虽是连着下了半月的雪,但街道早已经被清理出来,街上人来人往,小商贩也都出街摆上了摊位。璃城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丝毫没有受到这场大雪的影响。
“大雪封了山,围猎被取消,改在城郊的练兵场比试武艺。练兵场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比试就定在今日。”修弈道,“你这半月都没出门,今日权当出来散心。”
“好,正好也让我看看你们瑾南男儿的本色。”青柠道,她打开车窗向外看去,此时马车已出了城,直奔城郊。
随着车窗被打开,一股凛冽的寒风吹入车内,让车内瞬间又冷了几分,修弈一把将她捞了回来,锁在怀中,伸手关住了车窗,“已经出了城,很快便到了。”
青柠在他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为何要去城郊,城内不是也有操练场的吗?”
“城内虽屯兵十万有余,但操练场委实小了些。”修弈随着她的动作调整着姿势让她靠的更舒服些,“比不得城郊屯兵二十万的练兵场来的痛快。”
“内外相制,如此说来,地方各处屯兵总数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万之间,瑾南竟有五十万的军队。”青柠动了动眼珠,随即又说道,“哎,我怎么记得瑾南对外所说的是四十万呢?”
“不是五十万,是六十万。”修弈道,他把玩着她的发丝,没有放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无论是敌国还是盟友,总要有所隐藏,手里有底牌才能有底气。”
“是么?”青柠嫣然一笑,转过身揽住了修弈的脖子,美目流转,她看着他的墨眸,幽幽的说了句,“对我呢,你也有隐瞒吗?”
“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你这出美人计用的甚好,迷了我的眼,偷了我的心,乱了我的阵脚。”修弈说着,一张俊脸便凑了上来,他在青柠额上印上一吻,在她耳边轻声道,“连心都是你的,还能有什么能瞒过你。”
青柠白了他一眼,一只玉手将他推远了些,“你的嘴像抹了蜜似的,我才不信。”
修弈刮了刮她的鼻子,又将她捞了回来,眸中神色变换了几分。
不多时马车渐渐慢了下来,他自怀中拿出一条面纱,细心的为她戴上,方才戴好,马车便停了。
此时练兵场内的人颇多,文武百官皆带着家眷来此。这其中年轻的世家公子居多,也有许多换上了骑装的未出阁的官家小姐。
皇帝姗姗来迟,身侧跟着盛装的皇后,皇后妩媚妖娆,眼波如带了钩子一般,勾人心魂,一时看直了多位公子的眼。
随着一阵山呼海啸的朝拜,皇帝携皇后入座,这场比试正式开始。
场内顿时热闹起来,骑马射箭、拳脚切磋、还有马术的比拼,比试的花样层出不穷,各家的公子们也都积极的参与其中。
“糕点不错,你尝尝。”修弈拿起一块糕点送到青柠嘴边,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为青柠续上了一杯热茶。
“你怎么不去与他们切磋一番?”青柠瞧着这个在位子上坐的安稳的男人,委实有些不理解,男子们的武艺比试,仿佛与他不相干一般,青柠又看了看那块糕点,甚是嫌弃的说道,“你们瑾南皇宫的东西,我还是少碰为好。”
“他们都指着今日崭露头角,得到彩头事小,能入了朝廷的眼才是最终的目的。”修弈悻悻地将那块举了半晌糕点收了回来,送到了自己口中,缓缓的说道,“他们玩他们的,我掺和个什么劲?”
青柠还未回答,便瞧见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向她这处快步走来,正是除夕午宴那日敬她酒的思乐小姐。
“神医恕罪!”这位思乐小姐二话不说,直直跪在了青柠身前,口中还高喊着恕罪,“思乐那日并不知那杯果酿有毒,害神医中了毒,险些伤了神医性命,请神医责罚。”
“你说你并不知果酿有问题,可是有谁在背后指使你做这事?”青柠问道。
“是……是表哥。”思乐小姐撇了撇嘴角,再也忍不住情绪便哭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道,“是表哥让思乐去给神医敬酒的。”
“她表哥是丞相府的二公子。”修弈补充道。
“果然是他做的手脚。”青柠将这练兵场环顾了一周,丞相竟缺席了这么重要的盛会,“今日怎么没见丞相?”
“丞相教子无方,纵容儿子为非作歹,自行领了三十大板,现在应该正在府中休养吧。”修弈道。
修弈这话说的风轻云淡,与他毫无关系一般,却听得青柠愣了神。
果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修弈,青柠心中这般想着,“他那个为非作歹的儿子呢?也被打了板子在家休养?”
“他儿子私带媚毒入后宫,秽乱宫廷,犯的是死罪。”修弈点了点青柠的额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府中闷了几日怎的脑袋不灵光了。”
青柠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对那位跪着的思乐小姐说道,“不知者不罪,你虽害我中了毒,但如今我身体已恢复的差不多。我若执意怪罪你,倒显得我不够度量,这样吧,你回去将《法华经》、《金刚经》、《了凡四训》这几部佛经抄上几遍,向佛祖表一表悔意便可。”
“是,多谢神医不罪之恩。”听到青柠的话,思乐愣了愣神,她没想到这神医真的会罚她。不经意看到修弈黑着的脸,她心生惧意,连忙向青柠道谢。
这位思乐小姐刚离开,又来了一位年轻的将军,这位将军执意要与修弈切磋拳脚,修弈无奈又逃脱不开,便随他去了。
修弈以静制动,以虚御实,刚柔并济又变化多端,而这位年轻的将军步伐稳重,也颇有几分实力。
青柠正看的入神,一个侍者端着茶托来到青柠桌前添置茶点,他俯着身,仔细的添置每一样糕点,“姑娘,王爷让我告诉您,让您动作快些,别让他等得太久了,否则,暗牢里那位的性命怕是……”
那侍者说到这儿,抬头深深的看了青柠一眼,没再多说,端着茶托缓步退了出去。
这时的青柠像掉进了冰窟一般,自心底散着刺骨的寒意,她咬着牙关,将衣袖攥皱的手指已经泛白,裹在厚厚的狐裘中的身体轻颤着,眸子发红。
她想起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入眼处皆是一片狼藉,阴暗潮湿,虫鼠横行,空气中弥漫着因腐烂散发出的恶臭。
那是一个从不为人所知的角落,藏着让人作呕的秘密。
他就被关在那暗牢的最深处,终日不见阳光。
破烂的衣衫露出身体上累累的伤痕,新伤旧伤纵横交错,多年未曾打理的头发被血水浸透粘成一团,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穿透琵琶骨的铁链已经生锈,他每活动一下都是蚀骨钻心般的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拼了命似的想要靠近她,想用他无力的双手抱抱她。
直到她冰凉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她的思绪才被唤回。
他看着仿佛掉进了冰窟一般浑身都在颤抖的她,眉头紧锁,却一句话都没问。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这场比试也圆满结束,众臣送走了皇帝皇后,也都陆续驾车离开。
“那个人是谁?”上了马车,修弈便将她揽在了怀里,温声问起。
“什么人?”青柠微愣,随即又十分淡然的反问。
可她的心跳却不如她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心跳猛然加速,她也有几分心虚。
修弈已经发现了端倪,她也只得装傻,明知故问。
“凌风,去将那个人抓来!”看她还是不愿说出实话,修弈也不多说,直接对着车外高声喊道。
“不要!”修弈的话音还未落,便被青柠一把扯住手臂,她竟紧张得颤抖了声音,“别抓他。”
“不抓他,我想知道的事谁来告诉我?”修弈将她拉近了些,细细的看着她,她紧锁着眉头,眸子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焦急,他轻抚着她的额头,为她舒展开皱着的眉,他瞧着她流转的美目,温声道,“嗯?青柠,应该由谁来告诉我?”
青柠心中一惊,他温和的声音透着令人发寒的危险,他不愧是修弈,不会轻易上当,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听着,我只问你一遍。第一,你来瑾南到底为了什么?第二,这一年多你都去了哪里?”说到这里,修弈突然顿了顿,他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眸竟变得不自信起来,“第三,除夕那晚你与我的约定,是发自真心还是逢场作戏?”
尘埃落定之时,你我成婚之日。
青柠恍然,想起除夕之夜的约定,心中愧疚之感更胜。
车内的气氛冷到了极点,修弈看着她的双眸变得越来越深邃、也越来越平静。
他就这样盯着她,沉默不语,只等她开口,像极了那日大殿上任谁质问也不松口,恣意妄为的太子殿下。
他给了她足以暖化整个冬日的温柔,让她忘了他也有强横霸道的一面。
是啊,她竟忘了,他是世人眼中喜怒无常、冷漠凉薄的瑾南太子。
青柠心中叹息,乱世将至,仅凭一己之力,她又能做什么?
或许,她该相信他的。
“凌风!”他怒吼道,他的耐心被她耗光,墨眸中平静不再,汹涌的怒气似要将眼前这个没有心的女子吞下肚一般。
“朔楚。”对上他怒气翻滚的眸子,青柠道,“我去了朔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