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到的时候,苏原神情呆滞如同一个死人。一群香港医生护士察看了下她,立即慌乱地指挥单架、氧气面罩、点滴瓶,甚至所有心肺复苏工具1分钟不到全部抬在。
她费劲所有力气形容出了前因后果,医生告诉她先跟他们的车去医院,飞行服务队即刻就到。这支队伍训练有素,一定会找到楼天宇的。
“我不走。“她艰难却执着地说道,”我会在这里等着,等找到他。“
“小姐!“医生没有办法,只能转头去招呼,”哎,飞行队到哪里了?快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升机在附近盘旋,巨大的风声呼啸在苏原的耳边。她眯起眼睛。三十年的生命里,没有一刻觉得死亡离自己原来那么近。刚出现这个念头,她便强迫自己,“呸呸,他一定会安然无恙,一定……“
天色越来越暗,手电和探照灯在黑夜的笼罩下,晃来晃去的一束束光线让她觉得好不真实。她在心里无数遍地说道:“楼天宇,只要你能回来,我跟定你,天涯海角。只要你回来,求你回来。“
一夜过去,近30个人满山搜索,医疗队也不敢回,原地待命。直到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响起,“这里,快点,往上抬!“
苏原一惊,若有的疲倦顿时换成了紧张,她一蹦一跳地跟着声音拼命挪去,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只要他活着!是傻是残都不重要,只要他活着。
“直升机直接送医院了,小姐,你要不也去吧。我们回去医院。“一个好心的医生不知道怎么劝她,轻轻地安慰她。她仰头,视线跟着飞跃而过的直升机,软软无力地几乎走不动路。几个人架着她上了救护车,一路呼啸而去。
急诊室门外,一个40多岁的医生出来问道:“家属呢?谁是家属?”
“我,我和他一起来的,他怎么样了?”在抢救室门口的苏原一脸憔悴。
“你是他的家属?”
“嗯,不是……”
“那你是?”
“我是他的律师。”
医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来回打量她,又回头扫了一眼跟着他出来的两个护士,疑惑地自言自语道:“现在这些个大佬,进医院都要随身带个律师了啊!”
“您说,要怎样处理?”苏原急着问也懒得跟他解释。
“脾脏不完全破裂,出血量较大,手术治疗会比保守治疗的把握更大,风险更小。但是家属如果坚持,保守治疗方案也可以考虑……病人必须住院,绝对卧床,禁食、水,胃肠要减压,需要输血补液,再进行观察。”
“您,给我点时间吧?我尝试联系一下他的家属。”
“好的,尽快!对了,还有,”医生看着苏原说道:“找到家属的话,最好请他来一次,这位先生的身上有很多陈旧伤,我们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哦,他多年前发生过一场严重车祸,可能是当时留下的。”苏原想到了前天晚上她双手抚过的他的肌肤,绯红爬上了她的脸颊。
“车祸?不不,小姐,他的这些伤不符合车祸的伤痕……很可能是长期被虐待造成的……你尽快联系他的家属吧。”医生说完,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苏原的脑子有些乱,一夜的疲惫让她无力细想,但没有时间给她发呆,她无奈地拨通了叶小眉的电话。
“小眉……”
叶小眉冲到医院的时候,苏原在楼天宇的病床旁边趴着,沉沉地睡着——医生的话,仿佛还在她的耳边盘旋着,让梦里的她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小姐,他的这些伤不符合车祸的伤痕……”
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被虐待的伤?在床上静静睡去的这个人,知道他还活着,还能睁开眼还能笑,苏原的心里有种甜蜜的悲伤。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她的双手抚过他的脸庞——第一次,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五官:深陷的眼窝,高高的眉骨,坚毅的嘴唇,笔挺的鼻梁。他不笑的时候,这张脸显得无比的英俊和冷酷,和平日里温和的那个样子,似乎有着很大的差距。笑与不笑,好似同一个人,又好似完全不同。楼天宇各种表情的面容在她面前交替出现,她说不清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难以解释。她反复地思索着:他到底是谁?车祸前的他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人生?
“苏原!”昏昏沉沉中,她终于听到了叶小眉的声音。
“怎么搞的,我叫你半天了,你受伤了吗?”叶小眉上下打量她,动动她的胳膊,摸摸她的头,焦急地问道。
苏原惊醒过来,嘘了一声,拉着她一拐一拐地走出了病房。
“你的脚伤得严重吗?”
“扭了一下,没有大事,医生说很快会好的,都不需要处理。“苏原彻底醒了过来,“对了,你找到他公司的人了吗?他的家属有在中国的吗?”
“他公司的人问过了,他们在中国的办事处本来就小,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家属,更别说谁在中国的。他几个月前才来的中国,公司里的家庭地址都没有记录。不过后来电话转了他一个同事,姓……姓周,说马上过来处理,听上去挺靠谱的……噢,对了,你不是扭伤了吗,我跟James也说了一下大致情况,他叫你在香港多呆几天,还特批我也多呆几天,我下周就在咱们香港办公室上班喽,顺便视情况照顾下你,酒店机票我秘书都帮我们搞定了。哎,资本主义好人性化啊……”
“别扯了!人性化那是因为有人买单,你的酒店钱要是James出,你看他是不是恨不得叫你住桥底!”
“好!知道你眼光犀利……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不跟你罗嗦!不过……”
“有话快说!”
“靠,James让我给你打个预防针!黄丽轩来告了你的状,说你在协议文件里瞒着客户加了对他们不利的限制性条款,她要告到KC Capital总部去,如果总部确认的话,你就有麻烦了!我也很不好意思,张哲说他会搞定黄丽轩的,但是……哎,总之,我对不起你。“说着,叶小眉垂下眼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苏原完全漠视。
叶小眉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她说:“想来,你也不会在乎,可是来者不善。既然来了,估计就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楼天宇这个样子,估计又不能帮你解释。哎,真是什么事儿都碰上了,他没来的时候不是挺顺的么,真是扫把星。“
“好啦,“苏原嘘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唧唧歪歪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倒也是,“叶小眉又叹了口气,说:“你怎么样?说是出动了飞行队啊?”
“是啊,搞了一夜,终于找到了,在半山腰被一棵大树拦在那里。还算巧,命大……“
“那你呢?你应该不需要住院吧?不住院的话,我陪你回去,再带你去吃顿大餐压压惊!
“就这么走了,那他怎么办啊?”苏原冲病房嘟嘟嘴,面色却掩饰不住地疲惫。
“对哦,”叶小眉一拍脑门,“我把这家伙给彻底忘了……那怎么办?我去弄点外卖回来?可是,这个人要老醒不过来怎么办?他要躺多久啊?”
“不知道啊,医生给他上了药,在有人做决定之前,他可不就只能这么躺着吗?无亲无故的,又是因为我受的伤,唉,他还是我的客户,我好像也不能一走了之。”
“嗯……”叶小眉也一时没了主意,两人无奈地对看了一眼,“要不这样,我先拜托一下护士看着他,你看看你到现在都没管过自己!等下带你去医院餐厅吃饭,到酒店休息一下,然后回来,余下的事,回来再说吧!否则你看,我不在你走路都不方便!”
“好吧……”苏原心中还是有些愧疚,她轻轻推开门又往里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楼天宇仍安静地睡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现在的感觉,是叫“心痛”吧?
“走啦!”叶小眉打断了她的思绪,“医生不是说了他还有得睡呢嘛。等你吃完饭,有的是时间给你好好看啊……”她故意没好气地瞥了苏原一眼,满脸坏笑。
因为苏原走的慢,休息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还顺便逛了一下医院楼下的超市,拎了一袋洗漱用品给楼天宇。
叶小眉打趣道:“我看,你恨不得把这里当酒店了呢,我跟护士商量下,夜深了,给你们加张床,你就可以每晚看着他睡觉了!唉呀,想想我的口水就直流啊……”
“你少来,”苏原白她一眼,“你的张哲这回等你回去可是要等的花儿也谢了啊。你在这里陪我,他守寡一星期,你说,等我回去他会不会活剥了我,啊?”
“哈哈,他敢剥你?!他吃雄心豹子胆了!”叶小眉做个撕衣服的动作,边夸张地跳着,“老娘我要前面有前面、要后面有后面,他还敢剥其它女人,哼!”
“哈哈,你想歪歪了啊想歪歪!”苏原哼着小调儿冲她做鬼脸。
叶小眉夸张地昂首阔步到病房前,蹑手蹑脚地打开病房门,随即站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啦?”苏原的笑意还未退去,一拐一拐地半跳着,气喘吁吁地跳到了病房门口,随即也呆住了,两人面面相觑——病房里的楼天宇不见了,床边的沙发上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