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奔驰,景色诱人,继昌在分神无备的情况下,突遭马失前蹄的变故,平日灵巧如燕的身子,也不由得像疾风抛起的草捆般滚落地上。
红柳簇簇,绿草茵茵,卵石天降。
继昌强壮的身躯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当本能的意识刚刚激活超凡的武技之际,滚落的身子已经让冰冷的卵石接在了怀里,眼前顿时一黑,便恍若到了另个世界。
继昌在拨马追逐之际,惜春也放马跟了过去,但刚刚弛上缓坡,就见红柳从中人影晃动,几只飞箭迎面而来。
惜春慌忙收马挥刀,风轮般击落近身的一拨利箭,紧接着第二波又带着“嗖嗖”响声而至。
若是继续硬抗,迟早会被飞箭射中,无奈之下,惜春只好使出李家特有的应急之法,边继续挡箭,边让马急急后退,直到飞箭射程之外。
然而,心急如焚的惜春并未就此罢手,既然自己遭到伏击,那继昌也一定会有危险。
于是,立马坡上,朝前方扫视一番,便绕开红柳丛,放马朝北弛去。
沟谷相连,绿草漫坡,顺河而下,翠柳如墙,水声滔滔。
惜春纵马绕过可能藏人的屏障,收马小心来到河边,见水流川急,宽足两丈,状若天河。
两岸杨柳争春,杂草丛生,如同护河的软墙一般,立马引颈,遥遥望去,只见对岸人影如猿,战马安闲,像是在拽拉着什么。
突如其来的飞箭,不能不让惜春格外的小心谨慎,齐人高的各色屏障后,或许就有数张弓箭在等待自己,危险无处不在。
就在惜春沿河小心朝前摸进之际,就听一阵轰轰的马蹄声由身后渐渐临近,急忙探身回头,却见桑吉带领百余快骑,急急而来。
隔着大老远,就听桑吉扯声嚷道:“继昌人呢?”
惜春心下一松,几近泣声道:“前面遭到弓箭袭击,绕道过来,已不见了踪迹。”
桑吉虎眼圆瞪,裂开大嘴嚷道:“见你绕道,就知前面有埋伏,怕你俩吃亏,就带人撵了过来。”说着,朝河对岸忧郁的瞅了一眼。
见惜春目光警觉的瞅着前面的红柳丛,桑吉赶忙传令,让身后勇士朝草丛密林放箭,以探虚实。
数拨箭雨过后,见无动静,惜春便率先纵马冲入,直到继昌消失的地方。
几簇红柳,围成一道二马勉强能过的通道,新踩的马蹄印,让绿草淡染成浅浅的月牙,朝前望去,便是来时见到的缓坡,环顾四下,连一点人际都没有。
见惜春目光惊异而又焦急的翘首四顾,桑吉缓缓下马,扭动着黑熊般的身子,顺着依稀可见的人脚印朝前摸索,在一处青草较密的地方停下脚步,像找寻落地的银针般,仔细查看。
惜春刚刚走近,就见桑吉双手猛拍大腿,嚷道:“绊马索!继昌被他们弄走了!”
惜春急忙扑向前看,杂草间,确实隐隐有埋藏过绊马索的痕迹,惜春顿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桑吉一面安慰惜春,一面招呼人朝四下搜索,惜春刚刚勉强起身,就听有人嚷道:“他们过河了!”
惜春和桑吉赶忙朝喊话的方向窜去,只见被小树遮掩的河岸,两端紧贴水面用石头磊成了桥墩,一个用木椽拼成的桥板,静卧在对岸。
桑吉才拨开脚下小树,惜春便急不可耐的窜入,失魂落魄般扑到桥墩,望着对岸,泪眼婆娑,几近嚎叫般喊了声:“继昌......”身子便无力前倾,摇摇欲坠。
桑吉赶忙冲过一把拽住,遥望对岸,畜群漫坡,毡房如菇,炊烟袅袅,河水相隔,宛若世外,一派安闲祥和。
静观良久,桑吉束手无策,只好带着泪人似的惜春返回营地。
一条河流,并不能挡住西进大军的滚滚洪流,更不能动摇贺鲁父子称霸天山草原的决心,何况继昌还因此不知去向。
于是,桑吉让勇士们饱餐一顿,便派人分头去找过河的通道,他要踏平彼岸。
惜春从小到大,还没经历过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当年父亲走时,她只有两岁,大人的遮遮掩掩和善意的谎言,一直让他怀揣着父亲远行就要回来的梦想,快乐的度过了十年。
打小娇生惯养的她,也从没受过大的委屈,一向刁蛮随性,不受管教。
但自从有了继昌,她便像小鸡长出了翅膀似的变了模样,不但乖顺懂事了不少,并将全部心思都落在了继昌的身上。
姐妹同嫁,期间又突然蹦出个草原美女古丽达,不但为李家传宗接代,还受到祖母婆媳的百般疼爱。
佛前的发誓,和对继昌深切的爱,促使她尽量调节自己的情绪,避免让继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三人共事一夫,未免有狼多肉少之感,要想多和继昌在一起,就必须动点心思,一边是自己的亲姐姐,一边是继昌爱过的第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显然不是上策。
然而,在继昌和三妹婆婆的一番对话中,惜春才豁然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三妹给继昌教授飞针用毒方法时,懊悔般的嘟囔道:“怪我当时只顾剧毒可以当场致人死地,但就没想过身上长期带毒的害处,弄得我终生不能生育。”
听了此话,惜春便不由想起母亲曾经唠叨过的一件陈年旧事。
说自己没见过面的外公是开药铺的,外婆常常帮着抓药,结婚三年,肚子竟然没啥动静。
问及大夫,人家不用把脉,首先问道:“药柜里可有麝香?”
外公如实道:“有个从昆仑人那里买回的麝香,一直没舍得动,想找到正主卖个好价钱哩。”
大夫“哈哈”笑道:“把麝香移到别屋,不出一年,肯定有后。”外公照做,果然第二年春天便有了母亲。
惜春又见三妹婆婆虽说没有生育过,但却陪在公公身边的时间最多,两人双出双回,几乎走遍了天山南北,也成为西域商道的一段佳话。
于是,便萌生了暗藏麝香,避免生育,以此来常随继昌左右的想法。
因此,眼看着古丽达儿子才会走路,肚子又小锅似的鼓了起来,而探春也生了个闺女,自己却一点都不着急。
生来第一次的极度焦急悲楚,让惜春勉强支撑到营地,就晕厥的连马都下不来,这便正好成全了桑吉的爱欲。
这个对她觊觎已久的突厥男人,按他们的习俗,是可以与继昌共妻,但碍于汉人的礼仪和对继昌的尊敬,只好远观眼馋,就连那双白润的玉手都无福碰一下。
见惜春摇摇欲坠,神志已经不清,便慌忙上前,伸过熊掌般的双手,便像接过小羊羔似的,搂抱进毡房。
桑吉缓缓跪下笨重的身子,将惜春像放小孩似的轻轻放在地毯上。
望着白皙秀美得像朵盛开的牡丹花儿似的小脸,和那匀称而又起伏有致的身子,苍狼般的桑吉,艰难的咽下一口并不存在的东西,喉结发出的响声,像把自己都给略微惊了一下,缓缓起身,目光恋恋的转身而去。
派出打探路线的勇士陆续返回,只有一组带回的消息,让桑吉感到振奋。
——下游发现一段河水流速较缓,而且水位不深的地方。
桑吉立刻决定,抽调百名青壮,趁黑趟水过河,偷取马匹,奇袭大门,他再亲率大军冲入,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夜幕刚刚降临,远处的山峰,还依稀出起伏的模样,一小队精干的勇士,便悄然消失在渐浓的灰色里。
桑吉选出五千人马,跨马轻装,刚要领军出营,就听一声清脆的:“我也去!”惜春的身影,已然燕子般飘落马前。
多情的月,也不知缠绵在哪里,竟让稀落的星也显得无精打采,茫茫草原被朦胧成一派灰色,只有川流不息的河水,依然发出永不疲倦的笑声。
上百个精装身影,如偷食的野狗似的,小心翼翼的摸下河,口咬弯刀,两手举空保持平衡,在齐胸深的水里,缓缓移向对岸。
“哗哗”的水流掩去了所有细微的响声,让河的两岸,呈现出一种滔滔悦耳的宁静。
然而,当第一个勇士,像刚刚爬上岸的羊羔似的,还没抖尽顺腿而下的河水,就听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紧接着,便有四五条狗迎合着,狂吠而来。
在草原长大的勇士,对于喜欢虚张声势的狗并不胆怯,然而,狗的叫声却会引来它的主人。
机警难缠的狗,有时比持刀相向的对手还要难对付,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法,或许就是受到了狗的启示而发明,即便是用弓箭对付,狗在中箭死亡的最后一刻,也要尖厉的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狂吠的狗叫和磷火般闪动的眼睛,让已经爬上岸的勇士们进退两难。
就在惶恐犹豫之际,只听得马蹄轰轰,人声鼎沸,转眼间,火把通明如潮般涌来。
勇士们急忙下水逃生,怎奈水下行动迟缓,欲快不能,刚刚行至河中,就见火光成片,箭如暴雨,顷刻间,水中勇士已死伤大半,只有几个侥幸逃脱。
桑吉和惜春立马阵前,静等着墙内杀声四起,木门洞开,便率先挥刀杀入。
万万没有想到,静静等来的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狗吠,草原经验丰富的桑吉脑海里,顿时闪出箭如飞蝗,哀声一片的场景。
于是,默默回军,派出小队人马前往驰援,妄想从下游能捞回几个幸存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