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才染红了墙头,猛听一阵炸雷般的马蹄声掠过吊桥,几个正在嬉笑闲话的护队,仓惶探头,见一队突厥人已纵马挥刀冲入城内。
有人慌忙赶去敲锣报警,却惊愕发现,平日挂在木柱上的铜锣,竟不翼而飞。
群狼出巢般冲入堡内的突厥勇士,像利刀划过水面似的,直冲内堡大门而去,而日常看守严密的通道,也像是特意为突厥人开放似的,一路马蹄,几乎没有停顿。
石墙上,已经站满了手持弯刀的突厥人,刀刃从没沾过人血的护队,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只能哆嗦着双腿,乖乖扔下手里的家伙,像群没娘的孩子似的,蔫成一堆。
吊桥缓缓升起,但那是在突厥人的指挥之下,堡内居民微微骚乱了一阵,便渐渐恢复了平静,一阵狂风般卷进堡的突厥人,像是从前的旧主般,各就各位,兵不血刃,便控制了整个石头堡。
而奇怪的是,负责安保的噶六子也没像从前那样,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带人赶到。而是像没事人是的,招呼大家该干嘛干嘛。
内堡里,一派沉闷般的宁静,久违的膻臭味,已经弥漫了半个石头堡,三娘的住处,被突厥人团团围住,堡里居民翘首凝视,窒息般等待事态的发展结果。
堡主屋内,斯赫射和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伙,悠闲的喝着姚翰林沏好的茶水,目露得意的微笑,在耐心等待着三娘和贾四海的答复。
令人窒息般的沉默,终于被三娘的一声长叹所打破,她两眼乏乏瞅了眼惴惴不安中,隐含暗喜的姚翰林,声音淡淡道:“既然翰林把啥事都安排好了,就照他的意思办吧。”
贾四海似有不满道:“这事也不能就这么定了,不管咋说,石头堡雪狼是大股东,得让人家发话才行。”
斯赫射缓缓放下茶碗,用力吐去口中的茶叶,一副傲慢的样子道:“现在是咱两家的事,石头堡从此以后就与雪狼无关,他的那份红利就是我的。”
贾四海脸色顿变,急切道:“那咋行?”
话才出口,就见斯赫射面显不耐的摆手道:“这是我和雪狼之间的事,不用你操心,另外,以后姚翰林是新堡主,你就安心养老吧。”
三娘刚要发作,却被贾四海拿眼神止住,长吁口气道:“既然这样,我也有两点要求,一,外堡任由你们咋折腾,但内堡不许进驻突厥人;二,噶六子在外堡负责安保多年,有他在我放心,你们不能为难他。”
姚翰林忙道:“爹......”
话才出口,就见贾四海摆手道:“姚堡主,以后就叫我贾四海!”
太阳刚刚西斜,就见王贵张三率领几百精锐轻骑,踏着扬尘急急赶回。
路过突厥人驻地,见人马稀落少见男人,以为这帮野狼又去哪里捕猎,但才近护城河,就听墙上一声锣响,紧跟着,十只强弩便带着呼啸斜插在了马蹄前。
王贵猛然一愣,刚想发作,就听墙上有人大声喊道:“堡主有令,只放王贵张三进堡,其余人等候堡外!”
二人被稀里糊涂引进平日接待公务的雅居,见姚翰林像个大爷似的,斜靠在太师椅上,笑眯眯瞅着二人。
王贵忙上前行礼道:“抢牲畜的只是几个零散突厥人,我们赶到就丢下牲畜跑了。”
姚翰林轻摆了摆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如今的石头堡已与突厥人合作,雪狼不再是这里的主人。”
见二人目光惊愣的瞅着自己,姚翰林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到:“眼下我是堡主,上下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你二人是留是走自己决定,我绝不勉强。”
王贵长吁口气,像是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道:“我说墙上咋那多突厥人,感情队总已经当了堡主,反正我和张三都是在军中犯事逃出来的,回去也是个死,若堡主不弃,我二人愿为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姚翰林欣然笑道:“算我没看错人,你二人依然负责堡中防务,薪水加倍!”
然而,生性多疑的姚翰林,虽然与狼共舞,但却始终没忘了狼是会吃人的。
于是,分调相对老实憨厚的张三,选拔手下精锐,专门负责内堡防务,坚决不让突厥人染指内堡,因为自己的妻子都在里面。
突厥人的骤然闯入,给安详繁荣的石头城,带来了短暂恐慌和不安,但在姚翰林的花言巧语和淫威下,很快便又恢复了提心吊胆的平静。
噶六子并不像贾四海担心的那样,会因为之前是继昌的人而受到排挤打压,而是在姚翰林的一番许诺安抚下,摇身一变就成新堡主的铁杆心腹。
繁荣如旧的石头堡,除长时间不见继昌带领的大批商队经过外,唯一不同的,就是墙头和街上都多了些突厥人。
姚翰林一手包揽了堡内大小事务和来往账目,又没继昌查对,便成老子天下第一的土皇帝,内堡里皇后依旧,新城却是女人成群,突厥毡房随便进,店户女人尽管沾,满袋银钱无有数,不玩尽兴难思归。
三娘见贾四海吭哧吭哧的倒腾箱子,便亲昵的凑近道:“没事摆弄它干嘛,我心里烦,也没说陪人家说说话。”说着,娇懒的倚在四海肩上。
贾四海疼爱的瞅了她一眼,嘟囔般道:“你那女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得早做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三娘倪眼瞅了瞅几个大小不等红漆木箱,怨声道:“难道他还想打库存的主意?”
贾四海长吁口气道:“难说呀,人心叵测,前不久还拿话套问过。”
三娘丧气道:“真是的,还反了他不成!”
两人正嘀咕着,就见浣春抱着孩子倔倔走了进来。三娘赶忙接过孩子,沉声道:“眼睛哭得跟个水泡似的,这又是咋的了?”
浣春一屁股坐到炕上,就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哭诉上了。
原来,昨晚到了后半夜,才见姚翰林一身酒气进了门。浣春知道他近日事情多,早出晚归的也成习惯,见他进门,就赶忙下炕,又是洗又是擦的忙活一阵。
但在摆弄下身时,浣春却隐隐嗅到一丝令女人敏感的味道,于是,便暗压火气,想得到证实。
两人上炕,姚翰林敷衍般的抚摸了浣春一把,就想转身睡觉,而浣春却春情大发,缠绵亲抚,喘息热切。
然而,尽管浣春使尽浑身解数,显出百般娇柔,都始终未将姚翰林的情欲萌发,那截往日像吃不饱的馋猫似的东西,始终像只沉睡的耗子般,软若无骨。
浣春百般努力无望,满身的欲火瞬间变成了喷腔怒火,几近哀鸣道:“你是不是又在外面......”
若换往日,只要浣春说出此话,姚翰林便会赶忙打起精神,不但好话哄骗百般狡辩,还要竭力用实际行动来证实自己的清白,然而,这次却烦躁的将她推到一旁,连句话都不说,便呼呼大睡。
久压的泪水,委屈成蚯蚓般的水柱,落在炕上"噗噗"有声。
浣春像失去灵魂的木偶般僵在那里,屋后的公鸡,叫了一遍,又一遍......
三娘见浣春眼泡红肿,泪盈娑婆,把自己委屈成个肥胖的豆芽,便轻叹口气,嘟囔般道:“你就先忍忍吧,看他现在的架势,怕是要做石头堡的皇帝。”
浣春怨恨嚷道:“我就膈应他在外面沾花惹草!突厥人的膻臭味真让人恶心!”
三娘无奈的摇摇头道:“算了吧,总比他再弄回一两个强,以后就守着娃过日子,少和他生那闲气。”
娘俩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就见姚翰林探头探脑走了进来。
见浣春倔倔的将头扭向一边,三娘也爱答不理,贾四海伸手取过账本,丢在姚翰林面前,声音淡淡道:“库存都在这里,你点点吧!”
姚翰林故作惊讶道:“爹你这是干啥?”嘴里嚷着,一双贼眼,却滴溜溜瞅着箱内的黄白之物。
见贾四海坐在那里,神态安闲的喝着茶,连正眼都不看自己,姚翰林惺惺作态道:“哎呀,这眼看大唐人马就要打过来了,单靠眼下的人手远远不够,但您是知道的,这招兵买马......”
姚翰林嘴里说着,身子又朝箱子跟前凑了凑,见贾四海依然像个局外人似的,视若无睹。便伸手摆弄了下箱内的东西,自语般道:“就这些呀。”
贾四海沉声道:“家当总共分成了四份,姊妹三个一人一份,一份我们养老,另外一份留作堡里急用,这便是那一份。”
姚翰林脸上抽搐了一下,赶忙讪笑道:“爹想得就是周全,眼下堡里的开支是大了点,但往后会好的,哪能缺了您二老的花销。”
贾四海见他话里有话,便一副释然的样子道:“堡里的事你就看着办,赶来年开春,我们就搬去长安住,日后也用不着你操心。”
见姚翰林抱着箱子沾沾自喜离去,三娘恨恨啐口吐沫道:“真是个白眼狼!当初咋就看上了他!”
贾四海淡淡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幸亏敬轩有远见,给王贵噶六子都早有安顿,又把堡里的库存转到了唐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