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玥在叶青林眼里,只是个孩子,还是个野孩子,不是因为她年纪小,十五岁已经不算是个孩子,之所以小的像个孩子,是因为在深山里没有什么好吃的,饿成这样,痩的在树林荡来荡去毫无压力,像只野猴子。
就如同花泣年幼之时,秦书玉也说她长的瘦小,这个当哥哥的很懂事,时常会去碰碰运气,抓些鱼给她吃,好歹也不会像天玥那般长得跟个野猴子一样。
天玥端着那碗水,慢慢的走近床榻,站在榻前,喊着:“大人,喝水么?”
叶青林装睡,自然是听不见的。
天玥腾出一只手,推了推被褥,又喊:“大人,您起来喝水了!”
叶青林装出刚被叫醒的样子,坐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天玥。
叶青林的眼神很让人害怕,天玥端着水,颤了一下,碗里的水都洒出了好些。
“全部喝掉,还是喝一口?”叶青林方才还满脸冷峻,此刻竟然露出些笑意。
这样的笑意,大约天玥宁愿他不笑,看着就让人瘆得慌。
“大人......什么意思?”天玥心虚小声的问。
“这水喝一口能不能直接毒死?若是可以,那本公子就不用喝完了!”叶青林竟然笑开了。
天玥一听这话,吓的后退跌坐在地。
“说吧,给本公子下了多久的药了?”叶青林自睡醒过来,就觉得头晕头痛的不寻常,就刚才和秦书玉跟宥文两个说会儿话的功夫,都坚持不住的要往榻上躺,原来是被这野猴子下药给毒的。
天玥吓的不敢说话。
“来人!”叶青林喊了声。
杜鉴从门外冲进来,他刚经过楼道,就听见叶青林的声音。
“大公子,属下在!”杜鉴连忙来到榻前。
“去,把郎中给本公子叫来!” 叶青林把碗递给了杜鉴。
杜鉴刚出门口没多久,地上的天玥反应过来,拼尽全身力气冲了出去,她想逃命。
叶青林也不理,又躺了回去。
杜鉴很快领着郎中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天玥,后面还跟着秦书玉和几个随从。
郎中先是来到榻前给叶青林探脉,身上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是有服下过微毒的东西,但由于已经被吃到了肚子里,而且症状不明显,一时无法验出是何种毒药。
杜鉴把那碗水端了过来,让郎中验。
郎中闻闻又看看,还试了一口,回到榻前,拱手道:“大人,这水无毒!”
叶青林眉头紧皱,坐了起身,他明明看见天玥往水里掺东西,怎会无毒?何况刚才检查身上还说服下过微毒的东西。
杜鉴一把揪住郎中的衣领,吼道:“你个庸医,毒都验不出来!当个屁郎中啊?”
郎中也不明所以,满头冷汗。
“杜鉴,放开他!”叶青林声音很轻,很平稳,听不出怒气。
杜鉴只好松开了手,又转头怒视着天玥,方才这天玥想逃走,还是被他从楼下抓上来的,没毒干嘛逃走?
“老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叶青林缓缓问道。
“大人,老朽验过这碗里的水,确实没验出毒,老朽医术不精,惭愧!”老郎中被吓的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你来说!”叶青林转头看着地上的天玥。
“大人......没毒!”天玥极小声的回话。
“那你跑什么?”叶青林问道。
“那那那是解药......”天玥看着桌上那碗水。
水里确实没毒,方才天玥放的那个解药,是为解之前给叶青林药里所下的毒。
天玥很怕这里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对叶青林,心里只又怨恨又恐惧,没被秦书玉杀死,叶青林把她救了回来,她也不会感激,反而觉得叶青林是有企图,他在山里杀了她身边所有认识的人,觉得自己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想杀了叶青林报仇。
刚好叶青林染了风寒,便在他的药里下了几次毒,只要再喝上几副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然后她可以在别人怀疑上她以前伺机逃走,可下了毒后她又害怕了,她发现叶青林和他身边的人都很精明,怕到毒发之时,来不及跑就被逮住,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处置自己,可能是卖去青楼,也可能是当场剁了她,总之不可能会有好下场。
由于害怕,只好又偷偷的用解药,想把叶青林的毒解了,当事情没发生过,再找机会逃走,起码她还可以保住条命。
只不过,她竟不知叶青林没有睡觉,他不是一直都睡的极沉么?
“你走吧,不要让本公子再看见你!”叶青林冷冷的道了声,随后又躺下闭目养神。
杜鉴抓着天玥,把屋里的一堆人统统赶出了房外。
轻轻一推,就把天玥跟个球一样甩到秦书玉脚下,杜鉴知道秦书玉这家伙如今开心了,只要大公子不保她,就随便秦书玉处置。
秦书玉果真当场就咧开了嘴,露出两排大白牙嘿嘿傻笑,杜鉴果然是好兄弟。
提着天玥就去了后院,把她塞进一两马车,赶着马车从后门出去。
杜鉴没有跟着去,不过是杀个女山贼,没什么好看的,出了这事,杜鉴感觉他一刻也不能离开叶青林,免得他被不知哪冒出来的人暗算。
他如今是巴不得叶青林能打他几板子,惩戒他的失责之过,他内心就安定些,明知天玥是山贼,竟然也不去多加防备,还让她端药伺候,叶青林又在病中,睡的人事不省,不怪他怪谁?
杜鉴再不敢大意,虽说川口县没几个人认识他们,仇人更没处去找,可也不能如此松懈,喊了几个人,守在叶青林房门口,一次两人,轮着换班,交代一刻不能缺人。
秦书玉直到夜里二更天才回到驿馆,杜鉴见了他,神神秘秘的擦过来,小声问怎么处置个人还要这么久,秦书玉面无表情不说话,自顾回房,杜鉴愣愣的跟着进去。
逼问的急了,秦书玉才无奈的说出他并没有杀天玥。
秦书玉赶着马车出了城,当时是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天玥给杀了埋掉,然而当他把天玥扔到地上之后,不知怎的就下不去手, 若是之前在山上,秦书玉挥起刀来丝毫不会犹豫,可如今的天玥已经不是山贼,她看起来就如同个孩子,晚上也就算了,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见,闭着眼也就砍下去,可那时还天光大亮,天玥趴在地上,满眼含着泪,可怜兮兮的望着秦书玉,一句求饶都没有,那眉眼,当真是像数年前的吟儿啊!
秦书玉怎么也下不去手,犹豫了许久,只好把天玥抓回了马车,赶着往东边的乡野走,他打算走到哪就把天玥扔到哪。
他果真是这样做的,走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反正四周都是荒山野岭,时候也不早了,他不能继续往前走,就把天玥扔了下去,若是夜里没被野兽吃掉,就算她命大。
秦书玉赶着马车调头就往回走,他并无觉得如此对一个孩子是亏心,他只是个乡野草民,没有君子那么伟大胸怀,不一刀结果,已经是他仁慈的最大限度,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一路再赶回驿馆,已经夜里二更天。
秦书玉扒着饭,这一来一回已经饿的他前胸贴后背,还要一边受杜鉴唠叨着骚扰,只好一五一十的把整个过程说给杜鉴听,谁让杜鉴给了他一个人情呢,不杀天玥是他自己的事,杜鉴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你小子,也是狠啊!”杜鉴话里有些取笑的味道。
“什么意思?”秦书玉满嘴饭菜,口齿不清问了声。
“下不去手,就把那女山贼扔在那么老远的荒郊野岭,这跟杀她没两样,能不能熬过一晚上都难说,不是狠是什么,还不如一刀结果了让她少点折磨呢!”杜鉴笑笑。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怎么听你这么一说,我比刽子手还遭人恨了?”秦书玉也没想过去折磨天玥,纯粹就是下不去手,让她自生自灭而已,根本没想这么远。
“看你也不像是处心积虑成心这样做,不然,老子可得防范你了,这么狠,我怕怕,哈哈哈哈!”杜鉴装出一副很惊恐的样子。
“滚你大爷的!我是那种人么?”秦书玉差点把饭喷出来。
“你说大公子是何意?是想杀她呢,还是不想?”杜鉴托着下巴,一个牛高马大的猛汉,总是学人家弱质书生动脑子想事情,放在杜鉴身上其实很不协调。
“我可不管,反正人是你给我的,老子也没杀她,只是把她扔了而已。”秦书玉继续扒饭。
杜鉴看连他都饿成这样,想着那被扔在荒山野岭的天玥,大约只能活活被饿死。
“你个没良心的,无耻啊!老子交友不慎啊!悔恨终身啊!”杜鉴作势要揍秦书玉。
这些年,他俩的关系,跟个亲兄弟一样,似乎还要比兄弟更有爱一些,秦书玉刚去宣阳侯府那会儿,见到杜鉴只能喊杜管事,后来又喊杜大哥,久了变成杜鉴,最后喊“杜鉴你大爷的”,如今是个妥妥的兄弟加朋友,感觉上和宥文、峻山两个发小没什么不同。
一起经历的生死多了,就用命玩出来交情。
兄弟越久感情越深,秦书玉不明白,男女之间久了,情义为什么会变浅。
就如同叶青林和吟儿,就他那个主子的性子,只要喜欢的就抢回来,可他不去抢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