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洛阳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从来没想过,好朋友也可以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和陆园林更是奇怪,忽远忽近,冷热交替让她也有些看不明白自己。可至少,她清醒,他是不可得的人。而她也从推开许洛阳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做好孑然终老的准备。
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走在富丽堂皇的商场,麻木地挑着大同小异的衣服。怎么办,下周六就是妈妈的生日。珠宝,去年送过了。按摩椅,送过了。护肤品,不缺啊。
耳边有个温柔的声音:“林小姐?”
满路回过神,她还是那么的气质出众,不用刻意做什么,一站在那儿就是魅力的代名词。
舜禹经常取笑她,人长得小,却不娇,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其实她不小,一米七二的个子,只是瘦。所以许洛阳那时总会给她买很多吃的补的,说胖一点儿才好看,瘦了看着怪可怜的。她十分不悦,揪他耳朵:“可怜这词儿怎么用的呢!”揪得许洛阳每次总老婆前老婆后地求饶。
“你好,余小姐。”
余一乔微笑:“你也来买衣服?”
满路看了一眼身后的男装:“是啊。”妈妈的买不到,买一件给爸爸和舜禹总可以吧。
余一乔自然拉过她的手:“正好,你帮我看看,哪一件更适合园林?”
脑子嗡的一声。
余一乔挑了件白色衬衫,比了比自己的身子,问她:“这件怎么样?”
满路抿唇笑着:“挺好的。”
余一乔对着镜子笑了笑,掩不住幸福:“我也觉得挺好的,反正他穿啥都好看。”
是啊,他身板那么结实,个子又高,简直像个衣架子。
余一乔又问她是不是来给男朋友挑衣服,家住哪里,要不要送她回去,很健谈,表现落落大方。
她笑拒:“真的不用麻烦了,谢谢你。”
余一乔不高兴:“跟我客气啥,园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说了,我看着你觉着很喜欢,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满路,你说呢?”
她笑着答应:“嗯。”
结果她随意挑了两件衣服就作罢,也不知道爸爸和舜禹会不会中意。爸爸倒还好,但若是不合舜禹心意,他一定会羞辱她至无地自容的。
真后悔没有买车。每一次都劳烦别人送来送去的,还想不出完美的拒绝理由。她原想着自己一个人,要去的地方不多,实在不必要买辆车来当摆设。加之她也懒,还是喜欢坐坐公交车,沿途看看风景。有时候挤挤地铁,才觉得生活有些烟火气。舜禹说,她就是少了烟火气。
红灯亮起的时候,余一乔满心好奇地问她:“满路,你和园林是怎么认识的?”
满路安静了好一会儿,简答:“有一回下雨天我没带伞,刚好碰见他。”
余一乔诧异,碌着圆溜溜的眼睛:“我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乐于助人呐。”
满路心笑,他好像一直如此吧。
“他啊,平时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所以把职业病也带到生活里来,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见了都怕。而且他这人啊最不爱管闲事,想要他帮忙可不容易。他怎么会突然这么热心肠。不行,回头我得问问他!”余一乔撅起嘴,依然笑得甜蜜。
好在旁边坐着的是个善于交谈的人,这一路她才不至于太不安。陆园林原本就话不多,都说性格互补的人更容易相互吸引,现在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和满路分开以后,余一乔迫不及待想见到陆园林。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算了,还是先不告诉他。
按响门铃,久久没有回应。拨通电话,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喂,园林,你在哪里呀?”
“哦。”
“哦……再见。”
还是很失落。她不是不知道,园林心里没有她。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是患难之交,她连找个靠近他的机会都很难。只是,习惯了他的淡漠,却始终做不到无关痛痒。
她打小时候就爱缠着他,有事没事就爱唤他“园林哥”,后来她渐渐改口,藏着满腔心事唤他“园林”。可园林从小性子就冷淡,不爱说话,对她也疏离得很。他去美国留学那几年,她总担心他会被别的女生拐跑,然后再也不回来。所以才鼓起勇气跟他告白。
她还记得她反复练习了很多遍,甚至还请了身边的朋友出谋划策。有的说要走强攻路线,告诉他,如果他不喜欢她,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有的说,柔情似水才是正道,没有男人抵挡得了女人温柔的攻陷。可她最终只是紧张到颤抖:“园林,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相隔一个太平洋,他漠然的脸依然好似近在眼前,只听到他冷定地说:“一乔,别犯傻。”
别犯傻。
从此她绝口不提,只怕再多说一个字,就连最后那点关心他的资格也都失去。可是,她知道的,她的关心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种困扰。而她,偏偏做不到不打扰。做不到。
走在灯火辉煌的街头,路过的汽车不约而同地亮起车前的照明灯,照亮这座繁华却孤独的城市。借着这点微光,他点燃起一根烟。
停在那栋熟悉的公寓楼下,抬眼望着某一个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指间的烟。该进,还是退?她的恐惧和抵触,一点一滴全写在眼里,他没法视若无睹。可是他真的很想把心里的每一句话都细细说给她听,但他不敢赌。
她还没有勇气重新开始,他知道。
最后他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扇明窗,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烟,直到远处那点光亮毫无预兆地在风中熄灭。他在寒夜里呼着白气,冷风隔着衣衫胡乱地拍打着每一寸肌肤,刺骨的疼。
就这样站到天亮,碾灭脚下的烟,不由叹了口气,他陆园林活了二十八年,原来也有东西,是他不敢触碰。
还是Wendy的电话使他回魂的。
“喂。”声音异常严肃,“好。知道了。我马上到。”
今天较昨天又冷了些。也许是年龄越发大的缘故,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越来越畏寒了。
“阿嚏!”这个月第三次了,病神真是对她情有独钟啊。
何晓掩着鼻子:“啧啧啧,瞧瞧,林满路同志本月与感冒大战之第三回合。”
满路认命:“老啦。不比当年啦。”想当年呀她虽然怕冷,但真的极少生病,不像现在啊,感冒发烧早已成了家常便饭,抵抗力都被时间一天一点吞噬掉了。
何晓丝毫不同情她,离得远远的:“我看你啊都是不吃肉惹的祸!饮食还是要讲究荤素均衡,你这样长年累月的全素不荤,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
她欲哭无泪,要想再吃肉,对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了。这几年她已经习以为常,如今一看到肉就反胃,无论如何她是难以下咽了。
何晓唉了一声,边整理桌面的资料边说:“算了不管你了。”瞬间又切换成花痴脸,抱着一沓资料傻笑,“满路,我可能真的要谈恋爱了。”
满路骇然,又打了个喷嚏,结巴:“真……的假的?”
何晓扭捏地捂了捂脸:“他约我去看电影,文艺爱情片儿。”
满路抱拳:“可以啊何大侠,三两下就给骗到手啦!”
“喂!哪儿有!人家还是很有魅力的好吧!”
“是是是,最有魅力就是你行了吧!”
她是真的替她高兴。那样单纯直率的一个人,热情又仗义,终于有人看得见她好动背后的孤独。
何晓冲她笑:“改天我带他出来给你瞧瞧啊。”
她笑着说好,心想他一定是个温暖的人。趴下缓了缓,最终还是受不了,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到医院开了点药。何晓本来硬要陪着去,她费尽唇舌才把她按在椅子上,一个人打了辆车速战速决了。
刚从医院出来,瞥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远处某个角落。远,她却看得清。他挨着车门,盯着她的方向看。
偶遇?她很想装作没看见,可他却主动迎了上来,并不打算解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问:“怎么又生病了?”然后自然地接过她的挎包,说要送她回家。
“天冷,少吹风,快上车。”
她深吸了一口气,提高音量:“园林!”
陆园林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觉得,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她就想把事情说明白。一乔那么优秀,与他那般登对,她再和他走近,对三个人中的任何人都不公平。
他愣住,往回走,在她面前站定。他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只垂首看着她。她感觉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被完完全全捕捉了去。
他低低地问:“为什么?”
她想了半晌,抬眼看他:“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这次轮到她把头低下,差一点儿就抵到他的下巴。“一乔……和你很般配。”她笑说,“不要让她误会。”
他错愕,凝眸望着她,无言。她不自然地撇开眼,想说话,好端端的却语塞。路过的车不耐烦地持续按了几下喇叭,她这才发现他们霸占了人行道。
陆园林沉声:“我一直把她当妹妹。”说完拉过她的手就往车停着的方向走,耳边还能听见被挡路的司机不满的叫嚷声。
妹妹?一乔对他……怎么可能呢?
“可是……”
“没有可是。”他声音很淡却不容辩驳,“也不存在什么误会。”
他特地转过脸与她四目相对,酝酿了几秒,说:“林满路,从现在起,我要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