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方正自疑惑张望,就见后队探马来报:回纥大军到!
“命他二里外扎营,让婆闰马上来见我!”梁建方说完,没再朝东望一眼,便默默走回军帐,看得出,他对这股盟军是心怀不满。
作战经验丰富的梁建方,在出兵前就对天山东部摸过底,自可汗浮图城以东并没大批贺鲁人马,成股的也不足两千人,部落中多是老幼妇孺。
所以派婆闰负责东路,目的是让他沿途多调集些回纥人马,一同西进。
但直到梁建方收复可汗浮图城周边城镇,彻底赶走了突厥人,整军西进,也没得到回纥人西来的消息。
这并非是回纥人行动缓慢,故意拖延,而是狡猾的巴婆闰另有目的。
自从回纥人协助大唐在漠北消灭了薛延陀,又在大唐的帮助下,建立了回纥王国,势力逐渐强大的回纥人,便开始觊觎肥沃广袤的天山草原,妄想有朝一日,能将西北草原连成一片。
于是,婆闰便利用这次兵进天山草原的机会,打着大唐旗号,挥军挺进阿尔泰山一带,不但收复贺鲁原有地盘,而且,从漠北迁来大批回纥人,随军缓缓向西南蔓延。
在梁建方遥遥见到回纥军之前,实质上自可汗浮图城东北方广袤的草原,已成回纥人的天下。
见梁建方站立缓坡,似在观赏远处景色,婆闰大老远就咧嘴嚷道:“恭喜大总管!打了个大胜仗!”
梁建方倪眼瞅了瞅,声音淡淡道:“你要是早点赶来,这场仗才能算是完胜。”
婆闰讪讪道:“东面的突厥人太难缠,拿你们的话叫‘按下葫芦起来瓢’。”说着,赖赖冲梁建方作个怪相。
梁建方沉声道:“带来多少人马?”
婆闰肩膀一耸,摊开双手,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小股突厥人不断冒出来闹事,我只好一路上留下人马保护牧民,所以,只带来一万精兵。”
梁建方倪眼淡淡瞅了瞅他,暗自在心里骂了句“狗娘养的!”嘴里却说:“草原马战是你们的长项,这回轮到你打头阵了。”
婆闰欣然笑道:“这个自然,只要抢来的牲畜女人多分给我点,勇士们就会像狼群一样吃了他们。”
桑吉虽然兵败溃逃,但西线草原并非就此土崩瓦解,在草原经营多年的阿史那家族,在天山南北还是有一定的威望。
所以,桑吉不单纯是在逃命,而是沿路收集兵力,准备在白杨河一带,与大唐人马决一死战。
前文说过,白杨河一带水草丰富,树木成片,是个广袤平坦,景色怡人的地方,据说,瑶池王母就出生在这一带。
“哗哗”而流的白杨河,虽说河水不是很大,但多处河面窄而深,不宜人畜通过,只有三处浅滩,地势平坦,水不过膝,成为人畜通道。
初尝大唐兵将勇猛的桑吉,不打算和对方硬拼,想利用本地有利地形,再和汉人玩回把戏。
梁建方刚刚放下饭碗,就见前方探马来报:“突厥人在白杨河一带集结,人数在两万左右。”
听说有突厥人的消息,几位军中要人,都陆续来到了中军大帐。
梁建方是第一次踏进天山,对于广袤的西部草原更是了解甚少,因此,只好展开地图,确定白杨河的具体位置。
骆弘义虽说也没到过白杨河,但对瑶池王母的传说倒是颇感兴趣,因此,也就无形中多打听了些此地的风土人情。
见梁建方用手指在标有白杨河走向的图迹上指指点点,骆弘义便显出行家里手的样子说:“白杨河上游共有三处可以过人。”
梁建方心里一动,知道骆弘义可能知晓此地详情,于是,扭身道:“说来听听。”
骆弘义捋了把断梁胡子,指着地图胸有成竹道:“白杨河上段大小共有三道过河口,上下两道较小,而中间这段足可以让几十匹马并排同行。”
顿了一下,见大家都侧耳专听,于是,面显神秘道:“白杨河因两岸多生白杨树而得名,有的地方树木成片,雨不湿地,听说瑶池王母就生在那地方。”
梁建方对王母倒是没显出多大兴趣,只是盯着地图自语般道:“突厥人肯定不会过河与我们对阵,而我们若要过河杀敌,过河期间便是对方下手的最佳时机!”
婆闰面显不屑道:“我的勇士才不管他河不河的,见一个砍一个!”
梁建方也没搭理他,沉声命令道:“骆弘义带领本部人马居南,高德逸、萨孤吴仁率前军居北,婆闰率部为前锋居中,我率中军随后,明早三声炮响,同时过河。”
顿了一下,又扫视几人一眼,接着道:“南北不论哪一路先行过河,都要即刻向中间靠拢,尽快在中段形成阵形,决不能让人家冲撒,各个击破!”
翌日的太阳刚刚泛白,辕门内三声炮响,三路人马便直奔白杨河。
远远就见对岸人影绰绰,马匹如林,杀气腾腾。
两股草原人相遇,无非是边用弓箭对射,边放马冲杀,以回纥人的勇猛,很快便进入短兵相接。
南北两路,虽然也遇到对岸抵抗,最后,还是在扔下一堆尸体后勉强过河。
与回纥人交战的突厥勇士,见南北两路人马前来驰援,便且战且退,将回纥人引向了缓坡。
梁建方见前军得手,刚刚催动中军过河,就听身后突然马蹄轰鸣,杀声震天,从南面树林中杀出一哨人马,瞬间将中军撕成两段,抢了辎重粮食便朝南而去。
梁建方见势不妙,赶忙回军来救,却见对面坡后同时杀出两哨人马,会同先前人马,以排山倒海之势,反扑而来。
婆闰的人,见事不妙扭头就跑。顿时,造成全军混乱,自相践踏,作一团,被像狗撵兔子般追杀出二十余里。
梁建芳见大军溃败,慌忙挥军来救,树林中突然又杀出一支人马挡住了去路。
与此同时,抢劫粮草的突厥人丢了粮草辎重,朝后掩杀过来。
转眼间,便将梁建方及所带人马围在了中央。
高德逸见主帅被围,立刻挥军来救,随后萨孤吴仁也领军赶到,两下合兵一处,撕开重围与梁建方人马会合,发起反攻,夺回部分粮草。
草原不像在内地,村镇相接,道路相通,这里除在县城周边有牛马车道外,大部分地域都是一条或是数条驼道蜿蜒在沙丘密林间。
因此,在草原行军打仗,随军粮草,大都用骆驼和马匹驮运。
深谙草原奥妙的突厥人,见追兵渐多,来势凶猛,便扔下驮高腿慢的骆驼,而将专驮粮食炊具的马匹牵走。
梁建方正带着驼队缓缓东行,就见骆弘义歪盔斜甲,一副丧家犬般的样子惶惶赶来,大老远就扬声嚷道:“大将军无恙吧?”
梁建方淡淡道:“死不了!倒是你,却狼狈成这般样子。”说着,脸上露出轻蔑之色。
骆弘义丧气的一拍大腿,恨声道:“想不到这货还会这手!”
梁建方自嘲般笑道:“是呀,打了半辈子鹰,反被鹰给啄了眼。”
顿了一下,又倪眼道:“中军损失咋样?”
骆弘义神情沮丧道:“看样子不小,沿途扔下不少尸体,但很少见到回纥人。”梁建方嘴角抿出一丝冷笑,便催马快行。
行至二十余里,见军士们三五成群,像难民般堆在那里。
梁建方振臂一挥,大喊一声:“帐篷回来了!”
顿时,没精打采的士兵,便像难民见到了钱粮似的蜂拥而至。
有了行军帐篷但却没有粮食,梁建方一面派人到可汗浮图城催粮,一面招呼人将沿途受伤的马匹弄回充饥。
梁建方刚刚巡视一圈,查看安抚了受伤将士,就见巴尓顿带着几十只牛羊,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大老远就喊道:“没有粮食,可以吃肉!”见梁建方冲他淡淡的笑了笑。
婆闰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伤亡不大吧?”
梁建方嘴角抿着淡淡的笑,说:“论逃跑,我的人可跑不过你。”
婆闰讪讪笑道:“我的人,打小在马背上长大。”
顿了一下又小心问道:“下一步咋打算?”
梁建方打起精神道:“让你的人吃饱喝足,咱晚上干他一仗。”
桑吉多路出击,夺取粮草缁重的打法,让大唐兵将所料不及,婆闰见硬就跑,造成大军全线崩溃,死伤无数。
得到粮食和马匹的突厥人,简直比抢到女人和牲畜还高兴。
他们认为,汉人没了粮食吃,别说是打仗,就连路都走不动。
十天之内,怕是无力再过河,因此,他们杀牛宰羊,马奶酒管够,篝火歌舞,热闹得不亦乐乎。
风高夜黑,草木“嗖嗖”,烟雾般的云絮厚实的裹在苍穹。
一群人影,像夜行的牛羊,悄无声息的摸近了河边。
时急时缓的风声,和“哗哗”悦耳的水响,将伏身漫行的人声,给吞噬得无影无踪。
过河的人影更加压低了身影,恨不得像牛羊一样爬行。
不远处的毡房,一眼望不到边际,灯火稀落,延向远方,人影偶动,四面寂静。
爬上缓坡,人群稍稍滞了一下,像是在准备着手里和身上的家伙,看样子,像是有所动作。
可就在此时,依稀可见的毡房群,却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狗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