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委实累得很,故仇楚霖一离开她便睡着了。
今日思思难得又做了梦,但梦中却什么都没有,梦里弥漫着一片白茫茫的大雾,她于雾中行走,永不停息似的,寻不到尽头、找不到归路。
梦里的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遗失已久的东西,她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她知道那东西本应该刻在脑子里,印在心尖上,可现在,它们却不见了。
思思醒来时,自己正埋在仇楚霖的怀里,她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腰身,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裳。
“是做梦了?梦到了什么?”仇楚霖见思思醒来,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问道。
“我梦见……一片大雾,我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该回何处,也不知道为何行走。”思思支撑着仇楚霖的手臂坐起身,抹干了眼角的泪痕。
“不怕,我在呢。”仇楚霖跟着起身,拉起思思的纤手。
“嗯,只要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思思反握住仇楚霖温热的大手,微笑道,“是到子时了?”
“是啊,我带你过去。”仇楚霖蹲下身,捡起床边整齐摆放的鞋子,又抱起思思的脚,为她穿鞋。
“我自己可以穿的。”思思面颊微红。
“怎么,嫌弃我替你穿鞋?”仇楚霖手一松,思思的鞋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一只手握住思思的脚踝,另一只手在思思的脚底轻轻划过。
“不要!”思思哀嚎一声,紧忙想抽回自己的脚,但仇楚霖的大手握得紧紧的,容不得她躲闪,思思再三挣脱无效,终是缴械投降,“那你穿吧,我不躲就是了。”
仇楚霖笑了笑,很满意思思的“识时务”。
仇楚霖所说的河流就在大营东方不远处,仇楚霖骑马带着思思,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河边。
河边树木茂盛,河水冲过伸入河中的巨石湍流而下,留下阵阵悦耳的水声。
今夜月明星稀,河面上倒映着天上的明月朗星,又迎着夜风星星点点、波光粼粼,蟋蟀隐在草丛里的叫声此起彼伏,静夜之中竟难得的吵闹起来。
“这条河是北洛河的一条分支,自源头在北方的天山,这河水流不急,前方地势低,正好蓄了一潭水,恰适合你去冲一冲,我在这处等你,你若是有事,大声喊我。”仇楚霖原地寻了块大石头,擦了擦其上的尘土坐下。
“好,那你等我,我很快的。”思思轻快地向着仇楚霖指着的方向小跑而去,留下欢快的声音听进仇楚霖的耳朵,引得他一阵失神。
若是他的柠儿再记不起前尘过往,就这般天真活泼的,也挺好。
至少,不会再被仇恨左右。
思思来到巨石之后,探着小脑袋悄悄地偷看了仇楚霖片刻,见他只坐在石头上出神,并无其他动作,这才放心的退回石头之后,褪了衣衫搭在巨石上,小心翼翼的下水。
这处的水很是清凉,思思一伸脚便被冰得一个激灵。
思思咬了咬牙,做足了准备,才一鼓作气下了水。
水底都是些被水流冲刷的外形圆缓的大石头,其上覆满绿苔,踩上去黏腻腻的,思思怕脚底踩不住,滑下去崴了脚,故一直扶着那块巨石,身子靠在巨石壁上,缓慢的向水深处移动。
待潭中水面没过半大个身子,思思才停住脚步,适应了半晌,撩了撩水,开始沐浴。
荆楚楚一月前回初安城办事,将要返程时收到来自肃燕和瑾南传来的消息,这便带着消息昼夜兼程的往军中赶。
荆楚楚赶出临月城,途经大营东方的蓄水潭,想着自己多日未曾好好沐浴洗身,身上早已布满了臭汗,此时已过子时,军中应该没有人再到此沐浴,便调转马头,来到了这处水潭。
荆楚楚方才爬上巨石,便听石下方有些许水声,她静声靠近,定睛向下一看,水下正有一名女子紧靠着巨石壁冲洗擦身。
夜晚光线昏暗,那女子又低着头,荆楚楚自然没能看清那女子的脸。
这处荒无人烟,又是大军驻扎之地,平日里多余的畜生都看不见,怎么会有女子夜半到此沐浴?
荆楚楚眼睛一眯,左思右想之下,只觉得这女子极有可能是瑾南派来潜入大营的奸细。
她把着巨石突起的部分,缓慢的向那女子靠近。
思思正专心的擦身,并不知自己所靠的巨石之上有人正在悄声靠近,她捞起自己褒衣的一角,攥了攥水,扬起头,将衣角覆在脖子上,缓缓的擦拭。
“啊……”思思一抬头便看见了巨石之上蹲着的影子,那影子逆着月光,黑漆漆的一团,分不清四肢,辨不明五官,就像个长相畸形的……怪物。
荆楚楚的眸子一紧,那女子的脸怎么……生得那么像公主?
她心中震动,把着巨石一角的手也不觉间松了力道,随后脚下一滑,荆楚楚在思思的失声尖叫之中伴着巨大的落水声,掉了思思面前,落入水底,砸出巨大的水花。
好在水底石块圆缓,荆楚楚后背触底,虽砸疼了却并未受伤。
仇楚霖闻声赶来,正能看见一个人影就在思思面前,拼命地自水中挣扎而出。他眸光一凛,怒气瞬间升腾,他不假思索的拔剑,腾身而起,径直踏过水面。
荆楚楚方才自水中扑腾起身,夺回呼吸,一把利刃便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思思被眼前的场景惊呆,她呆愣的看着匆忙赶来的仇楚霖,眸中惊意未退。
“柠儿,过来。”仇楚霖冰冷的声音中浅浅的透着担忧。
思思这才回过神,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姑娘,赶忙划着水吃力的向着仇楚霖那处走去。
仇楚霖将思思揽在怀里,手中剑移到眼前人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几下,“转过来!”
“王爷,是属下。”荆楚楚的声音微颤,她方才于那女子四目相对,心中一下就确定了那就是公主。
想到前日收到的消息,荆楚楚眸中的疑惑逐渐变为了然。
荆楚楚缓慢的转过身,眸光落在思思身上,泪水徘徊。
“公主,真的是你?”荆楚楚眼中泛红。
“公主?她说的是我?”思思惊讶看了看仇楚霖,随后转向荆楚楚,问道,“你认得我?”
“公主……你怎么不记得我了?”荆楚楚不可思议的看向仇楚霖,希望能从他那处得到答案,“王爷?”
“回去再说吧。”仇楚霖收了剑,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思思,“洗好了吗?洗好了我们就回去了。”
“嗯。”思思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他的胸口,身上几乎未着丝褛,她的脸猛地一热,恨不得找了个石头缝钻进去。
“荆姑娘,劳烦你回去之后替柠儿找几身衣裳。”仇楚霖说着,也不顾荆楚楚在一旁看着,径自将思思抱起,整个人护在怀里,缓慢的走出水潭。
荆楚楚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他们王爷,真是……越发会疼人了,那个油盐不进的死木头,怎的分毫都没学到?
思思一回到岸上,便挣脱了仇楚霖的怀抱,跳在地上一把捞起外衫,囫囵个儿的套在了身上。
仇楚霖见状,唇角微扬,他故作尴尬的急忙转过身,背对着思思,然后对荆楚楚道,“荆姑娘,还得劳烦你帮她穿好衣服。”
荆楚楚这会儿还未走出水潭,听见仇楚霖这句话差点脚下一滑,摔回水里,她静了静心神,确定自己并未听错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道了声,“是。”
王爷和公主两个人,这是玩得什么把戏?
待思思穿好衣裳,仇楚霖便抱着思思上马,策马回营。荆楚楚远远地跟在后面,心中暗道,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自己这次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回到大营,思思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仇楚霖方才把她放在榻上,她便翻了个身睡着了。
仇楚霖来到书案旁收整了公文,随后熄灯回到塌上,拥着思思浅睡过去。
次日清晨思思醒来时,大帐中只剩下了她自己,水盆、细布和新衣都已经整齐的摆放在一处,书案旁的衣架上挂着的铠甲还在,但仇楚霖却早已不在帐中。
昨夜他睡在了何处呢?
思思疑惑的将这大帐中环视了一周,并未发现有第二张床榻。
主帐冷清,仇西扬所住的帐子此刻却是十分热闹。
仇楚霖为了不打扰思思休息,特地将晨会的地点改在了仇西扬的帐子。
荆楚楚拖着黑眼圈儿,扶着太阳穴偷懒打盹。
“荆姑娘,说一说你此行的收获吧。”仇楚霖点名道。
“回王爷,属下临出发前收到两条消息,是关于瑾南和肃燕的。”荆楚楚一惊,忙直起身,清了清嗓子道,“肃燕皇帝派遣无痕公子作为肃燕使臣,亲自带着认罪手书的执笔者,药王石玉到瑾南,向瑾南皇帝讨说法。”
“这几日临冬城内多有躁动,可是与无痕公子此行有关?”仇楚霖问道。
“正是,无痕公子在瑾南皇帝的默许之下,先后找到了炼药时用的药炉和软禁在别院的瑰宸长公主,也就是我朝的摄政王妃。”荆楚楚一字一句极为缓慢的说道,“瑾南皇帝自知理亏,下令废太子,贬为庶民,永世不得进京。”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瑾南太子修弈正驻守边关,皇帝此举实在有违常理!
临战换将,激起军心惶惶,瑾南皇帝是不想活了么?一旦修弈率大军弃守东境,直扑璃城,三十万大军之怒,真是他瑾南皇帝能驾驭、抵挡得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