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起初思思摔在他身上时并不觉得疼,但被他这样一推,左肩着地,思思一下便疼得将身子蜷了起来。
她这左肩也不知是怎的,自从被那个药王的药杵从二楼砸下来,左肩便像掉了似的一直疼,而且不但疼,还动不了。
仇楚霖坐起身,正看到她面上痛苦的表情,她紧咬着下唇,抱着左肩,时不时地倒抽冷气。
见她如此,仇楚霖方才还硬着的心便又软了下来,他扶起她,手掌搭在她的左肩处,轻轻地的揉捏了两下,“是左肩脱位,没什么大碍,我现在给你复位,有些疼,你忍着些。”
仇楚霖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直将脖子往后缩,很是害怕似的,于是又闻声安抚道,“就一下,之后就不疼了。”
说完,仇楚霖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一手护着她的左肩,一手拉起她的手臂,一拉一扣间便将她的脱出的关节给扣回去。
“疼!”思思大叫一声,使劲地向后躲,仇楚霖本也没有将她抓的结实,她这一躲便失去了平衡,于是张牙舞爪的躺平在了草地上。
“你动动看,是不是不疼了?”仇楚霖叹息一声,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思思小心翼翼的动了动手臂,发现关节确实能动了,可肩膀却还是疼得厉害,她撇了撇嘴,“还是疼……”
“是么?”仇楚霖剑眉一挑,重新蹲下身来,“让我再看看。”
“不要!”思思没也没想,一个翻身便躲开了他伸向自己左肩的手。
“你的肩膀刚刚复位,多少是有些疼的,起来吧,我们回城。”仇楚霖道。
“为什么还是要回城?你不是答应我不送我回去?”思思一张小脸又苦了起来。
“不回城住哪里?你一个清白的姑娘家,怎能随意夜不归宿?总得找个客栈,先将你安顿下来。”仇楚霖道。
思思噘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仇楚霖却无暇再与她多磨,他转到她身后,提着她的后衣领,生生将她给提了起来。
思思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被他拎在手里满脸的不情愿。
他们最终也没能回城,因为到达城门底下的时候,天色已晚,城门早就已经关上了。
仇楚霖黑了脸,思思倒是十分开心。
城外也是有客栈,只是大都分布在官道附近,且离着城门至少也要有半日的路程,若要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去官道上的客栈投宿,走到了,天大概也就亮了。
若仇楚霖只身一人倒也好说,随便找个树杈子倚着便能将就一晚,但现在毕竟身边带着个姑娘,总不能让一个姑娘家,跟着他一起上树吧?
仇楚霖犹豫了半晌,最终带着思思来到了城外贵族们常去踏青的山上,于山顶上寻个避风亭,又点上一堆篝火,也算是不错的条件了。
他常年风餐露宿惯了,住在山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个名为思思的女子,明显是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怎的身在这如此恶劣的环境里还这么开心?
她就这么不愿意回到太子府?
思思坐在篝火旁,手里拿了个树枝,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地上比划着,她时不时地抬起头望着布满繁星的夜空,面露向往。
以前她在别院的时候,也常常在夜晚偷偷打开窗子看星星,时常一看就是一夜,她很是依恋那些星星,因为那些星星虽挂在遥远的天际,却是两年里唯一能陪着她、听她说话的。
直到她做了那个梦,满天的星星化作一盏一盏的明灯,明灯之上写着“平安”,摇摇晃晃的飞离她的身边。
她才仿佛明白了自己为何会依恋漫天的繁星,也许是它们与那一盏盏明灯太过相像。
有些东西,即便她忘记了,也还是会刻在心里,时时影响着她的生活。
思思突然好想找回自己遗失的那些记忆,她不甘心只在梦中见到那些模糊的身影和地方,她好想亲自到那些地方走上一遍……
火光将思思面上的向往无限的放大,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映在仇楚霖的眼里,让他生出一种保护欲来,有那么一瞬,他很想不顾一切的带走她,护着她去追寻她所向往的一切。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思思道。
仇楚霖回神,再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柠儿,再一次告诫自己,不可以对旁人动情。
“萍水相逢,你无需知道。”仇楚霖别过头。
“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恩人。”思思向仇楚霖这处蹭了蹭,火光映照下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你救了我的命,我以身相许都是应该的,只可惜我已经是修弈的未婚妻了,不能对你以身相许了。”
听到她说要以身相许的时候,仇楚霖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正想着怎样打消她这个念头的时候,却又听她说,她是修弈的未婚妻。
修弈不是已经娶了太子妃,怎么还会有未婚妻呢?
当年沈江离倾心柯诗楹,一门心思都扑在柯诗楹身上,修弈娶妻前若有未婚妻,沈江离怎么可能查不到呢?而修弈娶妻后,断不可能再有未婚妻了,有也只能是侧妃,实当不起未婚妻的头衔。
沈家主亲自鉴定的榆木脑袋仇楚霖,此刻终于发觉不对劲了。
“你说你是修弈的未婚妻?”仇楚霖问道。
“嗯……”思思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她靠在避风亭的石墩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前些日子才知道修弈已经娶妻,现在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修弈的未婚妻……
仇楚霖正想问她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却见她睡意朦胧,一双眼睛十分缓慢的眨了几下,看样子就要睡过去了。
思思原本不想睡,但抵不住困意袭来,到底还是睡着了。
没有药的作用,思思今夜的梦十分清晰冗长。
她不知道第几次梦到这个郁郁青青的山谷,花团锦簇,百鸟和鸣,一个少年于水边捕鱼,一个白发老人站在河对岸慈祥的笑着。她上前几步想去看清老人的脸,脚下猛然间燃起一场大火阻断了她的路。
少年捕鱼的水塘亦变成火场,少年与那老人一同在大火中消失了踪影。
火光连天,烧的整片天都红了,火光中影影绰绰的显露出房屋的形状,一个红衣男子自火中走来,一步一步的靠近她,她只顾得看他的脸,却并未发觉身后的大火已悄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衣男子向她伸出手,近在眼前般,仿佛她只要抬起手便能握住他的手,可真正那么做了的时候,她的手仿佛穿过了虚影似的,他的身体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他又要离开她了!
她大喊着不要,不要走,她恳求着说只要让我看你一眼,只一眼……
她想追上去,却无法迈开步子,她伸手去抓他的手臂,这一回出乎意料的没有她没有抓空,她终于抱住了他……
她呢喃一声,梦境褪去。
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仇楚霖想要抽回被她抱紧了的手臂,方一动,怀里的人便蹙起眉将他抱得更紧,那样子就像是溺水的人得到了一根枯木……
原来她也做噩梦吗?
她被噩梦魇住的样子,梦中呓语的样子,撞进他怀里的样子,无一不让他熟悉万分,她为何这般像极了柠儿……
仇楚霖垂眸落泪,莹莹火光之下显得尤为憔悴,他的柠儿,如今又在哪里……
泪水滑落,滴在思思的脸上,思思眉间微蹙,像是又梦到了什么一般,她道,“夫君,别走……”
夫君,别走……
仇楚霖震惊的看着怀中梦呓的思思,那一刻他几乎确定了她就是他的柠儿,他小心翼翼的抚上她的脸颊,抚过她的耳后,去寻找易容的痕迹。
他第一次见柠儿时,柠儿便是易着容,以另一张脸示人,那时她耳后有一处凸起,是易容匆忙未处理好而出现的瑕疵。
但他于思思耳后摸索了许久,也未发现任何异常,他方才升起希望的心又冷了下去。
夜风拂过,篝火被吹得暗了些,一行人自林间徒步而来的身影逐渐清晰。
“仇大将军……哦,现在应该称呼您为摄政王了!”修弈止步于篝火对侧,看着思思在仇楚霖怀里沉沉的睡着,眸中升起阴翳。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她,他绝不能再让仇楚霖夺走她!
“朔楚摄政王大驾来我瑾南都城,怎的不与本王知会一声,也好让本王好好招待,尽一尽地主之谊,总好过摄政王露宿山野吧。”修弈负手而立,手掌缓慢的紧收成拳。
府兵会意,于修弈身后散开,将仇楚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太子殿下的待客之道,本王向来知晓,故此次前来,特意没去叨扰殿下。”仇楚霖抚了抚怀中人鬓角的碎发,挑衅般的微笑道。
看着修弈僵硬的面色,仇楚霖便更觉得这个名为思思的女子不简单。
“本王既然已经知道了摄政王到访,就自然不能让摄政王宿于山野,免得叫天下人耻笑我瑾南不懂规矩,怠慢了摄政王。”修弈道,“王爷,请吧!”
思思梦呓一声,不知是冷了还是又做了梦,直向着仇楚霖的怀里钻,仇楚霖感受到怀中人的动静,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别睡了,有人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