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知道你担心大哥,你的心情我也理解,但你那么说依兰确实有些过分。”依兰她们一走,亦舒便打开了话匣子。
“她说的很对,大哥对她根本就没有恩情。我承认刚刚真是有些冲动,可我真的是很担心大哥,这么多天了,都没有大哥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龙宇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一脸的后悔。
“依兰不是小气的人,有机会跟她道个歉。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我睡在外间,有什么事叫我。”亦舒为应龙宇掖了掖被子,便离去了。
“王公子,你向来消息灵通,不知道最近京城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依兰趁送点心的空当,同京城里这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套套新闻。
“这京城里最奇怪的事情莫过于李相爷为女儿选女夫子,庭前垂帘,六名小姐皆是垂帘而坐,自行选女夫子传授学问。这可是最近京城里最为轰动的大事,上官兄不至于连这个都没听说过吧。”王公子哈哈大笑,摆起谱来。
“小弟最近出了趟京城,回来就发现跟不上信息潮流了。王兄,这顿饭我请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依兰顺势坐在王公子的旁边,听起了人工八卦娱乐新闻。
“李相爷府上有六名千金,个个美貌如花。李相爷更是疼在心里,个个犹如掌上明珠。这不,一个月前大帖告示为女儿选六名女夫子,待遇颇丰。京城里但凡是有点才气的女子差不多都去应征了,五位小姐已经选好了良师,无奈李相爷最疼爱的小女儿—倩莲小姐始终没有觅得良师。应征倩莲姑娘女夫子的人回来说,这位小姐的问题刁钻,不知礼数,不教也罢。”王公子在狐朋狗友面前露了脸,越说越得意。
“那也就是说,这位倩莲小姐还没选到女夫子?”依兰绕过王公子那些废话,直抓事情重点。
“至今还有人不死心,陆续前往李府,可惜皆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怎么,上官兄也有这意思?啧啧,可惜不是女儿身。”王公子说着比了一个兰花指,引得坐上众人哄堂大笑,依兰也在这一片笑声中悄然离去。
入夜,依兰将白日所听之事简明扼要的告诉众人,顺便告诉他们自己有意前往应征。听后,众说纷纭。
“我早上说你自私确实很过分,我想你道歉还不行吗?你不能拿自己的安全赌气。这事我不同意。”应龙宇第一个反对。
“这李林甫虽然很坏,却是出了名的疼女儿。平常时候很难接近相府,如今正巧他为女儿选招女夫子,机会难得。而且我只是知会你们一声,又没有非要你们支持,我不会错过机会的。”依兰坚持己见,不改初衷。
“这李林甫为人狡黠,你一个小丫头只身进相府,祸福难料,我不赞同。”应龙宇坚决反对,事关自己的亲兄弟,不想让她一个小女子无端牺牲。
“怎么,看不起女子?别忘了你们的则天女皇。”依兰摆出自认为很牛的姿势,双手掐腰,脸微微往上抬。
“干什么?说理不成改泼妇骂街了?”没想到就有人不识货,应龙宇愣是没看出来依兰那副表情的真正含义。
“什么泼妇骂街,白痴,浪费本姑娘的表演细胞。你知不知道,就我这表演天赋,得个天马奖影后绝对是不成问题。”依兰大言不惭的夸下海口。
“天马将迎候是什么官职?这么奇怪的名字。”应龙宇疑惑的问,幸好他不知道天马奖影后的真实含义,否则难保不会将肚里的苦胆也吐出来。
“依兰,既然我们阻止不了你,我也希望你能变装,毕竟你的容貌很容易引起人的肖想。”一直没开口的亦舒提了个建议。
“去,扫兴,个个当我白痴,这次我非去不可,省得某些人说我自私。不然指望你们,还要多久才能探听到小天被关在哪里?既然做不到,就让贤好了,干嘛占着茅肯不拉屎。”依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身回床休养生息去了。
应龙宇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若是大哥被救出来了,恐怕自己也得少层皮。
翌日一早,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走出兰苑,那身段绝对是背面看想犯罪,侧面看想后退。巴掌大的小脸,竟然有一块鲜红色的胎记,贯穿整个脸部,像是在脸上蒙上了一层面纱。
“心儿的技术真不赖,就是不知道涂成这样会不会对皮肤有害。”依兰顶着这张关公脸,兴冲冲的奔往李相府。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估计形容的就是这种府邸,李林甫果然敛财有道,区区宰相,竟然有这么大的宅院。”依兰见门口排了长长的队,在负责人处拿了牌号,也成为长龙里的一员,一边等一边打量着向府。
眼看就要晌午了,依兰才听到叫自己的号码牌,一同点到名的还有另外五位女子。
“百事孝为先,今天我就以孝为题。”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传了过来,依兰不禁好奇帘子后面是一个怎样一个调皮狡黠的女子。
“听好了,我可是只说一遍题的。家乡发洪水,一个寡妇刘氏一手抱着不满三岁的儿子,一手搀扶着年过七十的婆婆逃难。走到一个独木桥,不料,婆婆一个趔趄,在独木桥上已是站不稳。桥下洪水滚滚,如果不及时的拉住婆婆,掉入水中必死无疑。可是若想救婆婆,就必须抛下怀中的幼儿。如果你们是那名寡妇刘氏,会怎么做?笔墨纸砚已经准备好,一炷香之后我便派人收卷。鱼儿,可以点香了。”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
依兰一点也不着急,端坐着看其余五位女子手忙脚乱的忙活。时间快到的时候,才提笔在纸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无解。
李莲倩阅后,指着依兰犀利的问,“你的试卷上只写了两个字,是不屑于我出的题,还是想借此引起我的注意?”
“小姐如此费心的出题,我又怎会不屑呢。关键是小姐的题目刁钻,诡辩,根本就没有答案。”依兰不卑不亢,直视着垂帘,纵使目光大多被这珠帘分散了,亦能让人隐隐的感觉到一种逼迫感。
“哦,你倒是说说,我这题究竟怎么无解了?说的不好,你最好小心你的脑袋了。”李莲倩依旧语带笑意,却不适时宜的透露一种刁钻与霸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似乎她应该保住嗷嗷待哺的爱儿,为刘家保留最后的血脉,延续香火。如果她这样做,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年迈的婆婆落水而不救,不管是在伦理上,还是道德上都让人难以接受,肯定会被世人唾骂不孝。放弃了幼子救了婆婆能如何,婆婆年过七十,已是古稀之年。即使是殷实之家,金玉满室,她又能再活得几年。更何况她要承受孙子夭折的打击,就算是活下来,恐怕也是郁郁寡欢,不久便会撒手人寰。舍不得幼子又如何,命运多舛,谁能保证他一定可以长大成人。今日嗷嗷待哺,明日或许就已阴阳相隔。救了婆婆,世人会骂刘氏冷血,亲手葬掉刘家最后的血脉;不久婆婆,世人又会指责其不孝。最后徒留刘氏一个人背负骂名,冷热自知。如果这个问题换给你,假设你的母亲与相公掉进了水里,只能救一个,你就哪个?我相信小姐也是一样难以抉择。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只能是离谁近救谁。什么是孝,什么是不孝,有时候不是单凭一两件事看出来的,日常生活见真醇。”这种问题依兰太熟悉了,应对如流,在现代也听过不少类似问题的讨论。
“很好。你留下,其余的请回吧,多谢各位的抬爱。”一声响亮的掌声响了起来,李莲倩淡淡的宣布结果。
“也就是说我过关了?”依兰有些意外,心想这也太简单了。
“准确来说你是过了第一关,还有第二关。鱼儿,送上第二道试题。”李莲倩说完,起身走进了内室。
依兰展开丫鬟送上来的试题,白纸上只有五个大字—和尚与乞丐。想了一会,依兰有了些眉目,越发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迈进了珠帘后的内室。
“这次我更想听听你的独到见解了。”李莲倩斜躺在软榻上,紫色的锦缎做成的裙子,腰束的极高,甚至高过胸部,甚是好看。头梳惊鸿髻,一柄通体碧绿的玉簪插于发间,更添一份妩媚。
依兰愣了愣神,好久才缓过神了,不禁怪自己花痴,果然是美人坯子,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小小年纪已有如此风韵,再过几年必是美名横扫京城。
“大胆,不许对小姐无礼。”鱼儿将手中那盏茶塞进依兰手里,甚至不小心烫了她一下。
“小女子愚见,说出来还请莲倩小姐指教一二。乞丐与和尚共同之处皆是无恒产。乞丐沦落街头,期待路人施舍以求温饱,不劳而获遭世人鄙弃;和尚化缘以为生计,同样的不劳而获,却深得世人的尊敬,心甘情愿的奉上自己的劳动果实。归根结底,就是要善于抓住机遇,坐等机会上门之人,只能望洋兴叹,枉自哀伤。莲倩小姐以这个做考题,不就是在暗示在下把握时机,毛遂自荐嘛。”依兰侃侃而谈,十分随心,今天不成就明天变个装束再来。
“我还要一个疑问。女子远远不及男子,你为何能有如此见识与自信?”李莲倩端正了坐姿,示意婢女鱼儿再奉上一杯热茶。
刚打开杯盖,一阵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依兰心里已是明了,这茶也是有讲究的。上一杯茶虽说也是清香,却远远比不上这盏,看来已经得到了李莲倩的认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的学问来自于实际,在于思想,而不是那些空泛的训诫之书。小姐既然能以孝为题,实则已是在质疑孝的表象。又以和尚与乞丐作题,心中气度才识非一般女子可比,怎么还看不明白女子的情形。”依兰内心很欣赏李莲倩的直接与颖慧,若不是这次是有目的接近李府,她真想与她做一对好朋友。
“大胆,你竟然如此对小姐说话。”鱼儿大声的呵斥,上前准备掌嘴。
“鱼儿,不得无礼,退下。姑娘相貌异与常人,不会觉得自惭?”李莲倩对依兰也是一见如故,大有好感。
“一副臭皮囊而已。世人皆笑东施效颦,我却叹世人目光短浅。如果西施未有沉鱼落雁之姿,想来也能浣纱至终老,觅一个寻常夫婿,平淡的过完一生,胜过背负千世红颜祸水的骂名。再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有嫌弃之礼?”
李莲倩不住的颔首,以示同意。待依兰说完,鱼儿连忙走了上前。
“不知姑娘姓名,家住何处?”
“我名唤紫依,家道中落,这次来京城本是寻亲,怎奈多年没有联系,就连他们搬出来京城也不晓得。暂住在住在宾至如归,身旁有一个自小相伴的丫鬟。”依兰正巧见李莲倩一身紫色裙罗,随口编了个名字,半虚半实的应对。
“既然这样,紫依姐姐搬来李府可好。”李莲倩上前拉住依兰的双手,十分的亲昵。
“不知我可否将丫鬟带来?她在我身边很多年了,名为主仆,感情却胜似姐妹。”依兰合计着将许心儿带进来,也好办事。
“没问题,我这就派人将送你回去。”李莲倩似乎很是中意她这样的夫子,回答也非常的干脆。
“莲倩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么丑,走在街上也必是安全无虞,没有人会打我的主意的。”依兰笑呵呵的推掉她的好意,有人跟着,若是心儿不会随即应变,岂不坏了好事。
李莲倩也没再坚持,随后派鱼儿将依兰送出了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