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来的慌乱，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仿佛是自己小心翼翼，埋藏了多年的秘密被人偷偷打开，刺眼的光线，照亮了那些不敢让他正面面对的角落。
“老板？”
骤然间看到周子谅脸色苍白，余林心头一个咯噔。
周子谅仰起脸，情绪突然就低了下去。他的情绪在一个临界点，濒临爆发的界限。
最后克制住情绪，已经饱受这种折磨好几年了，不过是克制而已。
他僵直着身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去把夏栀叫过来。”
余林照做，很快就叫了夏栀过来。
“周先生，怎么了？突然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夏栀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走进来问周子谅。
周子谅垂眸，将手里的衣服举起来：“你打扫卫生的时候是不是动过我这件衣服了？我衣服里的东西呢？”
夏栀顿时了然，“喔，我那天打扫厨房的时候，看见你的外套放在这儿。就把外套洗了，外套里有个小瓶子，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帮你放在书桌的抽屉里了。”
她直视着周子谅，回答的很流利。完全没有思考，但周子谅还是紧紧看着她，努力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看他那副嗜血的表情，夏栀第一想法就是难道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衣服？但他问的是衣服里的东西，似乎不是这个原因。她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
“怎么了，我那天把药放在抽屉里了，不见了吗？”
她作势就弯腰要去拉抽屉，却被周子谅抬手拦住。
“没事，我以为药不见了。找到就好，您先继续去忙吧。”周子谅语气淡淡，眉眼间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夏栀没怀疑，转身离开书房。
等她离开之后，周子谅猛然拉开抽屉。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小瓶子躺在抽屉里，他把瓶子拿出来，倒了两颗药出来，喂进自己嘴里，合着温水咽了下去。
余林皱眉，很是担忧的问：“老板，您最近都没有按时吃药吗？”
周子谅脸色很难看，他放下手里的水杯，“忘记拿药了，影响不大。”
“可是……你刚刚才对夏小姐发了脾气。”
“那和药没有关系，是她不懂规矩！”
余林摇头：“可是在夏小姐回来之前，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波动不大。”
周子谅瞪他：“你知道我讨厌什么。”
“我知道。”余林看着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可你真正焦躁的点在哪？是因为她擅自带回来的那条狗？还是因为她欺骗了你，还是说……因为她刚回来就即将离开你去接近那个人？”
周子谅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盒子已经空了。他有些躁郁的把空烟盒扔得老远，旋即又拿了新的烟出来点燃。平静中带着极其压抑的情绪，抬手捏了捏鼻梁。
突然笑道：“你以为我舍不得她？”
余林也笑了：“我可没这样说，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心潮涌动，周子谅莫名有一种自己内心一直在被人窥探的感觉，他抬手揉着眉心，闭眼不耐烦的问：“你问完了吗？”
余林一直观察他的情绪，把他的焦虑，他听他问题时情绪的变化，以及他脸上微表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近一年以来你的情绪一直控制的很好，我并不认为你这次犯病仅仅是因为没来得及吃药的原因。如果你想克制这种情绪，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问题。因为你不仅仅是我的老板，更是我的朋友！”
听他说出这番话，周子谅没回答。
余林接着说：“你知道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也不会把你的病情告诉任何人。所以我需要你尽可能真实的回答我，如果实在答不出来，也可以选择沉默。”
周子谅抿着唇，极力克制随时可能暴走的情绪。
余林问出一连串问题：“病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晚上。”
“有没有联系过老爷子？”
“没有。”
“跟周子瑜有关系吗？”
“一半……”
“为什么一半？”
周子谅皱眉：“我让那个女人去接近他，但事情似乎一直没有进展。”
“有没有周子瑜，老爷子，温昭翰三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件事情刺激到你？”
“没有。”
“那你到底为什么对夏小姐发脾气？”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这种焦躁的情绪，跟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关吗？”
周子谅骤然沉默。
余林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看了周子谅良久。终于上前去，双手撑在办公桌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微笑道。
“ok，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周子谅抬眼看他，余林却露出一个很神秘的微笑。旋即说：“首先，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好事，但对你来说，或许喜忧参半。”
周子谅显然被他磨得快没有耐性了：“别废话！”
余林微笑：“原因在于夏天。”
骤然听见她的名字，周子谅心头一紧。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反而选择了沉默。他的反应正中余林的猜测，他笑说：“我一连问了几个最有可能让你病发的人你都没有反应。但一提到夏天，你就不自觉的紧张抗拒。说明她的存在已经足够影响你情绪的变更，你对她，已经有某种不自知的感情了。”
“你放什么狗屁！”
“很好啊，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里想法，所以你已经开始对我爆粗口了。”余林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你的潜意识里，已经不希望她去接近周子瑜了，你在害怕。”
周子谅的表情瞬间阴沉下去。
他语气笃定的否认：“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刚刚所说的所有话都是你告诉我的，我不过是替你把这件事说出来而已。”
周子谅脸色骤然冷下去，一缕一缕的像是要结成寒冰。他似乎一点也不想听余林继续说下去，冷笑着看他：“你现在你所说的这些，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足够做一个心理医生。”
余林翻了个身，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他摊手，挑眉。
“你不用急着反驳我，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自己对号入座好好想想。”
他抬手把周子谅面前的文件拿过来，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第一，你心里已经下意识的把夏天当成了完全可以信任的人。第二，看见她的时候你的心情会前所未有的平静。第三，她的情绪牵扯着你的神经。第四，你渴望征服她，让她只听从你一个人的命令。第五，你害怕她离开，所以恨不得时时刻刻知道她的行程。第六，你之所以对她发脾气是因为想到她明天即将去见周子瑜。第七，你害怕她会真的爱上周子瑜。第八，你希望周子瑜落入你的圈套，但又害怕因为这件事伤到夏小姐，所以你心里很矛盾。第九，用尽了一切手段把她绑在你身边，这是你费心最多的一个女人。第十，你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她待在一起，必须分开的时候很想联系她，但你的自尊心不允许。”
他一连说出一长串既定的问题来。
周子谅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他是很想否认他说的这些都不正确。可内心不自觉的代入，发现他说的这一切似乎都是对的。
他脸色一点点冷下去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整个人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一般，近乎咆哮。
余林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
突然笑道：“真是不容易啊，你这个铁石心肠心狠手辣的人居然也有了喜欢的人。我是不是应该烧高香庆祝一下？其实有了喜欢的人，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你没必要怀疑自己。”
周子谅抬手指向门口的方向：“现在，你可以圆润的滚了。”
“我刚刚说了那么多，才帮你确定你现在的心意。关于你现在的心意，你就没什么想说的？难道你明天还要让夏天去见周子瑜？”
周子谅表情已经恢复淡然的模样，他微微一笑：“感情对我来说是个奢侈的东西，不是我可以享受的。更何况我并没有完全赞同你所说的观点，做好你该做的事，我不喜欢多嘴的你！”
他并不是不相信余林的推断，只是不相信自己的内心。
余林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不明白你到底在傲什么劲，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比药物治疗更有效快捷的方法。为什么还要选择吃药？你心里很清楚，一旦你最担心的那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你没有挽回的余地。”
周子谅眸光淡淡，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余林挑眉，起身：“好，那我不说了。反正问题我已经给你指出来了，怎么做只能取决于你自己。”
说完，他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拉开房门之后他又叮嘱了一句：“千万记得克制你自己的情绪，要是实在控制不住，就去和夏天呆在一起。如果条件允许，和她一起去旅行什么的也是很好的方法……”
大概一点也不想听见他啰嗦的声音，周子谅干脆利落的抓了一本书，朝门口扔过去。
余林迅速闪开，关上门离开了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