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 表情:“你?跟我们一起去?你可是这西夷国的太傅,国之重臣,随随便便翘班出走他国,难道是不想要头顶上的乌纱帽了?”
玉飞鸢脸上同样的疑惑的表情。
顾轻尘看了她们一眼,满不在乎:“你们搞错了。西夷国真正的掌控者,是西夷王。我只不过是他抛出去挡剑的靶子而已。西夷国大大小小的事物都由西夷王一手掌控。其实根本就没有我什么事。我只不过是时常给他出些主意而已。”
“日常事务,都是那个已经六十岁的西夷王亲自处理?”叶澜儿不相信的问。
顾轻尘点点头:“对啊,他就是如此勤政为民,比大夏国的那个夏献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玉飞鸢沉吟了一下:“表哥,你跟我们一起,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顾轻尘嘿嘿笑了:“当然,飞鸢,你不用担心我。”
“那个大公主不会想你?”叶澜儿讥讽道。
顾轻尘摸了摸鼻子:“大公主跟她的爹是一类人,非常大度通融,高明的很。你以为她真的有多么喜欢我。她只不过是看中了我的才干想要笼络我。我这番出行,算作是历练,能够带回来的,可能是促进西夷发展更好的想法。我想,大公主肯定会举双手赞成的。
并且,我跟你们说哦。西夷国下一任的王,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这位大公主。”
西夷王有四个儿子,均已经成年。可是顾轻尘却说身为女子的大公主有可能继承大统,当真是令在座的几人骇人听闻。
“真的假的?”
顾轻尘不正面回答:“我把话撂在这,顶多过个十年,你们看吧。”
事实上,并没有等到十年,三年后,西夷王终于积劳成疾,病故在自己的寝殿。临死之前他下达了传位诏书,接任下一任西夷王的,正是那位风韵天然的大公主,呼延晚晴。而顾轻尘因为之前跟呼延晚晴的那段风流过往,得到了西夷新王的高度“重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其实顾轻尘在很久之前就想要返回大夏国了。一来是事务缠身难以走开,而来他十分喜欢西夷的这片土地,产生了不小的惰性,不愿意走动。
现在借着送天儿回大夏国的机会,才勾动了他心中的念想。
他的头脑中藏着一个名字。
慕容恪。
这个名字总会在午夜梦回之时令他心中充满着震颤,遗憾,和类似于悲情的感觉。他隐隐约约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 。
后来,他了解到了,在大夏国的京城,软禁着以为曾经金戈铁马叱咤风云的将军和皇子,他的名字就叫做慕容恪。
他知道了当年西风城一战的始末,深深的同情这位将军。
同时他明白了,原来自己心中总是难以抹去,令自己寝食难安的那股情绪,肯定与这个人有关。
后来从玉飞鸢和叶澜儿那里,顾轻尘对自己的过往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于是乎,为了让自己更加地洒脱,为了跟过去更好的告别,另外,为了为西夷国谋求更好的发展。顾轻尘认为自己有必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见一见这个慕容恪。
因为顾轻尘的身份,叶澜儿他们这一路走的颇为顺利,直至来到西夷与大夏国的边界。
这里荒无人烟,而他们选择的道路,是穿越一片上千里的无人区。
他们带足了干粮和水,但是对于前面的路究竟还有多远,这些食物和水究竟是否足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一复一日的黄沙漫漫,这条路走的几乎令人绝望。
顾轻尘满面尘灰,嘴唇起皮,不断说着大夏国偷渡到西夷的那些人便是穿越这荒漠,所以他们也一定能活着走出去的话。
众人心中似乎有了希冀,但仍架不住漫无天日的黄沙和望不到边际的起伏的荒漠。
就在他们极度焦躁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柳暗花明,终于看见了绿树青草,来到了大夏国的地界内。
由于这里地处边陲,所以跟西夷国并无两样,同样是人烟荒芜,土地贫瘠。
放眼望去,荒草凄凄,鸟兽横行。
只不过在这条已经完全被荒草侵蚀的官道上,踽踽而行着一队马车。
叶澜儿他们好不容易见到了些人气,赶紧追过去,求同行。
等到她走进了才发现,这个车队,运送的货物,竟然是人。
一车又一车的奴隶。
他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手上脚上全部都戴着镣铐。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通过栅栏的间隙望向外面自由的天空。
那眼睛中竟然没有悲戚,没有惶恐,而是认命一般的淡定,甚至从容。
车队的头目看见叶澜儿四人靠了过来,引起了惊觉,他下了马,手中握着马鞭,审视了四人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玉飞鸢腰间佩戴的那柄剑上。
“你们,干什么的!”
叶澜儿看到眼前这个人白白胖胖,脑满肥肠的,不知怎么的就来了气,一双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拳头也握的紧紧的。
顾轻尘把她往后边一拉,脸上堆上笑:“我们是去城里寻亲的,看到阁下的车队,想要同行。免得路上遇到野兽匪徒。”
白胖脸哼了一声:“哦,那好吧,跟着就跟着吧,不收你们保护费就是了。”
“多谢多谢!”顾轻尘赶紧作揖。
他看了看这十几辆马车,每个木栅栏钉成的囚车里至少关着十五名奴隶。
顾轻尘快走几步,跟在那个白胖脸的马边上:“兄台,这荒郊野岭的,您这是哪里搞到这么多的货?”
白胖脸脸上满是得意:“哪里搞的?这需要搞吗?那边的一个镇子上的羌民妄图谋反,被一锅端了。男的杀头,女人和孩子被罚为奴隶。”
顾轻尘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接上话茬,说:“哦,原来是这样。”
羌民是生活在大夏国境内的少数民族,在西夷国也有不少的人口。他们没有自己的领地,一直在大夏国和西夷的夹缝中求生存,连自己的军队都没有,人口又极为稀少,何谈谋反?
顾轻尘内心直摇头:这分明是当地官府和人贩子勾结!
他们为了利益,白白取人性命,并将这些羌人的妻儿变为奴隶,从中谋取暴利。
顾轻尘叹了口气。任何地方都少不了吏治的腐败,在这边陲之地,天高皇帝远,如果摊上了某个无良的官员,真的是当地百姓的灾难。
车队的后面,叶澜儿试图同囚车内的奴隶攀谈,想要了解他们缘何沦落至此。但是这些奴隶仿佛没有兴趣诉说自己的遭遇,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叶澜儿一个。
从顾轻尘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之后,叶澜儿恨恨的说:“这些个贪官!该杀!”
顾轻尘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杀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换人啊!”
顾轻尘摇摇头:“地方官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是因为大夏国本来就对这些人口稀少的民族心怀歧视,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二是因为在如此荒凉贫瘠的地方,地方官捞不到油水,便铤而走险。”
叶澜儿愤愤不平:“当官就是为了捞油水吗?你说,你当了那么大的官,为的是捞油水吗?”
顾轻尘摇摇头:“我自然不是为了捞油水。但是,我也没有少了油水。至少,过的还算体面吧。我不是为这些官员说项,但是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在上面。”
叶澜儿咬牙:“我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这些奴隶,我要救他们!”
天儿站在叶澜儿身边:“恩!姐姐说得对,她们本就是蒙冤,如果在这么去当奴隶,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玉飞鸢叹了口气,虽然她的年纪与叶澜儿差不了多少,甚至叶澜儿这个芯子比玉飞鸢还要大接近十岁,但是玉飞鸢毕竟饱经沧桑,早已经摆脱了热血,变得冷酷而理智。
她说:“澜儿,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这不公平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公平。你能救得了这些人,可是能够保证她们日后能过上好日子吗?囚车里的女人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她们根本无法返回原来的家园,这样的孤儿寡母,流落异地,如何生存?你想过吗?”
玉飞鸢对 这些问题,叶澜儿答不上来。她甚至开始觉得有道理。这个想法,让她感到无比的压抑。
“难道,就这样看着,任由她们去做奴隶?去做任人打杀的下等人?”
“澜儿,这是她们的命。”
“命?什么是命?我们为什么要信命!不!我不信命!如果这些人,不愿意做奴隶,我就要帮助她们摆脱这牢笼!”
说罢叶澜儿带着愤怒,转身而去。
她悄悄地靠近囚车,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小声的询问着囚车里的人。
“我知道你们是被陷害。我可以帮助你们逃走,你们愿意吗?”
她不断重复着,不停地在一辆有一辆马车之间周旋着。
整整两天,她确认所有的人都听到清楚了自己的话,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可是,她却没有得到哪怕一个人的支持。
她们沉默着,带着几乎超然物外的沉默。
唯一有一个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的女子,她回答了叶澜儿。
她说:“不必了,怎么样,都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