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南汉后主刘鋹,为刘晟长子。继位时年仅十六岁,不知理政,惟知游乐,国政由宦官龚澄枢、陈延寿及宫嫔卢琼仙等人掌管。刘鋹的奢侈程度超过了其父、祖,新建的万政殿仅装饰一根柱子就花费了白金三千两,又用白银及云母作为地面,奢华程度令人咋舌。当时南汉第一权臣龚澄枢对他说:“陛下,群臣皆有家室,所以会为了顾及子孙不肯尽忠;唯有宦官无牵无挂,干净利落,所以能为陛下效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汉后主刘伥暗自点了点头,说:“有了,就这么做!”
不久,南汉后主刘伥就命人颁布了新的任官铨选条法。其中第一条第一款是:
自今而后,凡有由进士及第而欲登朝臣之列者先必自阉,倘自阉无着,而又极欲得官者,由朝廷代为阉之。
诏书颁布之后,舆论为之大哗。有许多朝臣极力反对这一空前绝后的任官创举。
一位言官在奏章中写道: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至如今,未闻有如此铨选条例,倘此令一出,定会使可为朝廷所用之材望魏阙而止步矣!请为祖宗社稷计,三思而后行,收回成命。
南汉后主刘伥见了奏章,颇不以为然。他轻蔑地说:“可恶!言官可恶!只要有官做,像前朝武则天那样以杀头相警尚有人踊跃前往,区区阉割,而竟得执笏板,登庙堂,做高官,何乐而不为?又何苦之有?”
言毕,将那些反对此举的奏章统统付之一炬。
据说,诏令颁行之后,适逢一次进士考试结束,名居榜首的状元郎闻阉而走。南汉后主刘伥恰从宦官口中得知此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因而,必欲用之充任高官而后快。见状元郎惧阉而逃。大怒。手下人奏报,该人可能逃回家中,因其已经娶妻生子。南汉后主刘伥听了,立即命人快马加鞭赶至状元府第。到了那里,果然一找一个准,状元郎以不愿做官,只求不做阉人相求。如狼似虎的差人听了之后呵斥道:
真是读书读得昏了头。是命重要还是你那个传宗接代的玩意儿重要?你已娶妻生子了!该尝的滋味已经尝过了,是不是?皇帝不过是要割掉你的“那话儿”,然后就赏你一个大大的官来当,这是许多人连做梦都在想的美事。你不思谢主隆恩,反倒婉辞不就,难道你真个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状元郎一看,别无他法,为了保住性命,只得答应下来。不过,状元郎叩头顿首,恳求钦差宽限几日,以便他能够与妻妾再享受一下正常人的乐趣。差役们做好做歹地答应了,但只给了他三日的宽限。
三天三夜过去了。第四日一大早,一直奉命守侯的状元府第旁边的官差们搭起了一座“蚕室”(专为阉割人的生殖器而设),把那个才华横溢的状元郎给阉割了。
此后,南汉宦官高达二万多人,其中加三公、三师等名号者不计其数。 由于刘鋹重用阉人,事事都惟内宫之言是从,有的太监便趁势作乱。其时太监陈延寿原是个无赖之徒,后来因奸**女被下了蚕室,便进宫内充当一名内侍。因他性情灵巧,善于趋承,慢慢获得了刘鋹的信任。陈延寿想邀取刘鋹的宠幸,便将女巫樊胡子举荐进宫内。樊胡子以送神请仙,画符咒水来骗钱谋生。她自称奉了玉皇大帝的使命,特来辅佐刘鋹削平四海统一天下,弄得刘鋹一时半信半疑。这个女巫头戴远游冠,身穿紫霞裾,腰束锦裙,足登朱红履,打扮得不僧不俗,不男不女,做出玉皇大帝附体的样子,胡言乱语说刘鋹本是玉皇大帝的太子下凡,来扫平诸国,统一天下。且命樊胡子、卢琼仙、龚澄枢、陈延寿等降临人世,辅佐太子皇帝,这四个人皆是天上神圣,偶然不慎犯了什么过失,太子皇帝也不得加以惩治。刘鋹忙俯伏在地,诚惶诚恐地不住磕头。从此宫中都称刘鋹为太子皇帝。
刘鋹也自以为是玉皇大帝的太子降凡,因此有恃无恐,愈加暴虐起来。刘鋹经常出外微行,有时带一二个内侍,有时独自一人至街市中乱闯。酒店、饭馆、花街柳巷,无处不到。倘若倒霉的百姓遇见了他,偶有一二句言语不谨慎,触犯了忌讳,或是得罪了他,顿时便命卫士捉进宫去,剥皮剔肠,斗虎抵象,活活地送了性命。当时南汉的百姓,偶然见到陌生人,便怀疑是皇帝来了,一齐张口结舌,连话也不敢多讲。
当时,刘鋹十分宠爱一名波斯女子,经常与之淫戏于后宫,叫她为“媚猪”,而自称“萧闲大夫”。这名波斯女子丰腴美艳丰,曲尽房术,床笫之间有不可言传的妙处,把刘鋹弄得神魂颠倒,大加宠爱。因其肤色黑而体态肥,便赐号为“媚猪”。媚猪又选择宫中体态风骚的宫女九人,尽传她的房中术,随自己一同去服侍刘鋹。刘鋹一一宠幸之后,便将九人各赐封号:一个高大肥胖的,称作媚牛;一个瘦削双肩的,称作媚羊;一个双目盈盈如水的,称作媚狐;一个乳房高起如杨贵妃的,称作媚狗;一个香喘细细、娇啼婉转的,称作媚猫;一个额广面长的,称作媚驴;一个雪肤花貌,水肥玉骨的,称作媚兔;一个喜啸善援的,称作媚猿;一个声如龙吼的,称作媚狮。以媚猪为首,总称为十媚女。
无疑,在十媚女中,刘鋹还是最喜欢波斯的媚猪,因为除了异国情调,除了过人的房中技巧,她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古董出身,术有专攻,与刘鋹有相同的志趣,比较适合做夫妻。
刘鋹这人做皇帝不称职,但他的手很巧,常用珍珠结为鞍勒,做戏龙的形状,精巧异常。他命人入海采珍珠,多至三千人。在宫里无事时,便以鱼脑骨做托子,镂椰子为壶,雕刻精工,细入毫芒,虽有名的雕刻工匠见了刘鋹所制器物,都诧为世所罕有。刘鋹以珍珠装饰宫殿,一代之尊,极尽奢侈,并在合浦置媚川都,置兵八千专以采珠为事。珠民采珠时,将石头系在珠民的脚上,深入海里七百尺,珠民溺死者无数。
内侍监李托,有二女,均美姿色,刘鋹选他长女为贵妃,次为才人。进李托任内太师。自是南汉宫廷,第一个有权力的就是李托;第二个有权力的要算龚澄枢。
刘鋹还随意屠杀大臣及宗室,搞得国内人心惶惶,政事混乱。北宋建立后,开始了统一全国的军事行动,有人劝他加强兵备,也不被理睬。由于开支浩繁,国库空虚,遂发行乾亨铅钱,百官俸钱非特恩不给铜钱,致使国内币制紊乱,物价飞涨。为了维持奢靡的生活,又加重对百姓的剥削,凡百姓入城者交税一文,琼州斗米征税五文。刘鋹还强迫临海百姓入海采珍珠,其所居宫殿多以珍珠、玳瑁装饰。这一时期南汉的刑罚也非常残酷,制定了“烧煮剥剔、刀山剑树”等刑,用来对付百姓及政敌。他还动用罪犯与虎、象等猛兽相斗,自己从旁观看,场面血腥,刘鋹却谈笑自若。
就在这时候,赵匡胤的目光飘过长江,越过南唐,直接射向了躺在媚猪身边的刘鋹身上。
此前,赵匡胤无论是出兵荆、湖,还是讨伐后蜀,都尽量地找借口挑毛病,生怕为人诟病;但这次攻打南汉,则完全是替天行道吊民伐罪,他说:“吾必救此一方黎民!”
剩下的问题就是要找一个合适的主帅。找谁呢?那些威名赫赫的宿将,都已经解甲归田了。曹彬?不……宽厚的将军应该留给风雅的敌人。赵匡胤的眼前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步履轻捷,神情英悍,连笑容都像轻刀薄刃一样锐不可当。赵匡胤相信,这个人一定会把所有的噩梦还给刘禽兽,让饱受其害的两广人民看到,最凶残的往往就是最可怜的!
这个人就是北宋第一名将——潘美! 看官一定会问:潘美不就是潘仁美吗?《杨家将演义》中,他不是个奸臣吗?他之所以能呼风唤雨,完全是因为他的女儿是赵光义的西宫娘娘啊!
天可怜见,潘美哪有女儿嫁给太宗的啊?他的孙女是宋真宗的媳妇,也就是赵光义的儿媳妇,并且二十二岁就死了,死后才追封“章怀皇后”。 曹彬、潘美,这两位闪耀在宋初疆场上的双子星座,都是汉人的骄傲。只不过曹彬被当时推崇,被后世敬仰;潘美却日见零落,众口铄金,谣传成了一代奸邪。
但潘美对后来的演义一无所知,否则他一定会大呼冤枉,说不定与作者对簿公堂!他当时所做的事,就是等他的皇帝给他下达命令,赵匡胤指向哪里,他就打向哪里!
不过赵匡胤对南汉做的第一个动作,竟然不是给潘美下达进攻命令,而是对南唐的李煜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李煜给刘鋹写一封信,劝刘鋹马上投降。
李煜还真的写了,他真的劝刘鋹向赵匡胤投降。
信送到南汉,刘鋹爆炸了。我们刘家人唯我独尊为所欲为的日子已经过了大半个世纪,从来没有人敢对我们这样!刘鋹撕了李煜的信,扣留了南唐的使者,然后动笔也给李煜写了封回信,以刘鋹的素质和当时的状态,肯定不会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或许会骂他蠢猪!李煜看了特别的委屈,于是把信原封转交开封,让赵匡胤也分担一些骂声。
接着潘美就接到了行动的指令,他可以放开手脚,随意进攻了。他的脸上隐约地浮现出一丝坏笑,他说:“给番禺的内线带个信儿,就说可以行动了。”
一封大宋统帅写给南汉内常侍邵廷绢的信,“不知为何”落到刘鋹手里了。
里通外国,这还了得?刘鋹立即派人到屯洸口赐邵廷绢自尽。这位内常侍远见卓识,而且对刘鋹忠心耿耿。他早就提醒刘鋹要么及早向宋朝称臣纳贡,要么赶紧修墙练兵以备厮杀。 当时刘鋹“默然不对”,直到公元964年以后,才任命他为招讨使,集结人马修兵演武。这些都被潘美看在眼里,不过没想到反间计这么容易。
邵廷绢一死 ,宋朝向南方开疆拓土的第一战就此打响。 潘美进兵,第一个目标,富州。没有什么好说的,突然袭击,一战而下。南汉人根本就没有防备,不仅丢了城,还死伤了一万多人。
潘美乘胜追击,第二个目标,白霞。仍然是迅速攻克,然后直逼第三个目标,南汉重镇贺州。
这时消息终于传进南汉国王刘鋹的耳朵里,这位四世祖一下子慌了。
面对贺州的告急文书,南汉第一权臣加第一太监龚澄枢挺身而出,他决定亲自去一趟贺州,带着圣旨去宣劳慰问。
这个办法好,太好了!刘鋹由衷地喜欢。这既不花他的钱,又不费他的力,他只需要写几个字,以往无所不能的龚澄枢就会把事情替他办好。于是他马上写好诏书,让龚澄枢立即起程。
龚澄枢日夜兼程,在贺州城里他受到空前热烈的欢迎。士兵们自发地把他围在中间,每个人都无比热切地望着他。这位钦差大臣被深深地感动了!
感动之中,他声情并茂地宣读了皇帝的慰问诏书,直到他读完,将士们仍然意犹未尽,围着他久久不愿离去。
龚澄枢读完诏书,没有人山呼万岁,有位胆大的军士问道:“钱呢?我们的军饷积压了那么久,你带来多少?”
龚澄枢傻了,他手里只有那张刚刚读过的诏书。大兵们一哄而散,只留下龚澄枢和贺州刺史陈守忠两个人孤零零地对着诏书发呆。国库里虽然有钱,但刘鋹就是不给。历史证明,刘鋹的钱不给任何人,就算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他的钱都没留给赵匡胤,何况这些混账大兵?
宋军的前锋已经到了芳林,马上就到贺州!龚澄枢立即出城,临行前告诉脸无人色的陈守忠:“你一定要守住,朝廷很快就会派救兵来!”
无论陈守忠相信不相信,反正我是信了:这世上无奇不有,一群太监里突然间跳出一两个男人来拯救南汉也未可知!
还真有这么一个勇敢的人!大将伍彦柔自请率水师援贺。舟至城外,适当夜半,待至天明,彦柔“挟弹登岸,据胡床指挥”【王昭远第二】。胡床,其实就是一种可折叠,能躺能卧的大椅子,一些有派头并且习惯于抢风头的将军们都喜欢在战地使用。至于挟弹,似乎是伍将军的个人武器,不管实用价值怎样,但是应该比铁制的如意强得多。不意宋军预伏岸侧,突然杀出,把汉兵冲作数段。汉兵大乱,多半被杀。彦柔不及遁走,被宋军擒住,枭首悬竿,晓示城中。守卒惊愕失措,遂于次日陷入。
伍彦柔被杀,潘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韶州。此城一失,广州万不可守。
却说南汉宿将潘崇彻,当年平灭楚国,击败南唐,潘崇彻居功至伟。不过非常遗憾,一来他不是太监,二来南汉不需要军人,这时他已经提前退休,在家休闲好多年了。
突然间刘鋹和龚澄枢都想到了他。马上派人去找,立即要他回来,十万火急,越快越好!
可是使者一个人回来,他只带回了潘崇彻的一句话:陛下,我老了,而且眼神不好,你找别人吧。
不知道这时待在家里的潘崇彻是什么心情,其实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能听出来潘崇彻不过是一时牢骚,这些年被冷落弄出来一些怨气,只要刘鋹稍微表示一下愧疚,再小小地抚慰一下,潘崇彻就会精神抖擞地冲出来,再给刘家卖命。
不过刘鋹怎么会表示愧疚呢?这时一种无往不胜的作战方法在他的脑海里渐渐形成。
南汉得天独厚,有世界上最高最大最强的动物——大象。
一头头比房子还要高大的大象顶盔贯甲,上面坐着十几个手持超长武器的战士,在矮小得像是一条条小狗的敌人骑兵阵中往来冲杀,所向披靡……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战争场面啊。如果将这个场面变成现实,宋朝派来的那些敌兵算得了什么?
这方法也被其他所有的南汉人认同,于是一个将军的名字被确认下来——李承渥。他就是战象在南汉的代名词。刘鋹决定派他带着战象,率领大队人马增援韶关。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