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死死地抱住叶澜儿想要控制住她,可是她已经进入疯魔的状态,力气出奇的大,竟然一下子挣脱开来。
叶澜儿发疯一般向前冲着,挥手拍打着空气,然后一把抓住自己的小臂,拼命的咬了上去。
在之后她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仿佛对待仇敌一般,抡圆了胳膊敲在自己的头上。
原本白皙的额头,顿时鲜血淋漓。
慕容恪知道,叶澜儿这是在跟什么人殊死搏斗。
如果此时她手上有把剑,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他赶紧冲上前去,一掌劈在她的后颈,将叶澜儿打晕过去。
而另外一边,林巡和秦易珍的情况也很糟糕,他们两个也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扭打在一起。
秦易珍本来就不是林巡的对手,已经被他压制在身下,掐住了脖子,眼看着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慕容恪迅速跑过去将二人打晕过去,分开躺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慕容恪气喘吁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
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在持续加速,头脑也变得混沌起来。他来不及再去管其他人,只能盘坐在地上运行内力,凝固心神。
他之所以等到现在才动手去解救另外三人,是因为他自己刚刚也像是被梦魇住了一样,无法自拔。
他回到了五年前的西风城。
他厮杀在城下。
一刀一刀又一刀,鲜血迸满脸颊。
可是满眼的西夷兵丝毫都没有减少,他们如同潮水般地涌向城下。
三天三夜,城门破了。
城门守将毫不屈服,他们举起尖刀,誓与西风城共存亡。
然而不多时,他们便被蜂拥般涌入的西夷铁骑踩成了肉泥。
城中还有没撤离的百姓。他们成为了西夷兵屠戮的对象。
七十岁的老妪,三岁的孩童。
西夷士兵将她们挑在刀尖游行,发泄着被区区三千守军堵在城外三日的愤怒。
慕容恪仍然在厮杀,他要杀光自己看见的每一个入侵者。
他砍啊,刺啊,不知是血水还是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他穿着西夷将领的军装,站在马上,对着自己遥遥施了一礼。
顾轻尘。
“轻尘!你……你背叛了我?”慕容恪开口一问,心中一痛,同时几乎在刹那间清醒。
慕容恪知道在大夏国的西南也就是西南王的属地,有神秘的蛊术也有幻术。
但是他并不清楚这种邪门歪道究竟是什么原理,更不知道为什么西南来的人要与自己为难。
但是他清楚自己和叶澜儿他们分明是中了幻术,没错的。
这种幻术把人带回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过往,让自己重复那时的悲苦,承受不住的人大多会自尽而亡。
叶澜儿不会武功,她的反应最为激烈,而就算内力深厚如慕容恪,如林巡,也都着了道。
若不是顾轻尘在幻境中以那种方式现身激起了慕容恪的怀疑,他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心底里深处绝不会相信顾轻尘能够背叛自己,这种坚信跟幻境中的情形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刺激着慕容恪醒来。
他环顾四周。
是药物致幻吗?可是他们并没有接触到什么异物。
那是到底是什么?
对自己穷追猛打的人,为什么迟迟不肯现身,他究竟在躲避什么?
如果是想要自己的性命,现在难道不是最佳时期?他们在等什么?
慕容恪仔细查看着叶澜儿的身体,终于在她的衣服上发现了极其细微的针状物。
慕容恪小心翼翼地将那针状物捏了起来。
应该就是这个东西,附着在人身上之后,使人中毒产生幻觉。
应该是在被黄蜂追赶之时弄到身上。
慕容恪仔细查看,又从叶澜儿身上找到了十余根毒针。
这个时候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那么眼前所见只景必然不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处于一个神秘的环境之中!
那么,他们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那幕后之人,到底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他继续盘坐在地上,运功调息,维护着自己清醒的神智。过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才开始感觉呼吸没有那么紊乱,头脑也清明起来。
他站起身来,率先把林巡唤醒。
林巡醒过来看到了慕容恪的脸,立刻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也盘坐起来,调息运气,维持住自己的心神。
方才他亦是坠入梦境。
梦中他重新回到了死士营,回到了他比武被人用暗器打伤,昏迷不醒的时候。
他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的一张破草席上,意识模糊。
同屋的三号对管事说:“一号已经不行了,放在这里不是回事,还是让他去沟里吧。”
沟里,就是死士营扔死人的地方。
受不住训练的奄奄一息的,得了病的撑不住的,比武受伤无法医治的全部会被扔在距离死士营二里地的一个沟壑中。
那是一个天然的埋葬场。
甚至都不用挖坑,把人往下边一扔,不多久便会有豺狼过来啃噬。
财狼过后,乌鸦,猫头鹰,蛇鼠蚂蚁等等也会迅速赶到,将一具完整的尸体清理地只剩下森森白骨,甚至连尸臭味都来不及散发出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被扔进去的人,大多数是还撑着一口气,还是有意识的。
然而,一旦被扔进去,无助恐惧的蚕食会消磨掉他们最后一点意志。
他们会在痛苦,几近疯狂的状态下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而现在,那个经常跟自己不睦的三号,竟然向上级申请把自己扔进沟里去。
看着他不怀好意得意洋洋的眼神,林巡浑身的血液翻涌,他支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
“我不行了?那好!我们练武场上一较高下,看看到底是谁不行了!”
再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和上级的默许之下,重伤的林巡跟生龙活虎的三号站在了校场中央。
对林巡来说,这是一场死战。
他把心中最后的人性都给扔掉了。
他的眼中满是暴戾,残忍,狠毒,无所不用其极。
他砍着,刺着,撕咬着,他用尽一切的办法致对方于死地……
现在看来,自己刚刚把所有的狠,都撒在了秦易珍身上了。
林巡看着不远处躺着的,衣衫被撕破,脸部肿胀,脖颈发黑,胳膊扭成了只有骨折才能有的姿势,如同死尸一般的秦易珍,叹了口气。
他默默地走过去,查看了一下秦易珍的胳膊,熟练地将脱臼的关节给装了回去,然后用她身上的破布条固定好。
而这个秦易珍,何尝又不在幻境之中。
她回到了儿时。
那个时候,姐姐秦易函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成为了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
大夏国流传着“南雪北函”的称号。秦淮河以南三公九卿世家萧家的长女箫雪,秦淮以北骠骑将军之女秦易函。
二女无论是文笔才华还是相貌风度,都另得见之人无不钦佩神往,因此渐渐有了盛名。
而秦易珍,则是从小在姐姐的这种盛名光环之下长大的。
她心中有怨。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姐姐身上,姐姐抢了自己所有的风头。
她心中有恨。
恨自己不争气,字怎么写都写不平整,画更是怎么练都练不熟练,古琴和围棋则更不用说了,根本一窍不通。
所以她才另辟蹊径,她苦求阿爹,带她习武。
她要用另外一种方式出头,她要成为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女将军!
她正于郊外练习骑马,那个时候她不过八岁。
几个出门郊游的公卿家的小姐看到了她。
她拿着香喷喷的手帕捂住口鼻,吃吃地嘲笑。
“呦,这是谁啊,原来是秦易函的妹妹,叫什么来着?秦易珍对吗?你们家里是没男人了吗,让你一个女孩子天天学些这个?”
秦易珍愤怒地瞪圆了眼睛,但她并不准备搭理她们。
这些小姐平日里被秦易函压一头,现在见了她年龄尚小的妹妹,不欺负一下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矮人一头的委屈。
“小不点,平日里看你天天屁颠屁颠跟你姐姐后边做跟班。怎么,现在要练练武艺,给她当护卫?”
“呦,我看啊,就你这姿色,当贴身护卫正合适!”
“对呀,到时候你姐姐嫁给了哪位皇子,带着你,当陪嫁媵妾,省得你貌丑嫁不出去,是不是?”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往秦易珍心头上扎刀,八岁的女童怎么受的了这个。
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跳到了为首的那个女人身上,骑在她的脖子上左右开弓。
秦易函跋扈的名声和逐渐嚣张起来的性格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她开始尝到了暴力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和畅快。
而刚才,林巡在她眼中便是当年那个不知死活险些被自己打死的大小姐。
只不过这次跟那次自己单方面施暴不同,林巡是一个自己根本敌不过的对手。
她毕竟也是习武之人,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之后幽幽转醒。
看到慕容恪和林巡的样子,又联系到自己现在的状态,脑子里转了一圈,也开始运功疗伤起来。
只有叶澜儿,还苦哈哈地躺在地上。
三人从不堪回首的幻觉当中醒来,仿佛重新度过了一生一般,脸上纷纷显出一些沧桑来。
就连秦易珍也没有了往日的气焰,安静地坐在那里,默默不语,若有所思。
“王爷,您可有什么发现?”
又过了一会儿,林巡打破了三人的沉默,出声问道。
慕容恪知道,如果这四个人想要走出幻境,唯一依靠得住的便只有这林巡。
林巡对叶澜儿的忠诚,之前令他莫名嫉妒难耐,但现在,则成为他可以利用的最好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