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俞无端端的生出一丝不安,很没来由,想来想去又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不安的,暗笑自己多虑,便也不再多想。
花泣是刻意的,她见到天玥的第一眼开始,就想把她推到子俞面前去试试,子俞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然而他脸上却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这让她觉得可能是天玥过于弱小,如果天玥能成长起来,等将来有一天,她离开了子俞,他的身边还会有一个她在,或许会让子俞没有那么伤心。
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甚至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所以花泣总是把天玥带在身边,想教她一些东西。
种粮送到了,花泣和子俞一干人忙着找地方清点存放,年后就要发到各乡各亭百姓家中。
如今乡下百姓恢复正常,山上垦荒依旧热火朝天,因为叶青林处理的及时,没有给那些村民造成消极影响,前面那些工序做开了,光垦地速度就会很快,每日都有来自各乡各亭的文书报告,一些家中十几口人的,已经垦出了十几亩水田,这可是超出花泣意料之外的。
秦书玉这些日子都没有来县衙找她,花泣打听了一下,两川口那边已经开工了,秦书玉和杜鉴去邻县征募了两千人,里面包含了工部开采铜矿的工匠和数百厨娘,再加上原先川口县城里三两银子一个征募来的一百五十人,已经两千有余,想来那里人手很充足。
她的哥哥秦书玉想必也是很忙的,所以顾不上时常来看她。
而叶青林,自那日闹了一番后,他一直没有出现,想来是他答应过,不来逼她的。
她只是不知道,不来逼她,不代表暗中不会盯着。
县衙里谁也不会去在意,衙役多了几个,那几个衙役是新征来的,因为衙役大多在乡下协助垦荒,县衙里的人手只寥寥无几,种粮一送来,连帮忙抗粮袋的人都没有,将近一万担种粮,就那么几个人,十条命都不够累死,所以新任门房狗子向叶大人建议,现征几个人,暂时顶一顶,等过了繁忙时节,再遣散也不迟,子俞觉得有理,果真就征了十五个年轻力壮的候补衙役。
里面就有五个是杜鉴安排的人。
很多时候,做事要靠天,就如同秦书玉和杜鉴想要安插人进县衙这事,两人绞尽脑汁,日思夜想还对骂了许久,就只送了一个狗子和一个天玥,结果一个种粮驾到,狗子一句话,人轻而易举的就进去了。
已经腊月,天气似乎更冷了,阴湿的寒冷,不管穿着多少衣袄,依旧刺骨。
遇到冷风的时候,花泣就会有头痛的感觉,就一阵过,不会长时间疼痛,她开始有些担心,不知道是自己当初吃下的毒没控制好,还是解药方子不对,导致自己真的留下了后患。
这让她有些心悸,若真是这样,恐怕这辈子,她只能做个药罐子了。
子俞每次一听见她喊头痛,就会立马奔去后厨煎药,从不肯让别人插手,喝完了药,再吃一颗子俞给的烧糖块,就又好了。
每次喝完了药,等子俞一走,花泣就会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小锦盒,抱着怀里。
念着叶青林,想着他的温暖。
思念一番再把盒子藏起来。
今日一早子俞就来敲花泣的门,然后拉着花泣去后厨,给她看一筐各种混合在一起的米豆。
花泣这才想起今日就是腊月初八,在这一日要用这些米豆腊祭神灵,腊是干物,八是八谷神灵,故民间每到腊八日,百姓之家就会腊祭祷祝,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田里丰收,将蔬果米豆晒干后搅合在一起,煮成粥敬献。
可以见得,子俞很盼望川口县百姓能有自己的田地,再种出粮食满仓,他的心意一点都不比花泣少,只是没有说出来。
这样一来,花泣倒是放心了,如果顺利,来年乡下的百姓种上两季水稻,就不再有缺粮食饿死的人。
等粥熬好,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这些干物,本是要先用清水泡上一夜再熬才容易烂,子俞不懂,直接就一筐干物,硬是煮去了半日,才煮出了浓稠的一锅腊八粥。
等拜完了八谷神灵,打算开吃的时候,宥文回来了。
这家伙一进县衙就闻到了粥的香味,循着味道直接蹿到后厨来。
等他吃饱喝足了,才肯说他的牛。
这一次顺利了很多,时日也短了许多,因为上一回与东平国的牛贩子约定好,等宥文过去的时候,那头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他赶回来便好,只不过宥文那个不安份的猴子,想在那边寻找商机,做着发财梦,才又多耽误了几日。
他带回了两千多头牛,依旧扔在城郊的山坡上。
花泣翻着宥文带回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想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剥削个几件,然后果真给她翻出一条不怎么值钱的项链。
不值钱是因为,这条项链不过是用贝壳串起来的,但做的很是精致,东平国的特色。
花泣刚挂到自己脖子上,就被宥文给夺了回去。
“宥文,你个吝啬鬼,不就个破烂饰品么?”花泣狠狠的白了宥文几眼。
“不是破不破的问题,这是人家让我帮忙带的,有主的,吟儿别闹,下回还去的话给你带一条玩。”宥文笑嘻嘻的收走了。
本就不是什么多稀罕的东西,只是纯粹觉得没见过,想玩玩而已,不给就不给,用得着这般紧张么。
结果第二日,花泣就在王氏的脖子上见到了这条贝壳串成的项链。
这?这?这?哈!
花泣没想戳破什么,总之等会儿去找宥文,有把柄嘲讽他了。
宥文那家伙,却一整日都没出现,县衙里压根就不见人,让花泣想偷偷取笑他一番的,也找不人来发泄。
夜里宥文回到县衙的时候,撅着屁股一瘸一拐的。
花泣问他为何这般惨相,宥文没好气的说他摔了一跤,把屁股摔碎了,还让花泣找几个婢子伺候他。
屁股是一摔就能碎的?
遣了天玥去伺候痛的哇哇惨叫的宥文,天玥一进房里,宥文就不叫了。
还能行走自如的起来关上房门。
宥文的屁股不是摔碎的,是被叶青林叫人给打烂的。
昨日赶着牛经过两川口,看到了满山忙碌的人群。
宥文有些紧张,东平国的牛贩子只送到两川口外,他身边就只剩下了十几个人,怕牛群被人哄抢,想过去跟那山坳里开山凿石的头领打个哈哈,结果出来的是秦书玉和杜鉴。
原来那里是要开始修建自家庄园,连忙陪着开心,嘴刚刚咧开想露个灿烂的笑容,就听到了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叶青林要打他板子。
听秦书玉和杜鉴两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由,宥文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这才回过头去想吟儿在川口县的这些日子,当真是不寻常啊,他竟然没有往坏的方面去想,难怪叶青林要打他板子。
等他从两川口回到县城外,再安置好牛群,已经又过去一夜,天光大亮才回到县衙,还运气很好的吃上吟儿煮的腊八粥,休息了一夜,到今日一早便去驿馆找叶青林领板子。
动手的都是自家兄弟,也不能真的下重手,叶青林吩咐的五十大板,其实只打了四十九小板,屁股上还提前垫上了厚厚的布块,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碰到屁股的时候,宥文就会极其配合的惨叫几声。
“你叫天玥?”宥文关好了房门,又走回去趴在榻上。
“是,大人。”天玥小声回答。
“有没有人说你长的像吟儿小时候?”宥文拿眼角撇了天玥一眼。
“有。”天玥站在一边,低着头。
“听着,以后你要听我差遣,明白么?杜鉴和秦书玉管不到你,在县衙,你的头头,是我!”宥文知道这天玥是秦书玉和杜鉴安插进来的人,可算是找到能让他差遣的人了。
“是。”天玥一句也不敢多说。
“嘴巴闭紧点,这事对谁也不能说,除了我,明白么?敢耍把戏,仔细着小命!”宥文不熟悉天玥,看她一点胆子也没有,感觉成不了什么事,但当耳目还是可以一用的。
天玥不敢说话,只顾点头。
“去,让门房狗子喊几个衙役给我,就说,本大爷屁股疼,找男人进来给本大爷的屁股上药。”宥文找到了当一个头领的成就感。
天玥应了声就轻轻走了出去,很快狗子就领了两个衙役进来。
“啊哈?”宥文一看,不都是杜鉴手底下的人么?
“嘘!宥文小点声!”狗子连忙机警的往外面看了下,幸好没人,留下两个衙役就出去看门了。
“行啊!你们都进来了,来了几个?”宥文笑的合不拢嘴,这四十九小板子挨得不冤,挨完了还当了个头头。
“嘿嘿,连狗子一起来了六个,天玥算上就是七个。”这两人对宥文很熟悉,以前本就是一起东奔西走的兄弟。
“好,你们几个,尽量跟着二公子,他去哪,必定要有一个人能跟着在他身边,然后前堂也不能离开人,给我盯死咯,后宅就不用你们,几个男人出入女眷院子不方便,有天玥就行,总之,每日不管发现没发现,什么都要跟我汇报,听清楚了?”宥文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统领。
遣走了那两个人,宥文躺在榻上,这才开始想着怎么才能让吟儿开口,说出大公子想知道的那些事。
吟儿这丫头,藏的果然够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