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尘从做法的高台上凭空消失,只余一缕青烟,惊得在场的内官和夏献帝久久回不过神来。
足足安静了有十个弹指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齐刷刷跪了一地,无不口中高呼,感谢上天显灵、真人下凡。
不久之后,宫中有人来报,说云妃娘娘不小心摔倒,动了胎气。夏献帝急急忙忙命人收拾了行装,返回宫中。
秦易函被慕容恪白白戏耍,急怒攻心,再加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下身出血,动静着实不小。太医慌忙来诊断之后,开了张方子,并嘱托云贵妃娘娘切不可动气,一定要绝对卧床休养,不可下地走动,方可保胎儿平安。
夏献帝回宫之后立刻赶去看秦易函。秦易函没有心情应付他,虚弱的躺在床上,只道自己有罪,险些害皇上没了皇子。
夏献帝一边安抚爱妃,一边又招太医来诊治了一遍,听太医说胎儿无碍之后方才放下心来。
他严令云霞宫宫人必须看着贵妃娘娘卧床休养,如果出了任何差池,必将所有人陪葬。
想想,又觉得不妥,干脆自己在云霞宫住了下来,亲自守护秦易函肚子里的“自己的”儿子。
大太监刘公公陪着夏献帝解闷,开解道:“皇上,那真人实在是太神了,竟然算出了小皇子有如今的劫难。好歹我们留住了睿王,让他在这京中坐镇,小皇子得以安然度过险境。真人说了,小皇子的危机已过,必定能够平安降生,皇上您可以放心了。”
这句话提醒了夏献帝:“刘关,传我的旨意,京中现下已经无事,睿王三日内速速起身去西南!”
秦易函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一把火噌噌地又烧了起来。这两日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竟也想明白了诸多关节。大体知道了那个所谓的真人不过是个假道士,十足的骗子。这个骗子还跟慕容恪是一伙的,合起火来蒙骗夏献帝,把整个朝廷都耍得团团转。
秦易函极度想要把这个真相告诉夏献帝,让他不要着了慕容恪的道,不要放虎归山。但是夏献帝对道家已经痴迷到不讲道理的地步,秦易函没有把握能够说服得了他。万一因为这个事情得罪了夏献帝,她在这深宫中唯一的倚仗可就要没有了。
所以她只能忍着,一个字都不能说。如此抑郁之下,秦易函竟然真的在这床上躺了下去,病的起不来身了。
往日里春风得意嚣张跋扈的云贵妃,现如今成为了愁容满面郁郁寡欢的褒姒。夏献帝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和生活的重心,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孕妇的照料当中,衣不解带地伺候起自己的这位宠妃,就差一步烽火戏诸侯逗她一乐了。
看完手中的汇报,慕容恪哼笑一声,递给了站在身边的慕容真。
“皇兄,万没想到,秦易函竟然因祸得福,被父皇宠上天了。九五之尊亲自照顾后妃,这可是前无来者。”
慕容真拿在手中一看,笑着摇摇头:“不管怎么样,她一时半会儿不能作妖,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只是父皇如此关爱王毅跟秦易函的孩子,真是天大的讽刺。”
慕容恪看着自己的兄长:“皇兄,其实,父皇当年算是很疼爱你的。”
慕容真也看着自己的弟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皇对我不是真正的爱,只是对小猫小狗的那种喜欢。而这种喜欢,我消受不起。多少次,我险些死在齐贵妃的手里。若不是皇后娘娘垂怜,我怎么可能站在这里。”
“当年你诈死出走,实在是一招险棋。”慕容恪说。
慕容真点头:“是的。是一招险棋。那齐贵妃以为我已经走投无路,万没有想到沈国公沈国舅会帮我。还是要感谢先皇后,沈家叔伯,没有他们,便没有今天的我。”
“对。她想不到。她只当别人也如她自己那般,一心想着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其余的皇子,全拿来做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皇兄,我的身上毕竟有沈家的血。叔伯说如果真的想为那权势争一争,按照常理来说,首选肯定是我。
按道理,这些年你在汉中,他们只消保证你的安全即可。但是我的外公叔伯精心培养你,并把你介绍给汉中的世家豪族,帮你赢得了汉中的支持。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慕容真没有料到慕容恪会这么问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慕容恪继续说道:“皇兄,我小的时候喜欢追在你身后玩。你的性情宽厚,又有学问,我很喜欢你。
后来,传出来你是断袖的事情,父皇震怒。再后来你离开了京城,我们兄弟二人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所以我对你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了十几岁的时候。但即便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感觉却不再相同。
以前道你是宽厚,现在才知那是隐忍和坚守。以前道是荒唐,现在才知是保全自身的一条计中计。”
慕容颜微微笑着。
慕容恪停顿了一下,看出来慕容颜的疑惑:“呵,皇兄,我是不是扯得有些远?”
慕容真笑了:“我真不知你怎么突然开始说这些。”
“我明天要动身前去西南,这个,交给你。”慕容恪说着,从案几上的一个黑色木匣中,拿出了一块飞鸟图形的令牌。
慕容真显然是有些震惊:“这是……‘网’令主的令牌?”
“是的。现在,这块令牌,属于皇兄你了。”
“恪儿……你这是为何?”
“皇兄,这些年我苦心经营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给西风城三千亡魂一个交代。我无意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那是一副重担,应该给最适合的人。皇兄你就是这个最适合的人。”
慕容真要说什么,慕容恪打断了他,继续说道:“论才学,论智谋,皇兄都是千里挑一,只不过是缺少助力和根基。而我,愿意做皇兄的助力,沈家也愿意做皇兄的根基。皇兄该不会真的认为,我的叔伯把皇兄秘密送到我身边,是为了让你来帮助我的吧?
恰恰相反。
皇兄来到京城之后对我坦诚相待,将自己的家底全都如数相告,这让我很感动。同时也为皇兄的能力感到震惊。在短短这些日子,皇兄竟然能够迅速掌握明云翊仍没有理清的产业,并且帮助我把‘网’的触角插到北戎,将‘网’的上传下达和人事安排调整地更精准,更节省人力财力,这更是让我佩服。
我不禁感叹,真是天佑我大夏,为我大夏国的子民送来如此有才华的一位储君!”
慕容真惊了一下:“恪儿……”
慕容恪看着自己的兄长,开怀一笑:“皇兄,其实你早就有猜测了,对吗?”
慕容真点点头:“只是有一点儿怀疑。你把最最紧要的事情交给我,丝毫没有遮掩,让我受宠若惊。可是完没有想到……恪儿,你或许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呢?”
“皇兄,这辈子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独自一人活着离开了西风城。从那以后,我便告诫自己,再也不要做将来会后悔的事情。”
慕容恪如是说。
他看着与自己十分相像的皇兄,心中笃定,慕容真,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慕容真不是没有野心,不是没有决断,他只不过是把自己定位成人臣,定位为慕容恪的辅助。一旦让他发挥自己的能力,这世间必将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皇兄,我相信你。”
慕容恪再次把那令牌向慕容真递了过去。
慕容真从慕容恪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有些推测,后来越说越明白,也越听越激动。
本来他在汉中经营了多年,有了些许的根基,想着能够帮助慕容恪跟慕容颜争一争。现在,这个希望和机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他不可否认自己是动心的。
他非常动心。
他不同于慕容恪。慕容恪虽然为皇帝所不看重,厌弃,但他毕竟是嫡出的皇子。沈皇后速来有威望,从小到大宫中没有人敢小瞧慕容恪,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人敢欺负他。后来十三岁的慕容恪驻守边关,一战成名,所以这个世界上,也不乏人认可他。
但是慕容真呢?他的生母不过是一个浣衣奴,只因为夏献帝的一次酒后乱性才有了他。生母出身低微,他的地位就更不必说了。皇宫里但凡有个头脸的宫女太监都能够拿捏他一番,更何况那个虎视眈眈的齐贵妃,当今的皇后。
后来他只能假装自己是个断袖,自毁前程,本以为齐贵妃能够放过自己,最后却还是不得不诈死出走。
整个大夏国人的眼里,自己是一个身份地位的断袖皇子,除此之外,自己没有任何其他的身份。
他渴求证明自己。
之前,他希望寄希望于辅佐慕容恪。而现在,慕容恪把这个机会,交给了自己。
“皇兄,收下吧。”
慕容真看着慕容恪的眼睛,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有着深刻意义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