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的光线很暗,来人又在背影处,从叶澜儿的角度,看不清他的面貌。
可是他的那句“我不是让你来找我吗”,还是挑动了叶澜儿的神经。虽然有千百个理由告诉自己不可能,但她还是忍不住去相信。
“慕容恪?是你?”
对方没有回答。
叶澜儿听见脚步走近了一些,来人就靠在她身边,蹲身下来。
是慕容颜的脸。
但是叶澜儿看清了那双眼睛,绝对不是那个伪善狂妄的太子殿下。
“真的是你。”
叶澜儿轻声说,仿佛叹息。
慕容恪伸手帮她整理黏在脸上的头发,亦是轻声喟叹:“你终于认出我了。”
若不是因为叶澜儿在伊红馆没能够认出自己,他肯定当场就与她相认,而不是别扭的先走一步,等叶澜儿去找自己。
如果自己当场与她相认,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受这么多的折磨。
慕容恪从没有为什么事情后悔过,但是现在,他真的有些后悔。
叶澜儿本来嫩生生的一张脸,先是被霍茜雪踩在地上碾来碾去,又被她提着扇了十数个巴掌,此刻早已经肿了起来,青紫的,紧绷的,伤痕累累的,难以辨认从前的面貌。
关于自己现在的状态,叶澜儿也有察觉,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右眼已经肿的视线受阻,只能看见一半了。
她可不想自己的丑样子被慕容恪看去,但是身上却一丝力气都没有,根本无法抬手遮挡。心中一着急,一委屈,眼泪就落了下来,泪水流过受伤的面庞,火辣辣的疼。
慕容恪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像是抚摸一件名贵易碎的瓷器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没事了,不要怕。我已经找到你,就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霍茜雪会为她对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说着,慕容恪将她的身体稍微抱得远一点,看着叶澜儿的眼睛,想要确认她听清楚了自己的承诺。
叶澜儿有些慌张的闭上了眼睛。
在慕容恪反应过来之前,她解释说:“你现在顶着慕容颜的那张脸,我看着真的很别扭的。”
慕容恪笑了笑,他本来想说“我也是”,但是看到叶澜儿满脸伤痕的惨样,什么都没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向囚室外走去。
叶澜儿想要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你要干嘛?”
慕容恪回答说:“带你回睿王府。”
“就这样?从慕容颜的府邸,光天化日,明目张胆?”
慕容恪点点头:“对,就这样。”
其实一开始慕容恪伪装成慕容颜的样子,本想悄悄地便宜行事,没想要把事情闹大。
但是看到叶澜儿的样子,他胸中意气难平。
他不想再忍了,一刻都不想。
太子府中的人虽然觉得自家主子今天有些奇怪,但还是因为慕容颜的那张脸选择深信,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囚室抱出一名男装的女子上了马车。
把他们的头壳敲碎开个脑洞他们也想象不到有人胆敢冒充太子爷进太子府劫人啊。
等马车进了睿王府之后没多久,太子府收到了睿王府睿王爷的一封手书。
手书放在太子书桌上一摞拜帖书信的最上层。
过不了多久真正的慕容颜回府,一定会率先读到这封手书。
信中慕容恪坦言自己的好嫂嫂太子妃霍茜雪从伊红馆抓回太子府中的那个小白脸,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乔装易容的爱姬,一直独宠却不幸在围猎时被人掳走的叶澜儿。
慕容恪大大感谢了太子妃无意当中的善举,还说自己救人心切,擅自把叶澜儿接回了府中请求太子殿下赎罪,同时说太子妃霍茜雪对叶澜儿动了私刑,但是念在她并不知道叶澜儿的身份,慕容恪决定大方的既往不咎,云云。
这封书信外人看上去绝对言辞恳切,是在解释沟通一桩误会。
但是无论慕容恪还是慕容颜,都知道这绝对是一封战术。
标志着双方正式撕开脸皮,龙虎相争!
安顿好叶澜儿之后,慕容恪换了一身官袍,递牌子进宫。
叶澜儿不明白原本还十分从容的慕容恪,回到睿王府揭下人皮面具之后忽然就变得忙起来。
“王爷,您这么匆忙,是要做什么去?”她随口问问,也没有期待慕容恪会回答自己。
可是慕容恪很有耐心地告诉自己:“我已经派人递了牌子,现在要立刻进宫,面见圣上。”
“为什么去见皇帝?你不是不受皇帝待见吗?”有了慕容恪的第一个回答,第二个问题问起来,就自然而然了。
慕容恪很有耐心地解释说:“我是不受皇帝的待见,但是这次,因为有我的举荐,何进将军在平叛匪军的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皇帝特意赏赐给我一个恩典。”
何进没有辜负慕容恪的期望,用了两个多月时间,生擒陈翔廖大,从根本上解决了匪患问题。
目前何进仍然在两广清理匪军残部余孽,夏献帝的封赏却早已经下来了。
封何进为征南将军,从二品。同时嘉奖睿王慕容恪举荐有功,特赐了一个恩典。
“恩典是什么?”叶澜儿不懂就问。
“恩典就是,我可以向皇上提一个请求,只要这个请求不是谋权夺位,皇上肯定会应允。我这次,就是要向皇上讨这个恩典。”
叶澜儿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听上去很不错哎,那你要讨什么恩典呢?”
慕容恪定定地看着叶澜儿:“我要向皇帝请求让你叶澜儿嫁给我,作我的王妃。”
叶澜儿愣在了床上。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你,做我的王妃。澜儿,你可愿意?”
“可是……可是、可是我——”
“没有那么多可是,你只需要告诉我,做我的王妃,你心里究竟是不是欢喜的。”
“我……”
叶澜儿还没来得及回答,慕容恪却又不想听答案了。
他自顾自地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心悦于我的,对吗?所以在江西,你才会冒着大雨,半夜从云鹤山赶到青衣镇去看我。对吗?”
青衣镇,叶澜儿错过了慕容恪,心中失落的无以复加,以至于返回云鹤山之后大病一场。
而早已经策马奔驰在官道上的慕容恪,总觉得心中有什么放不下,他还是选择听从自己的内心,再次返回青衣镇的那处别院。
果然,看院子的仆人告诉他,是有一个个子小小的颇为清秀的小公子来找过他。
慕容恪心中暖暖的,他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叶澜儿。
叶澜儿没有想到,原来,慕容恪什么都知道。
但是,自己……怎么能够嫁给他?
慕容恪返回几步走到叶澜儿的床前帮她重新盖了盖被子,这种举动对他而言,生平绝无仅有。
“我不许你再说一个不字,也不会再相信你口中的任何一个不字。我以前便对你说过,你既然已经入了睿王府,便是我睿王的人。这句话,到现在仍然有效。”
慕容恪伸手摸了摸叶澜儿的脸颊:“好好在家,等我。”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叶澜儿感动的很,幸福的很,她甚至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她并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一心想要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但是,她无比渴望自己能够成为慕容恪的妻子,成为睿王妃。
而这个原本飘渺的愿望,如今竟然要变为现实。
她感动于慕容恪的坚定,忧虑于自己身上的情人蛊。
但是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自己在囚室中幻想的那般,那么说不定,自己身上的情人蛊有的可解呢?
如此想着,她便心满意足,带着笑进入了梦乡。
叶澜儿此刻仍然浑身上下丝毫力气都没有。之前慕容恪在围场的时候曾经中过西夷大将公孙赫十绝軟筋散的毒,其症状跟叶澜儿类似,但是叶澜儿身上所中之毒比十绝軟筋散要厉害百倍。
首先症状上显然要更严重,十绝軟筋散只不过是让人用不出内力和无功,而叶澜儿此时却是连基本的行动自理都做不到,像是中风瘫痪一般。
而是药效时间上更长。从昨天夜里到今天,叶澜儿已经足足十二个时辰动弹不得,却没有丝毫药效减退的迹象。
慕容恪找人给她看过,而那大夫却只能诊断出叶澜儿是中了十绝軟筋散之毒,只需耐心等待毒性消解一切行动便可恢复正常。
在去皇宫的路上,慕容恪还是觉得不放心,他令苏玉立刻返回王府,给木先生休书一封,将叶澜儿的症状仔细描述一番,求木先生指点迷津。
同时他安排人密切关注云岚王室的动向。
慕容颜已经想云岚国王室求助,不过多时,负责给霍茜雪送解药的人便会从云岚国出发前往大夏国。
慕容恪要在路上将这解药劫走,这样便可以以此要挟霍茜雪交出叶澜儿所中之毒的解药,同时顺便帮叶澜儿报一箭之仇。
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慕容恪忍不了。
夏献帝本来就不想让慕容恪攀上一个有背景有势力的姻亲,当慕容恪用恩典来求娶叶澜儿的时候,夏献帝是非常欣喜的。他不但当即写了圣旨,还使劲的夸赞了叶澜儿一番。
所以当慕容颜飞驰进宫,想要用叶澜儿的身份来阻止夏献帝下旨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法律上,叶澜儿已经成为了真真正正的睿王妃,慕容恪的结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