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的夫人竟然是我娘的表妹？宇文护如此明目张胆对娘念念不忘，她不介意倒也罢了，毕竟娘已经不在了，可如今宇文护又盯上了我，她竟然还帮着出主意，若是旁人，或许还可原谅，可她竟然还说是我娘的表妹？
这是什么样的表妹？又是一对怎样的夫妻？宇文护本就是个怪人，如今，他家的怪人一个接着一个，委实令人不能理解。
她见我一脸戒备狐疑的看着她，叹了口气，起身倒了杯茶，递给我，“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见我不肯喝她的茶，她也并不恼怒，只是幽幽的说道：“我比你娘小几岁，你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而我爹只是一个商人，只能算得上是家境殷实罢了，你娘自小便进了宫，我们关系并不亲厚，鲜少来往，后来，朝廷动荡，战乱四起，家道中落，爹娘病死，无处可去，是你娘施以援手，收留了我们几个，给了我们一处安稳的避难之所。”
她轻轻扫了我一眼，见我渐渐的放下了戒备，认真的聆听，继续说道：“那时候的宇文护还只是个无名小卒，跟在宇文泰的身边，整日里南征北战，东奔西走，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涯，在一次战争中，宇文护不幸被敌军重伤，险些丧了性命，是你娘将他救起，精心医治，给了他从所未有的温暖。宇文护自小离开母亲，活得卑微谨慎，从未有人如此待他，你娘长他几岁，待他如母如姐，谁料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对你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好在他极力克制自己，你娘并未发现半分，你娘怜他孤苦伶仃，有意撮合宇文护与我的婚事，我见宇文护年轻有为，又生的相貌堂堂，早已情系与他，那时候，你娘已是你父亲的妾室，且两人伉俪情深，宇文护眼见无望，为了让自己死心，便应允了和我的亲事，很快，我便如愿以偿嫁给了他。”
说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哀伤，她看着窗外，似乎回忆起了那段日子，“成婚当天，他便醉的不省人事，第二日便投身军中，鲜少回来，奋勇立功，渐渐的，他平步青云，一直做到了副将，深得宇文泰器重，我暗暗窃喜，觉得自己得遇良人，夫婿胸有大志，心怀天下。”
她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光亮，旋即，黯淡了下去，“我从未想过，他不肯回来，成日里留在军营里，是因为他不愿回来面对我，直到有一日，我误打误撞，穿上了你娘送我的衣裙，梳了和你娘一样的发髻，那一日，他看我的眼神格外炙热，对待我分外温柔，那也是成亲第一次，他留在了我的房中。”
“我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从未深想，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直到那场祸事来临，听说你娘出了事，他一向成稳有度，做事善于谋略，我头一次见他那么慌乱、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他不眠不休，找了你娘几日几夜，终于将奄奄一息的你娘带了回来，却不准任何人靠近她，包括我在内，他守在你娘塌前，不吃不喝，用尽了各种方法，终于将你娘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可惜的是，你娘从此却再也看不见了，宇文护成了她的眼睛，日日守在她的身旁，照顾她，陪她说话，哄她开心，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呵一个人，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爱着的，是你的娘亲，而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她虽然语气平静，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我却分明听出了她的心酸，听出了她的失落。
忍不住出声问她：“你为什么不找宇文护闹？你才是他的夫人啊！那我娘呢？我娘对宇文护，也是一样的情意么？”
她叹息了一声，幽幽的说道：“若是一个男人心里有你，就算你又丑又瞎，在他眼里都是天仙下凡，若他心里无你，你就算美若天仙，他也会视而不见？我也曾满心不甘，我也曾满心愤恨，也曾找机会想见见你娘，一是心里牵挂着她，二是想知道她和宇文护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意？谁知，我还未来得及走进那座别院，便被宇文护命人扔了出去，他对我说，他能给我的只有正室夫人这份荣耀，还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前提是，我得听话，需识时务，懂大体。”
她笑中带泪，“你也看见了，这就是我的选择，既然选了这样一条路，就不能再反悔，不能出尔反尔，就算再苦，也得一条路走到黑吧？”
我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对是错，我也并不关心她开心不开心，后悔不后悔，我只想知道，我娘后来是怎么死的，她和宇文护之间到底生没生出不该有的情意？
听着我连番发问，芸姨摇了摇头，“你娘和宇文护之间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我只听说，你娘是自尽的，趁宇文护不备，服毒自尽，我只知道，得知你娘的死讯，宇文护状若疯癫，将那院中的丫鬟侍卫，尽数斩杀，我只知道，从那之后，宇文护如同换了一个人，清心寡欲，不再对任何一个女人上心，对我客气而冷漠，我一直以为，大概此生，他都会这样了，没成想，又遇到了你。”
听她如此说，我一阵恶寒，宇文护不会是将对娘的心思，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吧？
她温柔的抚了抚我的头发，“其实你同你娘，并不十分相像，最像的，大概就是这双眼睛了，所以，当我第一次见你时，便对你有几分熟悉亲切的感觉，一向不问世事的我，才会忍不住出手帮助了你，想来也是天意，因果有报，当年，你娘帮了我，所以才有了我和你相见的这一日。”
我抬头看着她，她的眼里满是温柔，她的眼睛和娘的也有几分相似，看着就很亲切，我轻声问她：“芸姨，你不恨我娘吗？宇文护对她......”
她怔了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你娘的错，也不是宇文护的错，错就错在造化弄人，错就错在宇文护不该如此痴情，我既恨他的痴情，又怜他的痴情，太懂事的人，为难的都是自己，你娘和宇文护都对我有恩，我对谁也恨不起来。”
我有些激动的质问她，“你明知道宇文护爱的是我娘，他只是把我当成替代品，为何还要把我推入火坑？你说我娘对你有恩，这就是你报答她的方式？”
她却没有丝毫的恼怒，轻轻问道：“如果我不这么说，现在的你，早已是他的人了，夫妻这么多年，我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拦得住，我这么说，还能拖延一段时间，世事难料，也许这段时间，会有其他变故也未可知。”
我闻言怔住了，她说的也对，如果不是今天她来救场，恐怕现在的我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我有些赫然，轻轻拉着她的手，含泪说道：“芸姨，是我错怪您了，谢谢您今日为我解围，如果不是您，现在的我，早已去见我娘了。”
她闻言一把握紧了我的手，皱着眉说道：“傻孩子，怎么能轻言死亡呢？不到最后一刻，别轻易放弃希望，这事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必能相出一个法子来，芸姨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逼死你的，这既是为你，也是为他，你若再想不开，他一定会垮了的。”
我点了点头，扑到了芸姨的怀中默默的流泪，芸姨轻拍我的背，长叹一声，“苦命的孩子，你娘一生行善，为的就是给你姐妹俩积德，祈愿你们一生安康，却不料，你们却过得如此坎坷，真是苦了你们了。”
她的话让我不禁想起了绿蕊，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抱着我，让我痛快的哭出来。
等我哭够了，她轻轻的帮我擦拭眼泪，突然问道：“四公子是不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世？”
听她突然提到四哥，我心里一惊，犹豫着该不该对她说实话，她见我这么犹豫，知道我对她尚有戒心，苦笑了一笑，“芸姨知道，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都让你难以接受，对人难免都会有戒心，只是，你若不说实话，芸姨又怎么能想出法子帮你呢？”
我暗暗思量，如今我的身世几乎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了，就算四哥早就知道又如何？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当下轻轻点了点头，“四哥的确知道我的身世。”
芸姨微微一笑，“这就对了，难怪他如此心急，几次求见我，恳求我对你多加照拂，宇文家的人，一向凉薄，兄弟姐妹之情，看得很淡，他能如此待你，说明你在他心里，绝对不止妹妹那么简单，你俩是不是两情相悦？”
我脸微微一红，我和四哥自确定心意以来，一直活在惶恐之中，极力掩盖我们之间的情意，生怕给彼此带了灾殃，如今，听到有人道破，还是同我娘亲近之人，几分羞涩几分惶恐，还隐隐带着几分欢喜。
见我如此娇羞，芸姨便有了几分明了，她叹一口气，幽幽的说道：“四公子虽然沉稳有度，品行高洁，可是，你爱上他，真的会幸福吗？”
我满眼疑问的看着芸姨，不知她为何如此说，芸姨满眼悲天悯人之色，“你可以试他一试，看看江山和美人，他到底更想要哪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