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巡依旧一大早便等在叶澜儿所居住的那间客房门口。
他如同石化掉了的人一般,目光清淡,双手环胸,一动不动。
其他房间里的房客陆陆续续都起床了,他们接二连三从林巡身边闪过,无不觉得这个眉目清秀却拒人千里的男子是个怪人。
林巡从喧闹等到再次的安静,可叶澜儿的房间里却仍然没有动静。
叶澜儿其实本来也是个爱睡懒觉的,但是她跟林巡在一起的时候向来很自律。
主要原因是不忍心让这个木头人在门外等太久。
所以林巡按照往常的时间,见叶澜儿还没有出来之后,意识到可能是出了问题 ,便踹开门冲了进去。
来到床前,掀开帘子,看到叶澜儿睁着红肿的眼睛,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林巡刚刚给她解开穴道,就听见叶澜儿嗷嗷叫:“一动不动地睡了一晚上,这滋味实在太难受了,骨头都锈住了!偏偏我的头发痒,却没有手可以挠……林巡,你怎么了?”
林巡铁青着脸,难看极了。叶澜儿从来都没有见他对自己露出过这种表情。
许久,他的脸色才有所缓和:“是他?”
叶澜儿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有此表情,点点头,恨恨的说:“点了穴道就跑了,丝毫不知道考虑别人的 感受,真是龙子凤孙唯我独尊的行事作风!奶奶的!”
“他来做什么?”
叶澜儿眨眨眼:“我还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说什么要把我毒哑了。看来我之前的哑巴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吧。”
林巡默默地走到外面,等待叶澜儿穿戴完毕,他开口劝道:“姑娘,慕容恪手眼通天,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最好离此地远一些。玉掌门的事情,姑娘打算如何做?”
叶澜儿揉了揉自己干涩红肿的眼睛。
其实她的内心远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洒脱。
昨天夜里慕容恪的到访对她的冲击很大,大到已经占据了她的整个头脑,以至于根本就没有精力再考虑其他的事情。
所以,她做了个很草率很简单的决定,对林巡说:“玉姐姐有难,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我要去云鹤山,与她共进退。
只是林巡,你本与此事无关,当初答应邢天护送我到江西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你还是离开吧,去寻找你母亲的家乡,好好生活。”
林巡:“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去云鹤山,我自然也是要去云鹤山!我曾经说过,愿为姑娘驱使,在所不辞,并不是一句空话。”
“只是……”叶澜儿还想要再劝。
但是林巡不给她机会,他径自向屋外走去:“姑娘,先吃早饭吧,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到了云鹤山,与玉掌门早作商议,看能否守住这个门派。”
叶澜儿还要再说什么,但是林巡连个背影都没有留给自己。
叶澜儿心中很复杂,她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欠了林巡太多太多。
她甚至有些害怕,万一自己欠下的债,大到根本还不清,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可是林巡,并不是自己能够劝说的动的。他说要去云鹤山,就必定要去云鹤山。除非自己不去,否则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定是要去的。
叶澜儿叹了口气,心情颇有些沉重得下了楼。
吃过早饭之后,二人便出发启程了。
云鹤山距离此处并不是很远,大概走了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经十分接近了。
大战在即,云鹤山四周坚壁清野,一般过路的人和附近生活的平民都不敢从这里经过,所以特别安静萧条颇有些苍凉凛然的感觉。
二人来到云鹤山下不远的地方,便被哨岗上一个警界的女子发现了。
“嗖——”地一声,一枚羽箭射在了叶澜儿所骑马匹的前方,惊得那匹没见过世面的小马抬起了前蹄,险些把叶澜儿给甩下去。
“来者何人!”女子大喝一声,那清脆的声音穿过几百米的距离,还是让叶澜儿听得清清楚楚。
叶澜儿死死拽着缰绳,好容易等那匹马安静了下去,惊魂未定地下了马。
“我是玉飞鸢的朋友,我要见她!”
叶澜儿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了玉飞鸢送她的那枚玉佩,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举着玉佩,缓缓步行走到哨岗下。
“我是玉飞鸢玉掌门的朋友,这是信物,还请通报一声!”
“刷——”地一声,叶澜儿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扫过,刹那间将那枚玉佩卷走了。
抬头看见哨岗上,那女子正拿着玉佩端详。
看了一会儿,她将玉佩递给了身后的另一女子,转身对叶澜儿说:“稍等!”
叶澜儿点点头,趁着这功夫环顾四周。
云鹤山下不仅设置了哨所,还有防御的木栅栏和铁丝网,看上去颇为规整,做足了准备。看来玉飞鸢,真的打算死守到底了。
过了不多久,那高耸入云的石阶上仙子般飘下一个人来,后边跟着的是刚刚拿着玉佩上山的那名女子。
叶澜儿还没有看清呢,哨所上留下的那两个女子先跪下来了:“掌门!”
来者正是看上去更加清丽坚硬的玉飞鸢。
她先向叶澜儿点头示意,然后对着哨岗的女子说:“我说过多少遍,你我同在派中,即为姐妹,不要做这些。”
可是跪着的女子却执意不肯起身:“掌门不顾危险,救我派中姐妹,该受此礼!”
玉飞鸢亲自将她们扶起来:“我既然是掌门,这便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拍了拍最后一名女子的肩膀,玉飞鸢这才回转身,看向易容的叶澜儿,眼睛中充满笑意。
她翻身一跃从哨岗上飞了下来,落到了叶澜儿面前。
“澜儿,你这易容的功夫,真能以假乱真,若不是有这玉佩,我实在都不敢把眼前这翩翩、少年跟你联系到一起。”玉飞鸢说着,重新将玉佩系在了叶澜儿的腰间。
“姐姐,许久不见,你清减了许多……派中一切都好吗?”
玉飞鸢微微一笑:“都还好,你倒是说说,那日怎么在密室当中发现密道的逃走的?当时情况紧急,我认为你在密室当中相对安全,却没曾想那群歹人竟然闯入密室。幸好在密道中发现了你的踪迹,不然,姐姐我可要自责死了。”
叶澜儿完全没有想到那日还有这番事情。
“姐姐是说,云鹤山被袭的那日,恰巧是我和叶萱上云鹤山的那天?怎么会这样……叶萱呢?”
“说来话长,我们先上去再说吧。这位是……?”
叶澜儿这才注意到,木头人林巡已经被自己完全忽略了,她略带歉意的笑笑:“忘了跟你们介绍了。林巡,这就是我的姐姐玉女派掌门玉飞鸢。飞鸢姐姐,这位是我的朋友,叫林巡。”
两人寒暄过后,玉飞鸢便带着叶澜儿,第二次登上了那入云的石梯。
叶澜儿惊奇的发现,云鹤山的那些哑奴竟然还在,并没有因为玉女派岌岌可危的处境而四散逃去。
负责后厨的哑奴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叶澜儿发现他看玉飞鸢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感激,心中不禁纳罕:这云鹤山究竟发生了什么,玉飞鸢又做了些什么,竟然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立下了如此的威望。
按照两人的交流方式,叶澜儿总是先滔滔不绝的那个。
玉飞鸢听了叶澜儿的最近经历的事情,不时发出感叹。
“原来你是被云岚国太子带走的,幸亏……”
“澜儿你真的很有勇气……”
“你这么做是对的。”
直到听到后来,玉飞鸢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澜儿,你、竟然真的学会了寻人术?”
叶澜儿有些兴奋地点点头:“是啊!飞鸢姐姐,我学会寻人术了!我这次找你来,就是为了跟你一起去西夷。只要利用这个秘术,找到顾轻尘大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叶澜儿看到玉飞鸢脸上也升起了希冀,趁热打铁:“姐姐,玉女派的叛徒纠集了三个门派五百多人后日便要来围攻云鹤山。据我所知,这云鹤山上,只有五十余人……这种局势下,姐姐你可有胜算?”
玉飞鸢摇摇头:“没有。”
叶澜儿抿了抿嘴:“那姐姐你为什么不逃呢?这玉女派本就是耿欣昌那个老混蛋创建的,没必要帮他守护。只要让派中姐妹自行离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姐姐你根本不必经历这一战。你和我一起,去西夷,去找顾大哥!”
叶澜儿心中敬佩玉飞鸢的坚韧,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并不认同玉飞鸢的做法。
玉飞鸢最初回到云鹤山的目的,就是要铲除玉女派,让这个邪恶的派别消失在世上。如今这不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要把自己跟这个即将被毁灭的派别绑在一起?为什么要如此不知变通?
玉飞鸢听到叶澜儿已经学会了秘术,知道只要她们前去西夷王城,找到顾轻尘指日可待,心中激动不已。
但是,她还是摇摇头,拒绝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为什么啊?”
玉飞鸢放下酒杯:“为了这云鹤山上的六十七口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被人绞杀。”
“让她们走不就是了!”叶澜儿不理解的同时又有些激动,“噌——”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林巡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姑娘,如果云鹤山真的被他们攻下,这六十七人会被追逐到天涯海角,根本难逃一死。你难道忘了吴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