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你说实话,你说实话啊!是柯毅指使你的,你给我说实话!”柯钰此刻已经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意,他愤怒的抬起一侧拐杖,向着婉仪砸过去。
就在拐杖即将落在婉仪身上时,被一道极大的力道抵住了,柯钰于失控中回过神,发现抵住他拐杖的,竟是季卿的胳膊。
季卿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咬牙挺过这一阵剧痛,随即他扶住婉仪的双肩,将她扶起些,直视着她哭肿了的双眸,“婉仪?真的是你做的?”
季卿温和中掺着不可思议的声音在婉仪耳边响起,惹得她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婉仪,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对大哥下的毒?”季卿改捧住婉仪的脸,他小心地替她擦干了泪水,急切的问道。
婉仪点头,身子颤抖的厉害,眸中尽是恐惧,此刻的她已经被全然被恐惧支配,只知道顺着他的意思点头。
季卿闻言,面上立刻浮现出懊悔与心痛,他小心翼翼的抚着她额头上的伤口,心疼的说道,“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婉仪,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大哥!”
“你承认了?父亲,他承认了,是他做的!就是他!是他指使婉仪给我下的毒!”柯钰连忙向父亲指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柯毅竟然不打自招,自己承认了!
“毅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柯之峰面上一僵,他的手紧握成拳,猛地打在桌上,怒而起身。
桌上茶杯倾翻,茶水四溅,桌案也裂开一条细缝。
“父亲。”季卿垂头,眸中蓄起泪水,他拉着婉仪并肩跪在了柯之峰脚下,连连叩首,悔恨道,“父亲,这都是孩儿的错,一切都由孩儿一力承担,求父亲放过婉仪。”
“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柯之峰的怒气未平,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意袭人骨髓。
“父亲,婉仪是为了孩儿,才对大哥下毒的,是孩儿的错,没能及时察觉,阻拦婉仪,这才致使大哥中毒,险些铸成大错。”季卿额头触地,言辞恳切,“孩儿愿意受罚,什么刑罚孩儿都愿意承受,只求父亲放过婉仪。”
“你不知道这件事?”柯之峰眉间微蹙。
“孩儿不知,不然绝不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季卿连忙道。
“那就是这奴婢心肠歹毒,谋害主子!”柯之峰松了一口气,当即道,“来人,将这个贱婢拖下去,立斩无赦!”
“父亲!父亲,孩儿求您了!”季卿向着柯之峰的方向爬近了些,他就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似的死死地抓住了柯之峰裤脚,哀求道,“婉仪已经有了我的骨肉啊,父亲!”
“你说什么?”柯之峰的脑袋顿时一空,。
“婉仪已经有了孩儿的骨肉,求父亲放过她吧。”季卿紧抓着柯之峰的裤脚向上攀起,最后抱紧柯之峰的大腿,仰头恳求。
柯之峰不为所动,他伸手推开季卿,上前几步,俯下身擒住了婉仪的手腕,另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脉。
片刻之后,柯之峰面露惊色,这个侍女,竟真的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
“父亲,孩儿自幼流落民间,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孩儿只能乞讨才能有口饭吃,才能活下来。若是没有李员外收养孩儿,孩儿早就死在那场瘟疫里了。”季卿眸中绪起的泪水终于流下,他的声音微颤,不由得让人心软。
柯之峰面色不改,但眸子中却湿润了许多。
“孩儿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找到自己的亲人,才找到父亲与哥哥,孩儿只求能安安稳稳,能在父亲膝下尽孝,能辅佐大哥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父亲器重,孩儿受宠若惊,但孩儿知道,大哥才是潇月城的继任城主,孩儿不敢有僭越之心。可孩儿又怕,怕大哥错以为孩儿心存不轨,怕大哥疏远孩儿,怕孩儿好不容易寻到的家因孩儿生出嫌隙,孩儿心中苦闷苦闷无处可解,只能讲与婉仪听,哪知婉仪竟会铸下如此大错!”季卿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柯之峰面上终于有所动容,季卿这一番话,终是将他对自己这个流落民间幼子的愧疚全部引了出来,他蹲下身亲自将季卿扶起,眼角湿润,“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父亲,孩儿能找到亲人,已经是上天赐福,孩儿不敢也不会有其他的想法。这辈子,能让孩儿在父亲膝下尽孝就够了,至于婉仪,求父亲,成全孩儿吧。”季卿道。
“罢了,随你吧。”柯之峰心中愧疚占据主导,点头答应了季卿的请求。
“多谢父亲,多谢父亲!”季卿闻言,瞬间激动地又跪了下去,他拉着婉仪,连连向柯之峰叩首以表达感激。
“父亲!他下毒谋害我,意图置我于死地啊!”柯钰难以接受柯之峰的决定,他大声咆哮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够了,你不是没事了么,以后小心些。”柯之峰声音微冷。
“……父亲?”柯钰不可思议的看着柯之峰,心底瞬间被寒意灌满。
这就是他的父亲,生养他的父亲吗?
同样都是亲生孩子,就是因为自己残废了,他的心就可以这般偏颇,偏颇的连他险些丢了性命都可以算了么?
“回去吧,为父累了,要休息了。”柯之峰摆了摆手,这场闹剧便以此结局落下了帷幕。
德正殿外,柯钰被侍女扶上轮椅。
若说他之前的死心尚有余火,那么这一次,他就真的是心如死灰,余烬不存。
“大哥,这毒不好驱,你回去多休养休养,潇月城的事务,我责无旁贷。”季卿揽着婉仪自殿内出来,停留在柯钰身前。
此刻婉仪方从恐惧中挣脱,面上苍白毫无血色,她看着曾经的主子,悔恨的落泪。
“呦,怎么又哭了?”季卿唇角沁着浅笑,叫婉仪心里发怵,他抬手擦去她的泪,温热的手掌却生生叫婉仪寒毛倒立,“走,跟我回去,我好好疼你。”
说完,季卿向着柯钰投来一束嘲讽的微笑,随即揽着婉仪离开。
回到东暖阁时,已是晌午,太阳光直射下来,正是暖意袭人,可柯钰却始终觉得心里发寒。
于园中晒了许久的太阳,依旧没能将身上的寒意驱逐分毫。
“少城主,宫外有人给您送来一个盒子,说是您定的。”侍者自宫外来,手中捧了一个木盒子。
“我没有定做什么,你打开看看。”柯钰了一眼盒子,再无兴致。
那侍者应了一声,于柯钰面前打开了盒子,一条精致的假肢躺于锦帛之上,另有一封写着“少城主亲启”的信件附于其中。
柯钰的眸光被盒子里那条精致的假肢吸引,他拿起附带的信件,去了蜡封,从中拿出两页宣纸来。
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时间地点,而另一张上面的字迹,却叫柯钰眉间皱起了一个疙瘩。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与少主相聚一叙。”
柯钰的眸光向最下游移,那处的落款撞进柯钰的眼帘,平白将他眉间的疙瘩又添上了一道纵纹。
“沈江离亲笔。”
沈江离,首富沈家的现任家主。
柯钰将那信连着信封于掌中攥成了一团,他的目光转向盒子中的假肢,面上颜色难辨。
“少城主,可要试一试这条假肢?”侍者问道。
像这样的假肢,这两年少城主也接触过不少,但从没有一条符合心意的,到最后少城主干脆连看都不看,直接命人扔了。
今日送来的这一条,光看卖相的确是比以往送来的都要精致得多,只是不知戴在腿上,是否合适。
“好。”柯钰破天荒的说道。
侍者难得见少城主松口,生怕他反悔似的,赶忙放下了盒子,细心地为他装上假肢,随后搀扶着他起身,尝试能否走路。
这条假肢戴上很是舒适,柯钰离了侍者的搀扶也能自己走上几步,残腿的断面处虽依旧疼得厉害,但他却能忍得。
“这一条还算好用,留下吧。”柯钰冷嘶一声,强忍着疼痛说道。
“是。”侍者欣喜,也赶忙向柯钰道喜,“恭喜少城主,终于寻到一条合适的假肢,只要稍加练习,少主便可以如愿,自由行走,不再困于轮椅拐杖!”
柯钰面无喜色,挥手命侍者退下,一个人在园中的草地上练习用假肢走路。
独自行走的感觉已经有许久未能体会了,柯钰缓慢的挪动残腿,时不时地扶着园中树木歇息片刻。
清风沁着凉意拂过脸颊,带走心中些许憋闷,柯钰的心情稍有好转。
沈江离,沈家的家主,为何要笼络他这样一个废人?
难道他的目的与柳无痕相同,想要帮助自己于城中站稳脚跟,之后再为他所支持的朔楚做事?
无他,无非就是让他背叛潇月城,背叛父亲。
想到这里,柯钰的心陡然生出一阵刺痛,他又想起了今日父亲对他的冷漠疏离和对柯毅无下限的偏宠。
这般天壤之别的对待,只因为他废了一条腿,在父亲眼中便成为了无能的废人!
既然如此,我就叫你看看,废人,是不是真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