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俞问起,总不能强行抵赖,那样可能会和他生出嫌隙,花泣只道是去找秦书玉,发现她哥还没回来驿馆,碰到了明泫,仅此而已。
子俞明显满意了,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夜里花泣又去了趟驿馆找明泫,想好好谢谢他,结果人不在,又找到了上回那个驿卒,一问才知明泫昨日就没回过驿馆,大约是离开了吧。
第二日一早,花泣就喊了十几个衙役,道要去乡下,县衙门口一堆人马的阵仗颇大,花泣手里抱着一匹白布从大门快步奔了出来,后面跟着莫名其妙呼喊的子俞。
“吟儿,你等等,你要去做什么?”子俞拉着花泣不让走,怕她是去哪里又捣什么乱。
“子俞你别去了,我去乡下,夜里就回来!”花泣头也不回钻进了马车。
一队人马护送着花泣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开往乡下。
子俞在后头愣是叫都叫不住,被晾在了原地,愕然地看着车马走远。
花泣坐在马车里,手里依旧紧紧抱着那匹白布,把头伸出帘外笑着朝傻傻的子俞挥手,领头的衙役问要去哪个村子,花泣只道一直走便是,走到哪里有人的就停下来。
夜里近二更天,花泣的一队人马才回到县衙,手里依然紧抱着那一整匹白布。
子俞是问也问不到什么,抓也抓不住她话柄,只好无奈任由她去胡闹。
连着三日都是如此,直到第四日半夜之时,花泣才又一脸疲惫的回到了县衙,顾不上吃饭,便将主簿捉来,摊开了那匹她抱了三日的白布。
“主簿大人,看你的了!”花泣将那匹白布摊开在了一张长桌上。
长桌不够长,还拼了好几张,才勉强能伸展开那整匹布。
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鬼画符,只在白布前头留出了三尺洁白的空余。
“这是?”主簿眯缝着老花眼,凑近了长桌。
子俞听见动静出来了,花泣闹了这数日,他也想知道她究竟在闹什么。
“吟儿在做什么?”子俞凑到主簿跟前问道。
“这是一卷万民书!我跑了三日,把十四乡一百四十亭能跑的都跑遍了,我要让全县的穷苦百姓为叶大人喊冤,主簿大人,发挥你的专长,奋笔疾书,以百姓的立场为大人喊冤吧!”花泣卷着两手宽袖,扯着白布开头那三尺空白的地方,让主簿往那里写。
“......”子俞终于明白了!摇摇头,这个吟儿啊!简直是胡闹啊!
万民书哪能这么乱搞?
不是应该由百姓自发书好了直接送去上头的么?
这让人把名都写上了,前头内容都没有,乡下百姓就不怕这是卖身契?
子俞满头冷汗!
主簿却和子俞相反,猛然一听,两眼放出精光,这个他在行,保证能把人写的涕泪横流哭爹喊娘!
花泣交代完毕,撇下挥洒笔墨的主簿和看热闹的子俞,以及越围越多的衙役和婢子,独自去了后厨找东西吃,这一整日,已经饿的她快要背过气去。
万民书,是她自那夜监察使表露了态度之后,突然萌发的奇想,她确定子俞这次不会被问罪,但光不被问罪,似乎还不能满足她,趁着这次被弹劾的机会,她要发动全县的百姓给子俞造声势,这样一来便能妥妥的让皇上知道子俞是个好县官,指不定这么一闹,子俞还能升官!
这才是她想要的!
能不能升官,就看主簿的了!
等她吃完了饭出去,主簿已经书写完毕,正和几个衙役手动吹干,花泣上前将主簿写的内容看了一遍,心满意足的就想给主簿鼓掌,不愧是主簿,这个职务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来的!
简直是妙笔生花,主簿以普通百姓的身份书写这份《万民书》,感人肺腑,可歌可泣的程度,看上一眼都会让人震撼的抱头痛哭,等这书到了金銮殿,不信掀不起惊涛骇浪来!
那张白布被移至堂上,要让它凉上一夜,保证干透之后,才能卷起来,做完这些,花泣才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
回房让天玥准备了洗澡水,剥光了衣服就钻进了水里,泡没多久,居然就在浴桶里睡着了!
等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榻上,睡眼模糊依稀记得她昨夜在泡澡,也不知是何时洗完的,心底忽了一下,该不会是子俞抱她去榻上睡的吧?
真想抽自己一脸,断断不能再和子俞有亲密之举了,这么下去,她当真没脸再回去叶青林身边。
自责痛苦了一息过后,她就没有功夫去继续想这事,因为今日是监察使离开川口县的日子,她一定要将那《万民书》亲手交到监察使的手里。
起身换了衣裙,唤了主簿和衙役跟随,抱着昨夜已然干透的《万民书》,急急赶着马车去驿馆。
子俞又被撇下,这种为他贴金的事,不能让他去做,哪有人自己给自己表彰的?
去到驿馆,还是晚了,监察使一行已经出发,驿卒道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
花泣急的直跺脚,抱着那匹布,就冲出了驿馆大门,牵走了驿站的一匹宝马,一个人骑马挥鞭绝尘而去。
主簿和衙役傻眼,也只好跟驿馆借了几匹马,一人一匹骑着就跟去,走出了老远,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主簿年老,跨不上马,他不时常骑马,尝试了多次都上不去,急的直抹汗。
驿卒发现门口踩了半天马镫的主簿,只好出来扶了他一把,好不容易才将他弄了上去,幸好前头的衙役发现少了主簿,知道回头来,不然怕是会老眼昏花的走丢。
花泣心急火燎挥着鞭子,已经跑出了很远,前头依然看不见监察使的车马,只能一路不停的往前狂奔。
心里惴惴不安喊着,老天爷可要开眼啊,一定要让她追上,不然就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近六月的天色,日头一早就冒出来,灼热的人透不过气来,花泣很快就颠的浑身大汗,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总之,前头还是望不到有车马。
日头灼热,心里是越跑越凉,她很担心追不到,若真是这样,连死的心都有,实在累的不行了,感觉两股都要颠肿,只好从马上滑下地,若不下来歇一歇,她可能会直接从马上摔下来。
喘着粗气,一身湿透,这附近连一处阴凉之地都没有,热的口干舌燥,山泉也见不到,不行,在这里多停一息,监察使的车马就会跑的更远,她也会晒干在这里,只好艰难的又跨上马,继续往前追。
强忍着两腿被马颠出来的疼痛,愣是跑到了晌午,才终于在前头一处茶棚里看到一队车马在那里歇脚。
冲到那里就急急的跌落下马,怀里那匹布抱的紧紧的。
茶棚的伙计看见,连忙上前扶起她,入了茶棚,果然监察使一行在里头喝茶水。
顾不上口渴虚脱,抱着《万民书》上前就跪倒在了监察使坐着的矮桌前,大喊:“大人,民女有事禀报。”
监察使认不出花泣,他们在县衙和子俞谈论公事,花泣只是如同个婢子一般在一旁伺候,谁也不会去注意个奴婢,被花泣这声大喊,立马把监察使的侍卫给惊过来,还以为是刺客。
“干什么的?”侍卫上前揪住花泣的后领,就要把她提走。
“大人,民女真有急事,请让我把话说完!”花泣瘦弱,被侍卫一手就提起来。
“放下她!”监察使对侍卫说道。
花泣不过区区一个女流,是刺客也不会大白天明目张胆的来行刺,监察使这才转头问花泣:“姑娘,先起来,你有何事要与本官说的?”
“民女是川口县人氏,替全县万户穷苦百姓为县令叶大人喊冤!”说着又跪下,双手拖着那匹白布高高举起,奉给监察使。
监察使接过那匹布,两手顿时一沉,这么重的一匹布,一个柔弱女子居然一直抱在怀里追来。
叫了两个侍卫拉开,先是看到主簿娟秀工整的陈情,后面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书写着歪歪扭扭甚是粗劣的名字,这些名字每一笔一画,一看就是不懂写字的人所书,侍卫继续拉开,直至全数伸展出长长的一条,这上面的名字至少有一万人。
“好一个万民书!”监察使有些激动,口里不由自主的就喊了出来。
花泣听到这句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整个人已经脱力的坐在地上,轻松了!
监察使带着那匹布走了,花泣看着他们出发离开的,此时的她只想要好好睡一觉,不过似乎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主簿和衙役颠颠的出现,他们也是一路找过来的。
花泣朝他们点头,又露出一个懒懒的又灿烂的笑容,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朝他们挥手,表示不用下马,直接打道回府。
这里已是川口县边界,再往前跑一段就是别的县,想当初,她从宁阳城来川口县投奔子俞,也是走的这条路,出了这里有一处两座山峰夹着的峡谷口,那是当初救了明泫的地方,方才一路过来着急追赶都没认出来,如今大事办完,人一松懈,方才想起来。
人活在世,果然是用来建立因果的,当初死马当活马乱医的救起了明泫,也没有想到日后会需要他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