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的第一天就被告知升职了,她竟然是整个公司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从今以后啊,你的位子就在那儿了。”何晓指了指郭铭信原来的办公室,感叹,“唉,以后咱们就是不一样的人了,林经理。”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换了个办公室而已。”她真的是把宠辱不惊表现得最淋漓尽致的人,总是淡泊和坦然,何晓常啐她无欲无求,像条咸鱼。
“哎林满路,我说你这咸鱼特质怎么就这么深入骨髓呢啊!兴奋!兴奋点行不行!”
“行行行!兴奋着呢!”满路提议,“要不晚上一起吃饭吧何纪委?”
刚好陆园林今晚有庆功宴。
“好啊好啊!”
满路敲她头:“就知道吃吃吃!”
何晓瞪她一眼,气哼哼帮她把收拾好的东西搬进办公室。
这里并不陌生,只是心里面觉得很滑稽,前几天这里坐着的是另一个人,可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却是她。不知是否因为这一路皆过于平步青云,她反而不大珍惜。
这几天她正考虑离职。
当初选择纸念的初衷很简单,她有她的执念。可是如今,当年心里的那场兵荒马乱都已化作海晏河清,她已没什么可执迷了。而陆园林已经等她够久,太久。
“喂!喂喂喂!”何晓跺脚,“我叫你兴奋不是叫你发呆!墙都快被你看穿啦!在想什么呢!”
她摸摸鼻子:“没什么,想起一个笑话。”
那天陆园林去探望余一乔,到家的时候满路正好在清理窗户,听到声音便颤颤巍巍跑到他面前,还像往常那样想抱他,却被他一把定住。
她委屈巴巴:“你干嘛!”
“我先洗个澡。”他说,“晚点再抱,听话。”
他以前从不这样。直到洗完澡,满路看他亲手把衬衫扔进垃圾桶,不由问他:“怎么了?”然后捡起来仔细看了一遍,说:“这衣服挺好的呀,为什么扔掉?”
其实那几根长发她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他忙制止,又丢回去,说:“不喜欢了。”
她不厚道地笑出声来,问得肯定:“鬼鬼祟祟,被人抱啦?”
他不说话。
“啧啧,可怜哟,被偷袭了呀。”他这样的洁癖怪杰才不会主动抱别人。
“抱。”他说。
“不抱!”刚才可是他亲口拒绝她的。
“就抱一下。”
“不行!”她说,“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他只好转移目标,提醒她说:“该换药了。”然后趁机把她抱到沙发上。
“你这是偷袭!”她骂。
他理直气壮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然后便体贴地给她擦脚。
她敛神凝视他,只看见他每一个动作都细心而温柔,心下早已不只是动容而已,看着看着不禁眼波流转。
“园林,你说我辞职好不好?”她恍然开口。
他诧异地抬眼:“你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吗?怎么想辞职?”
她伸展手臂,慵怠地说:“我老公这么厉害,我还工作干嘛!当然是在家当少奶奶啊!”
他笑:“好啊!那我得努力赚钱了,不然养不起猪!”
她咬咬下唇傻笑,然后才正经抱他,贪恋地抵在他肩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像家的家。
她也希望他每天下班回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而不是他早到早退回来给她当保姆,三更半夜又悄悄爬起床继续未完的工作。
“这是我们两个共同的家,我不希望只有你一个人在付出,一个人在改变。”她望向他说,“我真的很想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谁说你不合格。”他说。
“我。”她应他,“你已经为我牺牲很多了。”
“那不是牺牲。”他笑,“那是等价交换。”
“所以我想让自己配得上这个价值。”她不安分地蹭他的耳边,“园林,谢谢你愿意孤注一掷,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也是,一无所有的时候。
“满路,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她扁了扁嘴:“刚刚十年告诉我,是你私藏了我的围脖。”她把账都赖在十年身上,十年求生欲一向极强,窥了一眼陆园林一溜烟地往阳台跑去。
他顿了几顿,很快镇定如常:“这家伙吃里扒外,今天没收晚餐!”
她露出两颗方正的兔牙,始终记得他说的,满路,你知不知道,我最怕就是你心软。所以才想告诉他,她最想扮演好的角色,从现在开始不再是林满路,而是陆太太。当然也有她的私心。她一直很想学烹饪,可惜精力有限而动力不足,现在终于能够慢下来,把遗失的都一点一点拾起来。
“快下班了,今晚吃啥?”消息框提醒:何晓发来一条消息。
满路算是体会到何晓的不易了,毕竟,能为了一顿晚餐挠头抓耳一整天的人并不多。
“火锅!火锅行了吧!”
“不不不!我最近上火!”
“湘菜?”
“上火!”
“那……西餐吧?”
“西餐?跟你有啥好吃的!”顺便还发了个委屈的表情。
满路已阵亡。
还好何晓大发慈悲,最后听了她的建议去吃了湘菜。湖南人普遍嗜辣,何晓最爱剁椒鱼头,越辣越欢,而满路却养成了口味清淡的习惯,两个人老吃不到一块儿。直到最近她渐渐能吃一丁点荤,再不用像以前那样相对坐着却各吃各的。
“哎你说这爱情的魔力神不神奇,”何晓一口一个辣椒,说,“陆设计竟然把你这不吃肉的毛病给治好啦!”
满路坦承:“嗯。确实神奇。”
“要是陈明朗能把我这穷光蛋的毛病给治一治就好了。”满足地打了个嗝,遗憾地说,“唉,下辈子吧。”
满路一下没绷住,笑得两肋发疼。
陆园林的庆功宴上也是欢声一片。
“哎园林,这事儿不能怪我啊,我可是半个字儿也没泄露啊!”蓝宏伟举起双手投降。
陆园林当然心中有数,那天的情景设计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然免不了一番逼问。大家只知道他有了心仪的对象,却不知道他已经结婚。可上次满路哭得梨花带雨跑过来拥住他,不知怎的他已婚的消息就在界内传开了。
还好今天坐在这里的都是和他工作交流甚为密切的十几号人,要是当着设计部几百个人的面问他这样的私人问题,他也许会选择忽略。
总有些人的好奇心是无止境的,公开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当初计划办婚礼的时候他就和满路谈过,而她只笑笑说,她不想办婚礼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他是陆园林。
他是陆园林。她说:“我会被骂死的。”
“那我们就办一场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好啊。等你工作不这么忙的时候。”
其实她真的非常体恤他,只是自己看不到,还一直夸他太好。
“园林,你不够意思啊,结个婚居然还瞒着我们这些老同事!”方大首先不满。
“就是!自罚三杯!”谭大跟着起哄。
陆园林知错笑笑:“该!”一口气连闷三杯。
没发问的一群人便围在周遭鼓掌看热闹。
“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见见啊,上次害人家哭成那样,我们可是什么也没看清楚。”方大得步进步。
Wendy心底却抽搐着发痛。她看得清楚。从第一次那个人上来Home设计楼,她就看得无比清楚。双眼炯炯发亮,睫毛和头发一样,卷得均匀,说话的时候温和悦耳,看向陆园林时连眼神也变得娇柔。
“不见。”陆园林斩钉截铁,不乱方寸,“我再自罚三杯。”她不喜欢。他也不喜欢。
看得出来陆园林今天很高兴。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个个斟满一杯又一杯,嘴上说着恭喜,实则是想看看平日千杯不倒的陆大设计师喝醉了是什么模样。这人从来都是完美示人,要真能出一回丑,那绝对是世纪大奇闻。
满路还不知道陆园林今晚要出席的是鸿门宴,等他到凌晨十二点,实在坐不住才拨了通电话。
“来了来了!”方大瞅了瞅手机,“信仰?”
“会不会不是这个啊?”谭大说,“谁没事儿给自己老婆起个这样的备注!”
“那可说不准儿!”靳大说,“你们觉得,现在还可以用常人的眼光去看待我们的陆设计吗?”
蓝宏伟看了看热闹才发话:“别玩过火了啊。”指了指摊在沙发上的人,说:“这位明天醒来,我也帮不了你们。”连他也还得看这位的脸色呢。
“哎蓝总,你也看见啦,主动找上来的!我们总得告诉她园林喝多了吧!”正愁解不开密码锁,好难得等到这样适时的电话,方大平时跟陆园林关系最铁,陆园林却连他也一并瞒着,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Wendy,你来!”方大眨了眨眼。
Wendy盯着发亮的两个字,觉得刺眼,困难地扯开一抹短弧:“方大,你就别为难我了。”
“对对对!”曹大站出来说,“Wendy哪儿敢啊!我来!”
又是一片起哄:“曹大万岁!”
曹大是Home设计为数不多的女设计师,和陆园林在工作上有许多交集,也算相熟。
“喂。”曹大比了个嘘的手势,娇媚地说,“你找谁?”
“你好,我找陆园林。”对面的人淡定得出奇。
“哦,园林啊,他在里面洗澡呢。”
那边的人顿了很久,然后低声说:“知道了。谢谢。”
“哇!曹大,真人不露相啊你!”大家围观意犹未尽。
“你听听人家最后多失望啊,演得跟真的似的。”谭大立起大拇指。
“哎过过过!”曹大说,“再玩会儿大家都散了吧!”
蓝宏伟也多坐了会儿,后面才说:“我先把园林送回家,你们也别太晚了啊。”这样的boss打着灯笼儿也找不着。
结果叫了几个人帮忙扶起陆园林,明明不省人事却突然凶了一句:“别碰我!”说什么也不动。
“你个臭小子!回家!”蓝宏伟骂。
还是不肯动。
“看吧!刚把人家老婆骗伤心了,现在可怎么弄!”蓝宏伟瞪了瞪作怪的几人,吓得鸦雀无声。
静得可以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咚咚。
“谁啊?”有人问。
“开门不就知道了!”蓝宏伟发火。
“你们好。”来人礼貌地颔首微笑。
这……在场的人都被吓愣了。只有蓝宏伟还能说话:“你是……”
“你们好。”她重复,笑得优雅,“我是园林的太太。”
“哦……”方大心想,陆园林这小子……有福气。
人家感情好着呢。Wendy只敢暗自心酸,默默挪开眼,不去看她。
“园林喝多了吧?”她自信,却平和,“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还是站得离陆园林很远:“我来接他回家。”
“这个……你可能不知道,园林这下子说什么也不肯走。”蓝宏伟知会她,示意她走近。
她讶异地抬眉,陆园林……你不是吧,多喝了几杯就不想回家?
“园林。”她低下头,试着唤一声,“回家了。”
“嗯?”
“是我。”她说。
他睁眼,满眼迷蒙,朝她笑:“陆太太,你怎么来了?”
她也含笑:“因为你喝多了。”他点点头,乖巧得像只小猫。
“起来,我扶你好不好?”
他伸手摸她垂下来的发,笑笑说:“好。”
谢天谢地,还有些清醒。满路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说:“我脚疼,你最好不要借我使力。”
他松开手一秒站直,保证说:“不借。我自己走。”她差点儿失笑,原来喝醉了的陆园林是这么可爱和乖巧。
满路扭头,微微含笑:“谢谢你们。再见。”
身后是千篇一律的表情,就连蓝宏伟也无话可说。良久,自己想通了哼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