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恢复了笙歌燕舞,欢声笑语,酒意微醺的众人纷纷上前给父亲敬酒,庆贺生辰。
三哥找了个机会,给我做了个手势,那是我们小时候常常做的暗号。
我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在假山的一角,果然看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三哥。
一看见我过来,他就皱起了眉头,“小七,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没事招惹宇文护做什么?”
我语带撒娇:“三哥,我只是仰慕萧詧已久,想见见他而已。”
他低声说道:“别胡闹,萧詧是南梁质子,如今南梁大乱,将来他能否回去还未可知,别因为他得罪了宇文护,宇文护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放心吧,三哥,我只是见见,不会生事的。”
他无奈的看着我叹了口气,突然看到我衣袖下的手腕,一把抓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又过敏了?在哪遇到的猫狗?严重吗?”
我心里暗暗想着,绝不能让三哥知道是因为他的小猫导致我过敏的,这么多年,都是他迁就我,以后,我来迁就他吧。
我放下了衣袖,“不碍事,就起了一点,已经涂了药了,过几日就好了。”
他定定的看了我片刻,只拍了拍我的头,转身离开。
我叹了口气,莫非这就是长大付出的代价?我和三哥渐行渐远,再也无法亲密无间了。
出来有一柱香的功夫了,得赶紧回去,万一萧詧被接入府中怎么办?我还需要去推波助澜。
刚转出假山,有只手一把拖住我,将我拉入了假山的另一边。
在自家府里,居然被人袭击了?什么人?如此大的胆子?
我方欲放声大喊,他一手捂住了我的嘴,在我耳边说道:“你最好不要出声,否则我怕我会一不小心扭断你的脖子。”
是宇文护,我大惊失色,真怕他一用力,扭断我的脖子, 急忙点头。
他手一松,放开了我,我捂着脖子退出了三丈远,才略微安心。
他伸手掸了掸衣袖,又正了正发冠,才漫不经心的抬眼看我。
我心知此人得罪不得,连三哥都对他礼让三分,何况我呢?
连忙堆起满脸笑意,“吓死我了,护将军是想同小七开玩笑么?”
他冷冷的说道:“别装了,这里没有旁人,更没有你三哥。”
我的笑意凝在脸上,他这是什么意思?
“说吧?是谁让你来要萧詧的?”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护将军说什么?小七听不懂,我只是仰慕萧詧的才华,想见一见他而已。”
“哦?仰慕他?”他阴阴一笑,“那我同叔父说一声,将你许配他可好?他是南梁世子,有可能会成为梁帝的,将来你便是帝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这个主意可好?”
我将手指深深的掐在掌心里,要忍住,千万要忍住,此时不能发怒,更不能露怯,他是一条毒蛇,我能做的,就是不能让他咬住。
“护将军说笑了,我怎么配的上南梁世子呢?小七还想多留在父亲身边几年,尽一尽孝道。”
他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我,“你也就这点能耐?真让我失望,我还以为,你能说点新鲜的,让我动心呢?”
“走吧,”他站起身来,“去见你的萧詧去,看看是不是可以托付终生之人?”
他这是铁了心要将我推给萧詧了,我心中一阵慌乱。
“护将军,小七不懂事,因为对萧詧充满好奇,忍不住撺掇三嫂提出来见他,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同我一般见识了吧?”
他伸出手示意我打住,“我对你为什么想帮他,没有一点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身无长物,他一无所缺,我能给他什么呢?我怔怔的看着他。
他对我的表情很是满意,“我可以把他让出来,你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我心知此事绝没那么简单。
“你只要答应嫁给赵永仁,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他笑的极为开心。
我心里一沉,“护将军为何执意要将我许给赵永仁,赵永仁给了将军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就是,他的家世背景足以让叔父点头,好处就是他的心狠手辣足以让你生不如死,哈哈哈!”
我浑身发冷,这个宇文护真是变态,我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他,让他如此恨我。
“为什么?能让我死的明明白白的么?”我不死心的问道。
“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问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你,从看到你第一眼就不喜欢。”他凑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好吧,这个理由我接受。”
他闻言反倒怔住了,片刻之后,哈哈大笑,“有点意思,你这样说,我反倒有些舍不得了,这么有意思的人,折磨死了人生多无趣啊?我得留着你找个乐子,容我再想想要什么吧。”
我心中冷哼,你舍不得我死,我却一定要找机会让你死的。
他转身欲走,我有些情急,连忙问他,“那萧詧怎么办?将军有什么要求最好现在就提出来,晚了不怕我反悔么?”
他一脸不屑,“一个萧詧而已,你想要给你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几时?”说完,他话锋一转,“再者说,不管我想要做什么,你拦得住么?”
说完,头也不回,朝大堂快步走去。
等他离开,我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稳定了一下心神。
掏出帕子,将掌心里被自己掐出的血迹拭去,整理了一下衣装,才走入大堂之中。
刚坐下没多久,有人便领着萧詧进了大堂。
我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萧詧,容貌谈不上俊美,只是极为清秀。
平日里常见的都是北方男儿,身高体健,孔武有力。
萧詧却是典型的南方男子,体态偏瘦,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儒雅谦逊,站在那里,不卑不亢,自有一股风流之态。
他躬身施礼,“梁朝萧詧见过宇文丞相。”
父亲点点头,示意他落座,“萧世子无需多礼,素闻世子才华出众,尤擅佛教经义,今日特地将世子请来,给众人讲一讲。”
萧詧施礼,“丞相过奖了,谈不上擅长,萧詧只是自幼喜欢,略通一二。”
父亲哈哈一笑,“世子无需太过自谦,开始吧。”
萧詧点点头,开始背诵法华经,“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口若悬河,朗朗上口,看来此人有才倒也是事实。
一段佛经讲完,众人纷纷叫好,父亲心花怒放,命人有赏。
我方待起身,准备劝说父亲将他留在府里,教导府里众人,学习一下他们的文化。
宇文护却站起身来,“叔父,萧世子果然才华出众,不如就将他留在府里,教导一下弟弟妹妹们,叔父觉得可好?”
他果然自负的很,知道我要说什么,便抢先一步先说出来,如此一来,既能获得父亲赞许,又答应了我的请求,还让萧詧心存感激,真是一举三得。
父亲闻言点了点头,“护儿说的有道理,世子意下如何?”
萧詧躬身到地,“萧詧求之不得。”
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众人都比较满意。
我却心情颇为沉重,阿武,我能做的,只能到这步了,之后,你三哥是福是祸,只能靠他自己了。
宴席结束,三嫂悄悄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我,“宇文护怎会如此大方,主动将南梁世子让了出来?”
我摇摇头,不想让她们担心,“大概良心发现了吧。”
三嫂一脸的不信,人多眼杂,不便再问,她快步走到了三哥身边,三哥只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同三嫂相携而去。
我回到自己屋中,不敢立刻去找阿武,怕宇文护派人暗中跟踪我,发现阿武藏身之地。
磨蹭了许久,东查查,西看看,确定四下无人,才溜到绿蕊房中,将白日发生之事,据实以告。
阿武站起身来,对我长辑到地,“阿武代三哥,感谢七小姐的相助之情。”
我摇了摇头,“我帮的不是你三哥,而是你,你之前答应的还作数吗?”
阿武认真的说,“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的话绝无更改,日后阿武便是七小姐的贴身侍卫,七小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我心中稍安,情不自禁的问他,“阿武你同宇文护动过手吗?你厉害还是他厉害?”
阿武沉默片刻,“交过一次手,单打独斗他不是我的对手,行军作战我远不如他。”
我闻言大喜,“不需要行军作战,单打独斗就行。”
过了几日,萧詧真的进了宇文府,负责教导大哥二哥的儿子和年幼的弟弟们。
阿武也恢复的很快,没多久便又像以往一样消失了踪影,只不过这次,我放了心,知道只要我需要,他便会出现。
至于宇文护,开始我提心吊胆的日日提防着他,结果一连几日,他都按兵不动,一点动静都没有,绿蕊偷偷跑出去打听,父亲生辰一过,他便大军开拔,攻城掠地去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至少暂时有平静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