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杜鉴坐在八方客栈天字号房的破床榻上,黑灯瞎火,一个人百无聊赖,等到二更天,才近窗前,把窗户打开了一半。
叶青林思来想去,既然敌人这么有心引自己前来,那就顺那些人的意,改变了计划,让杜鉴一个人去八方客栈开天字号房,开始以为掌柜的会不肯开给他,不想却非常顺利的开到了。
两刻钟过去,窗户终于有了动静,从窗口跃进来几条黑影,围住了床榻。
黑暗中,杜鉴不说话,数了数,有四个人影,看来苏酥说的没错,来福给的接头方式果然是错的,如果正常联系,不会一下来四个人,这很明显就是来抓人的。
四个黑影围着上前,拔出了刀,交叉着架到杜鉴的脖子上。
漆黑中杜鉴暗自笑了一下,没有挣扎反抗,很乖巧的举手投降。
大约四个黑影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人拿下,明明看不见,也自顾的和自己的同伙对看了一眼,随后就一个捆绳子一个套麻袋,把杜鉴给装了起来。
杜鉴一声不吭,感觉被人抗了起来,失重感传来,似乎是从窗口被人扛着跳下去,暗自庆幸不是直接把他扔下去。
颠颠的被抗了许久,装在麻袋里的杜鉴不知道走去了哪个方向,只觉得一路都很安静,心想也是,扛着个人难道还走闹市么?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过去,凭着杜鉴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这伙人在故意绕圈子,想把杜鉴绕晕,杜鉴果然已经分辨不出方向,连自己在东城还是西城都不清楚,因为他被扔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里,随后就听到锁门的声音,他被反锁在了屋里。
手被反捆着,手掌尽力弯曲,用食指和中指从袖子里夹出一张极小极薄的刀片,开始割绳子,一点点的割,硬是割了一刻钟才割开手腕上打了死结的粗绳。
手放松了就好办了,很快割开了脚上的绳子和套着整个人的麻袋,脱身出来。
轻身过去摸索了下门窗,关的死死的,只好一跃而上屋梁,揭开了瓦片,从屋顶上爬了出去。
趴在屋顶望向前面的院子,看起来这宅子不小,刚才锁着他的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厢房,比较偏僻,若要看清前面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必须爬到正房屋顶去。
幸好天黑,从屋顶上慢慢的爬,只要没有掉落瓦片下去,应该就不会被察觉,贴着墙滑落下地,又翻上了另一座屋顶,再从这座屋顶轻身跳过去,便是那正对着院子的正屋。
找好了位置趴着,轻手轻脚的揭开一片瓦,这里能看见正屋的人,声音也能听见,就是小了些,毕竟屋顶很高。
下面屋里阔椅上坐着个中年男人,看不到面容,此刻正和两个下人说着话。
“抓住了?”男人的声音,并不老,听起来也就四五十岁。
“是的老爷,关在厢房里,捆着呢,跑不了!”下人回话。
“什么来头,看清楚了么?”男人的声音。
“没看清,进去八方客栈的时候没点灯,直接就套过来了。”
“嗯,提过来,让老夫看看,是哪家吃了豹子胆的,敢直接开半扇窗。”
“是!”
下人拱手正打算转身,门外又进来一个下人,凑近了男人耳边细语了一阵。
屋顶上耳朵贴着瓦洞的杜鉴一个激灵,该不会是自己逃出来被发现了吧?
“请她进来这里吧!”老人说话了。
下人连忙走出了屋门,杜鉴探起头来,看见那个下人从院子中央一直出了大门外,幸好不是朝关着他的那个厢房去的,这么说来,还是没有发现他逃出来。
宅门外进来一个穿戴连帽披风的人,看那身形不高,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直接走进了正屋。
杜鉴低下头,又从瓦洞里望下去。
连帽披风的人拿下了帽子,是个女人!
看不见脸,但总觉得有点熟悉,但那个女人一开口,杜鉴就知道是谁了。
“堇哥!”这声音杜鉴很熟悉。
是叶府的老夫人臻氏!
杜鉴知道臻氏和帝都的人有来往,但没想到,她竟然敢在叶青林的后脚就来到帝都,难道不怕撞见么?
“柔儿,你怎的这时候亲自来帝都了?”臻氏口里的堇哥的声音。
“堇哥,柔儿不得不来了,来福不见了,找了许多时日都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担心他落到别人手里!”臻氏有些急促。
“唔?那就断了来福所有的线,老夫就说嘛,今日竟然有人胆敢在八方客栈开半扇窗。”
“堇哥,先别说那些,我急着前来,是想问你,我给你的那婴孩如今在哪里?”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主张!”
“不,堇哥,你把那孩子给我带回去,最近总觉得心慌,孩子我另外安排人养着!”
“柔儿啊,既然你都说到这里了,那老夫也不妨和你直说,孩子已经送去更稳妥的地方,你怕是带不回去了。”
“堇哥!你......!”臻氏跌坐在地,这个她口里的堇哥,便是苏酥说的薛公公,薛堇无。
薛堇无站起身,扶了臻氏起来,用手背拂过臻氏的面颊:“送去哪里不是送?不送回你叶府不是更好,孩子他爹找不到,你还担心什么!”
“我就是怕叶青林对我动手,才要把孩子抓在身边呐,来福不见了,早晚下一个不见的人是我啊,堇哥!”
“不至于吧?来福也不一定是叶青林抓走的!”
臻氏看着薛堇无,那脸越看好像越陌生,摇着头不敢相信的说道:“堇哥你什么意思?那孩子你是不是不想还给我了?连我的死活你都不管了?”
“那老夫就跟你交个底吧,你太让我失望,你说有我儿子的消息,总说快了快了,这都多久了,却到现在还在敷衍老夫,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薛堇无就一个儿子,而你不止一个!”薛堇无放下手,转身坐回了阔椅上。
“堇哥,你怎就如此无情,我几次被叶青林要挟,如若不是侥幸把他的儿子抓在了手里,叶青林怕是早就除掉我了,到现在你竟然跟我说这种话!”臻氏泪珠滴滴落下。
“臻柔儿,当年的事我一个字没指责你,而你如今在说我翻脸无情,到底是谁在翻脸无情?”薛堇无声音冰冷,如同审问一个犯人般。
“堇哥,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如今我也在尽力弥补,可你现在不能这么害我呀,没有那个孩子,我早晚死在叶青林手里,你知道,我和他的仇怨是不可能化解的,堇哥你帮帮我,把孩子还给我,你若是有其它用处,我另找个孩子给你!”
“别费心思了,这个孩子我有用,别的孩子我要来做什么?帮你我也帮了不少,你那个儿子叶寒林,老夫做的还少么?是他自己不争气,连个状元都没弄下来,算起来,还是你欠我的多,日后若是再没有我儿子的消息,就莫要再来找我了!送客!”薛堇无端茶喝了一口。
臻氏被逐客出了宅子,下人扶着她上了门口的一辆马车。
臻氏前脚出了门,薛宅的下人刚把大门关上,打算上闩,就被撞了开来。
薛宅的下人被弹退的老远。
杜鉴往大门看去,是叶青林,带着人跟来了这里,速度好快!
杜鉴飞身跳下院中,快步走近叶青林身前,低声道:“大公子,臻氏刚才来过,就在你前头走了。”
“叫几个人去跟着,看她都去干什么!”叶青林转头轻声吩咐秦书玉。
秦书玉领命,转身带着几个人便走。
“什么人!”薛宅的家丁已经围了过来。
杜鉴护在叶青林身前,又小声道:“小公子不在这里,被这个老太监不知道送去了哪里。”
叶青林点头。
带来的人有十来个,薛宅的家丁也不少, 好像薛宅的人更多一些,不过叶青林丝毫没有放在眼里,反而一步步往前逼,薛宅家丁被那嗜血的气势吓的连连后退。
薛宅的下人退至正屋的屋檐下,分开两队散开,薛堇无出现在后面。
叶青林站在院中间,透过微弱的灯火,就这么无声的看着站在屋门前的薛堇无,那气势,让薛堇无端端的感觉从脚底升起一股寒风,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两相对望了片刻。
“薛公公不请本公子进去坐坐?”叶青林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叶大公子请!”薛堇无让开了半边门,半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都是明白人,既然孩子不在这里,两方厮杀肯定是不理智的,方才剑拔弩张的阵仗瞬间退去,
下人端上了热茶,就被薛堇无挥手喝退了出去,杜鉴也守在了屋门口,他双目左右张望着,找着刚才是哪几个把他给捆住装进麻袋的。
“明人不打暗语,开门见山吧,把我儿子交出来,你要什么条件?”叶青林冷冷的先开口。
“老夫只有两个条件,第一,提供我儿子的消息,第二,让明公子拿出的另一半秘方。”薛堇无毕竟是个玩弄心计的老妖怪,此刻很快便能淡定的用两个条件跟叶青林换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