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巡在死士营接受的训练不仅仅是武功。
他们的功课安排的很全面,完全是往文理全才方向培养。
武功算是理科,至于文科,便是各种毒药解药救命药的研究以及当今皇室朝廷背景,官员秘辛等等的知识点。
方才他检查过叶澜儿用过的饭菜,发现那毒无色无味,银针反应滞后,再加上此毒是太子妃命人投放的这一条信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东南霍家的水无痕。
这种毒药遇水迅速溶解,毫无痕迹,并且不容易给验出来,是种十分隐秘的毒药。
当今世上知道这种毒药存在的人并不多,由于太子妃出于东南的缘故,死士营里活下来的死士倒是对这毒药有一定的了解。
中毒之人如果在十个月之内得不到解药,便会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亡。
“姑娘,这毒药是剧毒,一旦被服下便会立刻渗入人的身体,即使催吐及时,怕也还是中招了。并且,您这餐,用的时间有些长。”
叶澜儿听林巡如此说,吓得脸更加苍白了。
同时想到因为贪吃而不得好死的这个结局简直太过讽刺,她恨不得饿上半个月求佛祖原谅,给她改改生死簿。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她一把抓住林巡的胳膊:“你知道这是什么毒药?那你能不能弄来解药?”
林巡的脸微微有些发烫,摇摇头:“这毒药叫做水无痕,出自西南霍家,解药怕是只有太子妃才有。”
叶澜儿瘫在椅子上:“那怎么办啊,我总不能为了自己活命,就去害人吧。可我才多大啊,这就死了?而且这死法也太痛苦了,我还没活够呢我,哎,怎么这么倒霉啊!”
林巡不知道情人蛊的事情,也表示担忧:“三皇子慕容恪在军中多年,身手本就了得,身边又有苏玉这等高手,姑娘你即使想下手,也并不容易。可是这水无痕,九个月之后就会开始发作,发作之后三十日内若是没有解药……”
叶澜儿看了林巡一眼:“你出去吧,让我静静。”
林巡还待要说什么,可是看到叶澜儿满脸拒绝的表情,只好带上门出去,临走之前说了一句:“姑娘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叶澜儿叹了口气,你以为你是谁,阎王爷啊,说不收我就不收我?
门户紧闭,卧房里还有她刚刚呕吐过的酸味,空气似乎都粘稠到不再流动,可叶澜儿也没有心思去开窗户,她鸵鸟般把头钻进被子里,太阳穴直跳。
每当高度紧张的时候,她总会这样。
心跳加速,太阳穴那里跟装了一面小鼓一般敲着咚咚作响,胃里也翻腾的厉害,若不是刚刚催吐过了,现在估计她还能吐出来。
才刚刚穿越过来两天,自己便要尝试花样翻新的死法和各种莫名其妙的毒药。
叶澜儿简直累觉不爱。
老天既然慷慨地给了一次新生的机会,为何不肯让自己这一世舒服哪怕一丁点呢?
她真的不想死。
她怕疼,怕黑,更怕死,很怕很怕。
无尽的黑暗,窒息般的宁静,粉身碎骨的剧痛,这些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
可是,要让她为了活命去害另外一个人,她也是做不到的。
前世,她是为了救人才惨死,如今穿越,又怎会视他人性命如草芥?她虽然是个贼,但她的三观还没有扭曲到这种程度。
可是自己该怎么做呢?蓝天白云,日月星辰,花草虫鱼,珍馐美味,这一切的一切,本以为永别之后重新得到,又如何再舍得?
叶澜儿盯着头顶上织金的大红床幔,听得自己的心跳沉闷,感受着来自胸腔难以排解的压抑,一时间愁肠百结。
难受过后,她开始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并试图寻找出路。
但是思考的结果令人更加郁闷。
因为就目前的形式看来,这个偏院被层层把守,她仿佛只能按照慕容恪的安排,进入睿王府,成为他的一颗棋子。
叶澜儿倒是想去香雪阁正院偷取解药,可是她手上功夫虽然快,也会些三脚猫的拳脚功夫,但是跟这个时代的护卫高手相比,根本不堪一击。
主动出击,无异于加速自取灭亡。
叶澜儿开始的时候并不理解慕容恪为什么会让自己进入睿王府。
安静下来,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推敲了一番,她终于弄明白了。
原来,是自己让他不得不这么做的。
慕容恪既然已经知道了太子的计划,与其跟太子对着干,拒不接受叶澜儿,倒不如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说起来慕容恪算是对叶澜儿的底细比较清楚,应付叶澜儿比应付其它不知道姓谁名谁的女子岂不是更得心应手?
叶澜儿想通此处,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自己为什么要多嘴告诉他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连个可以甩锅埋怨的人都找不出来,这无疑是最让人郁闷的。
愁到深处自然累,叶澜儿难受到极点,竟然也就那样睡过去了。
她本质上,是个心大之人。
第二天一大早,叶澜儿好不容易挣脱床的怀抱,掀开床帘看见翠环和小红早已经备好了洗脸的铜盆毛巾,等候在外面。
不等到叶澜儿比划着询问,翠环向前几步扶起了她:“姑娘,太子妃娘娘传令下来,说要送姑娘去睿王府。
我打听了一下,原来是要把姑娘当做睿王的生辰礼物。
姑娘,您可千万别想不开,睿王今日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太子,但是他好歹也是个王爷,府里也并没有别的女人,您一定要想开些……”
翠环以为叶澜儿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正竭尽全力安慰她。
叶澜儿一脸的蒙圈,那慕容恪的生日不是明天么?为什么今天就要把自己送过去?
事实上,无论是慕容恪还是太子妃霍茜雪,都有些害怕夜长梦多,所以一拍即合决定将叶澜儿这份儿大礼提前送入睿王府。
叶澜儿行尸走肉一般被收拾妥当,然后塞进一辆马车里,踏上了睿王府的征途。
睿王府的建筑装饰可谓是极尽奢华,比太子府不遑多让,雕梁画栋,亭台水榭,连抄手游廊的柱子上都镶嵌着宝石。
叶澜儿伸手摸了摸,心中感叹不已。
这睿王府,修建的时候得花多少钱啊,睿王慕容恪真的像林巡所说的那样不受夏献帝待见么?
叶澜儿被安排在后院当中一个中等大小的院落,五间正房,抱厦,佣人房,小厨房一应俱全,配叶澜儿主仆区区三人,实在有点过于大了。
庭院当中花木刚刚修剪过,迎春花已经盛开,显得一片活泼,欣欣向荣。
跟叶澜儿此时此刻的心情完全不相符。
安顿下来之后,叶澜儿有心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她带着翠环和小红,怀着对新的居住环境的好奇,几乎有些雀跃的跨出了院门。
然后,这时她发现,整个睿王府,管理的如同一铁桶,或者说根本就是座监狱。
各个院落都有卫兵把守,想要四处逛逛根本不可能。
而且跟太子府不同的是,这里的人根本不看什么令牌,只刷脸。
见叶澜儿眼生,任凭翠环磨破了嘴皮子,愣是没有一个守卫肯放行。
不仅如此,他们非但不放,还整齐划一地一声不吭,个个面无表情跟机器人一般伸出手臂当着。
简直想气死谁!
无奈,叶澜儿的“四处走走”计划,就变成了在自己的这个院子里转悠两圈。
想到一开始引自己过来的那个大丫头说:“这院子没有名字,姑娘可以自己给取个名字,以后报给睿王殿下就可以了。”
叶澜儿翻了个白眼,心说就这破地方,装修的再好又有什么乐趣,也配我花费脑筋给它取个名字?
还不如叫禁闭室算了!
不过,除了活动受到限制之外,在其他方面,叶澜儿倒是感受到睿王府上下的恭敬。
可能是睿王府后院的第一个女人,全府上下的佣人们都存着些观望巴结的意思在里边。
一应日用品都是顶好的,连厨房送来的饭食都处处流露着大厨的一颗巴结讨好的真心。
然而叶澜儿却丝毫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东西。她的心思全部拴在正房当中的一个物件上。
那是一个制作颇为精巧的更漏。这玩意儿,既占地方制作起来有麻烦,不是很常见的物件,没想到能够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叶澜儿倒惊喜的很。
由低到高,四个莲池造型的水缸拾级而上。
水流蜿蜒,似是从高山而下的流水,一层又一层的滴落下来,记录着逝去的时间。
叶澜儿坐定之后,整个晚上几乎不眨眼地盯着这个更漏,计算着时间。
直到腰酸背痛,似乎潜伏了一个世纪,终于等到了子时的到来。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好时辰,好日子!
叶澜儿兴奋了起来,她从床底一把掏出自己早就收拾好的小包袱,里边满满的都是细软衣物。
她将包袱系在身上,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出了卧房的门。
翠环和小红早就被她支开,歇在佣人房中。她毫无阻碍地来到院落的大门,透过门缝,看到门边把守的两个兵丁似乎一点睡意都没有。
叶澜儿不悦地撅撅嘴,转向西墙。
助跑,加速,手上攀,脚上蹬,青砖高墙立刻落到了叶澜儿的脚下。
她蹲在墙头暂停片刻,四处张望了一下。
安全!
纵身一跃,魅影般翻墙而出,猫着身子,沿着墙根迅速移动。
虽然搞不清楚睿王府的整体布局,但叶澜儿的方向感很不错,记得自己来睿王府走的那条大街,在正南的方向。
循墙走了一会,就摸到了正门这里。
鬼影一般纵身一跃,刹那间脱离了这个牢笼,叶澜儿顿时感觉呼吸都畅快了不少。
“慕容恪,我对你仁至义尽了!”她拍了拍手上沾的的灰土,感叹道。
今天白天的时间,叶澜儿做出了一个十分重大的人生决定。
她计划用到毒发身亡为止的这一个月的时间,乔装一番,再次潜入太子府。
目的是混到霍茜雪身边,寻找解药。
如此,既能够活命,又不至于迫于无奈去害人。想到这个计划,叶澜儿觉得自己有种“忠义双全”的侠女味道。而其中最大的受益人,无疑是那个慕容恪了。
“是吗?”
“当然了。我特么想想都觉得自己伟大。都是小学老师教得好,三观正的要命……”
“三观?那是什么?”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啊!你说你这个都不知道,你小学班主任的棺材板要盖不住了……”
叶澜儿一边猫着腰走,一边对答如流,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了,定在了那里,抬起头来。
慕容恪那张帅掉渣的脸在夜色中朦朦胧胧,英俊无匹。
“小学班主任又是什么?”他看着叶澜儿的嘴巴张大到几乎可以吞下一个鸡蛋,不可控地伸出自己的修长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推了回去。
指尖传来细腻温暖的触感,慕容恪垂下手,大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轻轻搓了一下。
心中微微起了些许的波澜,这似乎是他二十三年来第一次接触女人。
原来,是这种腻滑的触觉……
叶澜儿猛地退后,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整个人用力如同架在弓弦上的箭:“你、你、你、你!”
“是我。”
“你跟踪我!”叶澜儿终于把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