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宥文这贼精的猴子一提醒,叶青林猛然就反应过来,晴然的死,不是府里人下的手,是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人。
令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叶青林没有说话,走出了正院,去了前院,一个人背着手,在院子里缓步来回走了许久,似乎在沉思,又踱进了厅里,再入了书房,关上了房门。
杜鉴和宥文几个跟到前院的院子里就停了下来,互相挤着躲在屋檐阴暗之处,也不敢说话,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在打什么算盘,按照他们对叶青林的了解,估计很快便会出来,然后吩咐他们做事。
几人在外头侯了许久,也不见叶青林出来,似乎有些反常。
“你们说,大公子不会在书房睡着了吧?”宥文滴溜溜着圆眼小声问道。
“你觉得大公子这样能睡得着?”峻山反驳他。
“我就说来福不是我弄死的,就是有人杀的,可那时候偏偏就没个头绪,现在好了,那个女人也被杀了,可算是还老子清白了。”
“死了人,你还叫好,什么人呐!”峻山白了宥文一眼。
“别说话,出来了!”杜鉴压着嗓子喊道。
果然听见开门的声音,随后一袭白衣出现在厅门口,背着灯火太暗,看不清叶青林的脸色,但那并非突然的喊声,明显能听出带着寒气:“杜鉴!”
“在在在!大公子,属下在!”杜鉴连忙从阴影处跑了出去。
宥文和峻山也跟在后头。
“去!带人将二公子给我请回来!”叶青林冷冷的声音。
带人?去请?
杜鉴明白了!火速喊了人出了府门。
宥文继续滴溜着圆眼,只有峻山一脸懵逼。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杜鉴居然就回来了,按照时辰推算,杜鉴就是长了翅膀,也还没有飞到郡守府。
宥文正打算上前问是不是人没带够,圆圆的小眼就看见门外的子俞,还有一群黑衣人。
子俞是自己来的!
那群黑衣人被留在了府门外,子俞一个人在杜鉴后头进了前院。
叶青林方才本转身入了厅,看见大门进来的那些人,便又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两把剑。
叶青林缓缓的步下石阶,杜鉴见他那一身的杀气腾腾,立刻一挥手让手下散开,独留子俞站在院中间。
距离子俞约莫十步远,叶青林停了下来,右手往外甩动,一把剑朝子俞扔了过去。
子俞稳稳当当地才刚接起,便听见了叶青林拔剑的声音。
杜鉴和围在周围的护卫没有叶青林的命令不敢靠近,宥文和峻山早已躲到柱子后面。
他们以为二公子铁定被大公子一剑挑出府门,不想,下一刻,拔剑先跃身而起的竟然是二公子。
只有十步的距离,子俞瞬间便跃到叶青林跟前,挥剑砍下,叶青林原地横剑格挡。
此刻惊呆的不是杜鉴和宥文这群人,而是听见天玥急急喊叫从房里跑来前院,躲在树底下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的花泣。
她不敢相信。
那个贵气儒雅,温和如水,总是面带温暖笑容的子俞,居然身怀如此高深的武艺!
院中间不断传来两剑相互碰撞,而发出的“叮叮”声响,犹如砍在了她的身上,砍在她的骨髓里。
和子俞在一起时日不短,她却从未见子俞拿过刀剑,她一直以为,子俞的手,是用来握笔的!
努力回想,似乎也不是没有征兆。
那一年,当她知道子俞就是叶寒林,偷偷混入泰安书院,蹲在亭子后面的绿丛中,听子俞和几个同窗在闲谈,那些同窗称赞子俞,直叹儒家的君子六艺,唯有子俞样样精通,乃当之无愧的才子。
君子六艺,包括武艺!
那时候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或许是她一直将心放在叶青林身上,并没有过多去了解子俞。
然而此刻,子俞却和叶青林在挥剑厮杀。
她不想见到这幅画面,而又没有能力去阻止,虽然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究竟仇怨深到何种地步,但她明白,那两个人,不躺下一个,他们都不愿罢休。
她心疼,她害怕。
“若你敢留手,你便会后悔!”叶青林的声音,他的剑往子俞身上砍去。
“大哥放心,我不会留手,你也别犹豫!”子俞挥剑迎了上去。
火星四溅,两人挥剑力度都很大,瞬间被弹开。
还未等子俞站稳,叶青林一脚用力着地,翻身而起,直面刺了过去,子俞来不及格挡,只将身子一侧,躲过了叶青林刺向胸前的剑,却划破了他手臂上的宽袖,那白底蓝纹的衣袖上,一抹暗红渗了出来。
子俞并不在意左手壁上的划伤,右手将剑平举当胸,目光不离叶青林,旁人看不清他的步伐,只是眨眼的瞬间,子俞就出现在叶青林身后,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冷风,对着叶青林背后砍去。
叶青林来不及转身招架,索性反手抬剑打开了子俞的剑,再转过身来,脸上那肃杀之意,冷院内众人倶是寒颤。
两人的剑又抵到一起。
“是你做的!”叶青林的声音。
“是我!”子俞回道。
一问一答之后又弹了开来,被大力碰撞后双脚划着地面双双后退,两人离了数尺远。
叶青林又迅速跃身而起,随着院里的枯叶飘落至子俞跟前,子俞凌空倒翻,剑气突然挥舞出了无数剑影,朝直奔他而来的叶青林洒去,如此快速密集的剑影,无论如何躲避,都难闪避开来。
“叮”的一声,叶青林居然在无数剑影中,准确找出子俞的破绽,竟不偏不倚撞上了剑锋,又抵在了一起。
“我这么多年没杀你,而你却一直在背后谋算我,人人都以为你是君子,只有我知道你不是!”叶青林的声音又传出来,似乎在喘着气。
“你欺负我母亲这么多年,我保护自己的母亲有什么错!”子俞声音亦是气喘之中带着冰冷。
两个人都面带寒霜,心里都知道,今夜会是个凄凉的夜。
“是你杀了晴然!”
“是!”
“是你杀了来福,你就是他背后的主子!”
“是!”
“一年前帝都城外夜里刺杀我的黑衣人是你的人!”
“是!”
叶青林双手紧握着剑炳,用力一推,两人就又分开后退了数步。
随即一道寒光直取子俞咽喉,剑峰飞速而去,破风声起,那逼人的剑气,催的不远处树上的枯叶簌簌下落。
子俞右臂迎风一振,掠过了剑气飞虹,就在挡上叶青林剑锋的一瞬间,两人双手都震的发麻,子俞感受到叶青林的怒气,却丝毫不惧,立即向叶青林反袭而来,那极力的一剑之威,和叶青林挥砍而来的剑身碰撞在一起,声响之大,足以震散旁人的心魄。
“父亲诓骗我夫人吟儿去扶助你官途,这是你的注意!”
“是!”
“杜鉴,弓箭手准备!”叶青林怒气彻底飞扑上来。
两人的四周被杜鉴手底下的人围成了一圈,手中握着弩,只等叶青林一个令下,便万箭齐发,射向子俞。
然而子俞到此刻脸上也没有丝毫惧色。
因为那前院的围墙之上,站了数十条黑影,手里同样握着弩,那些是子俞带过来的黑衣人。
杜鉴一看情形不妙,当即领着一队人上了房顶,手里握着两样东西,右手竹筒,左手火折子。
若围墙上那些黑影敢射弩,杜鉴的人就会往那里扔火器!
似乎谁也讨不到好,两方开始对峙!
无声哭着缓不过气来的花泣,眼看这这一幕,早已跌坐在树底下。
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再耍剑便如同孩童打闹,他本就不想杀子俞,只是听到子俞承认了联合叶闰卿诓骗吟儿抛夫弃子,才下了开战的决定。
晴然是子俞杀的,若说来福和晴然都死的莫名其妙,但只要将两人的死联系在一起,便会很容易解开。
子俞聪明,有才学,不仅具备君子六艺,他还能自己制造暗器。
他的暗器暗到不极力去看,都不会觉得那是杀人用的东西,那个东西只是自制细小的竹刺,细、短,如绣花针的针尖,不过一分半长,反复浸泡药水再晾干,再装一枚在仿制臂弩的机关之中,扣在手腕上,数步之外便能射向目标,遇血即顺着血液流走于体内,直入脏腑,卡在脏腑之中,被射中的人心脏骤停而死。
来福在川口驿站骗宥文要去城外祭拜亡母,便是知道川口驿站出城去河边会经过县衙,在经过县衙门口短短的功夫,来福打了个只有他们能看懂的暗号,便想着等子俞去救他,然而等子俞派人跟出城后,却不是去救来福,而是在暗处等着烧完纸打算上马车的来福,擦身而过的瞬间朝他射去竹刺。
竹刺需要流入脏腑内细微的血脉经络卡住不动,或是放慢流动,遇血热化开上面的药性方能开始腐蚀,所以来福被宥文带上马车后也和没事人一样,就如同晴然,在园子里碰见叶青林和子俞经过闲谈,就在那被子俞看了几眼的一瞬间,子俞就送了她一枚,而她却以为自己不过是被蚊虫咬了一口,还能走回住处。
这些复杂的暗器如何杀死两个人,叶青林并不知道,他只是知道,晴然只在园子里遇到过他和子俞,而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死在了她自己的床榻上。
细思起来,子俞没有用杀来福和晴然的暗器来暗杀叶青林,而是选择让来福诓骗他去帝都,想借薛堇无的手杀他,大约是暗器过于危险可能伤及自身,用起来也不能随心所欲,恐一次不成功会暴露。
他根本不需要管子俞是如何杀人,只要知道是他便足够。
叶青林把剑扔在了地上,转身来到石阶前,坐在了那里,盯着依旧站在院子中间的子俞道:“你杀来福是灭口,但你为什么要杀晴然?!”
“那个女子想要害吟儿,我自然不会让她活着!”子俞有备而来,原本是为防身,看到吟儿对晴然的恐惧,想都没想就用到了晴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