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连忙躬下腰,给叶青林当凳子下马车。
这个小太监至今还惴惴不安,那时为了能背叶青林逃出宫,把宝儿留在了云妃那里,直到逃到黄谷山下躲藏那半日,他才想明白,他好像被云妃给骗了。
因为云妃寝榻下去那条密道的出口,明明就很安全,云妃却道怕出口有内卫,而他们一路逃出来也没有见到内卫搜查到那边,想来想去,都觉得被云妃坑了一道,此事他一直怕叶青林怪罪,若是责罚一番也就安心了,可他这主子叶青林却一直都不曾提起,这更让他内心惶恐,也不知是不是不再信任他,毕竟他曾是宫里的太监,怕叶青林怀疑他联合云妃留下了那孩子。
“苏酥?起来吧,还趴在地上做什么?”叶青林已经走出好几步远,转头发现苏酥依然躬在那里。
“是是!大公子!”苏酥连忙起身,方才想的居然没回过神来,急急走到叶青林前头,去敲王府的大门。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本公子会不信任你?”叶青林停了停问道。
“小的惶恐,请大公子责罚!”苏酥见叶青林看穿了他的心事,不敢为自己辩解,反而跪求领罪,这是在宫里学来的,如此或许能消消主子的怒气。
“无须多虑,那日的事情,本公子一直没问你,是因为你做的没错,云妃也没有骗你,你带不出来宝儿,他还是个幼儿,睡醒了会哭闹,容易引来侍卫,反而是我们无法逃出来!”
“谢大公子体谅!”苏酥连忙起身,彻底松了口气,主子不怪罪,他的心终于放下来。
门房来开门,苏酥连忙递上拜帖,门房接过去一看,连忙笑脸相迎,道老王爷交代了,叶公子来了不用通报,可直接入内。
叶青林跨进府门,入了前院,院里很宽阔,百丈之外才是正厅,这里还和多年前一样,屋梁家什摆设也不见陈旧,反而是修缮的越来越精细。
想当年,他只有七岁,母亲去世了,叶闰卿怕他怨恨府上的人,将他送到帝都外祖父府上住了一年,就在这一年,他认识了十二岁的荣亲王府世子魏明泫。
年幼的叶青林,在宁阳城宣阳侯府不受叶闰卿重视,在他母亲的娘家住着也不受待见,都将他当成外人,每日都一个人出来大街上晃悠,晃累了就回去外祖父府上歇息,没人理他,他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某日在街上被几个泼皮欺负,是一个大哥哥帮了他,打走了无赖,那个大哥哥便是明泫,从此一直跟着明泫瞎混。
一年后叶闰卿派人来接他回宁阳城,在外祖父府上找不到人,还是在大街上将他找到抓回去的,那时候他正和明泫在欺负那些泼皮无赖。
从那时候起,他便知道,他要有本事,才能不被欺负,如果他能早些长大,或许他母亲也可以不被欺负,可他的母亲已经去了。
他是个没娘的孩子。
回去宁阳城府里,臻姨娘成了他的母亲,他依旧是个没娘的孩子,叶闰卿根本不管他,任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他却不去瞎混,整日在房里读书,他希望靠自己读书考取状元博一个的官身,从此不沾侯府一分一毫。
叶闰卿难得路过他的院子,看见树底下独自看书的叶青林,才想起来还有个大儿子,既然他想读书,干脆就花钱请了先生来府上教,一同读书的还有许多年纪相差不多的孩子,子俞,他的二弟也在。
可不管他能背下多少文章,叶闰卿夸赞的只有子俞,道将来能考上状元的也只会是子俞。
他气不过,打跑了好几位先生。
某日见一位似又是先生模样的男子来找叶闰卿,以为是父亲新请来的先生,偷偷跟过去,在园子里偷听叶闰卿和那位先生在说什么,计划着如何将这位先生打跑。
可他听见的,是一桩密事,那位先生在求叶闰卿告诉他什么,叶闰卿不肯,先生恼羞成怒,大骂叶闰卿无耻,说叶闰卿窃取了他的功名。
当时虽然不清楚那位先生指的是什么功名,可是后来他明白了,因为他在后来同样偷听到叶闰卿和贡院主考官商量,那一年的桂榜解元要让给族里的某个兄长。
从此他便不再指望什么状元,只是读书,别的兄弟读四书五经,他什么书都读,脑里的思维观念渐渐打开,他明白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想要的要怎么得到,不想要的又要怎么甩掉。
十三岁开始便跟着明泫,两人开始在外私下做生意,就一直做到了到今日。
王府前院这百丈之长的路,让他想起了和明泫兄弟情义的旧往,边走边回忆,一想就想回那么远去,此刻前脚已经踏入了正厅。
老王爷魏炎正和明泫坐在那里。
“落儿来了?哈哈哈,看,都长这么大了,这有多少年没见你了!过来过来坐这!”老王爷看见叶青林进来,很是欢喜。
确实有好些年没进王府了,一直和明泫在外面跑,也没能得空来拜访。
“侄儿拜见王爷!”叶青林躬下身行礼。
之所以自称子侄,是因为叶青林祖母清河公主的关系,说起来是八竿子能打上的皇亲,也不算高攀,主要是那些年,来王府和明泫瞎混,老王爷一直很喜爱他,道他样貌俊美,气度不凡,将来定能出人头地,可这孩子不喜当官,也就只好不管他和明泫在外面干什么,总之要钱给钱,要路给路,拿他当儿子,让他们去折腾。
数月前皇宫那番“热闹”,老王爷魏炎自然是听到了风声,后来逼问明泫,才知道是叶青林这坏小子夜闯皇宫,原来皇上那准备立为太子的皇子,竟然是叶青林的儿子。
老王爷知道后,也不敢和皇上明言,只是一再拖延着皇上授意他上折子的事,到了如今过去了大半年,也没立成太子,皇上以为他这皇兄是想保护皇子,便也不提,道再等待时机。
很少有亲王能在帝都建府,一般封王之后都有封地,魏炎是个例外,只因当年武帝不待见魏炎的母妃,他才一直没有封王,魏炎和当今皇上幼时感情甚好,直到他这个弟弟登基之后,魏炎才封了个亲王,但封地却均不出来给他,只能待在皇城,陪伴君侧,皇上让明泫在朝中谋了个实职,以此补偿魏炎。
“快快起来,侄儿何须多礼,回府就是回自己家,快坐,你的伤可大好了?”老王爷赶紧让叶青林起来,知道他数月前伤的挺重。
“侄儿谢过王爷爱护,已经无碍,到今日才回府探望王爷,让王爷忧心,侄儿不孝!”
“行了,回府上还客套什么,自家人哪来这么多俗套!”明泫一把将叶青林摁在阔椅上。
“落儿回来了,本王又要训诫你几句了,那等危险的事情,日后千万莫要冲动,皇宫大内不是能随便进出之地,孙儿的事,只能另想办法,本王自当会继续拖着皇上不立太子。”方才还满脸堆笑,此刻魏炎又现出长辈的严厉,如同训诫自己孩子。
“侄儿知错了,请王爷放心,日后定不敢再鲁莽。”叶青林对老王爷还是满心敬重的,一个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的老人,对自己的爱护不亚于亲儿子明泫,他除了感激之外,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拖累明泫。
“幸好啊,云妃将罪责都推到了薛堇无身上,道是薛堇无不知为哪个主子办事,来抢皇子,被云妃发觉,畏罪自尽,皇上才没有大动干戈,如若不然,怕是整个武幽城都会被翻过来搜查刺客。”老王爷当时听到这事,急急入宫,才知道云妃没有告发叶青林,而是让薛堇无当了替死鬼,此事已是死无对证,当真侥幸。
魏炎更是心有余悸,云妃可不是他这边的人,幸好她不知道叶青林和明泫的关系,不然,朝中怕是又有一场无可避免的腥风血雨。
“侄儿也是没想到,也幸好没有拖累王爷和明兄,否则,侄儿心里一辈子都难安。”说是这样说,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当时和明泫商量,明泫不同意,他也会自己去闯皇宫。
“不过这薛堇无一死,很多事情就失去了线索,可惜当时也没有机会将他活捉出来审问,这也不能怪落弟,那种情况,只有杀了薛堇无,才不会惊动内卫。”明泫到如今还是不解,为什么叶青林执意要当场就杀死薛堇无,但他不好明着问,怕和叶青林生出嫌隙。
“薛堇无老奸巨猾,多活一刻便多一分凶险,我也知道杀不得,可那时情势所迫,是青林鲁莽了,老王爷和明兄训诫的极是!”叶青林执意要杀薛堇无,不是怕那死太监喊来内卫,而是薛堇无必须死,不然他早晚会暗中从叶青林身上,去调查他失散二十一年的儿子。
这事,和明泫没关系,他没有告诉过明泫,现在不想说,以后也不会说,就让它一直这么埋着。
“落儿行事周密果断,自有你的道理,谈何训诫?不过是闲话家常,落儿切莫往心里去。”魏炎满脸慈祥言语温和,明明方才还说要“训诫”几句,如今又半点不舍责怪叶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