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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关切

他言讫,云言徵一颗心又半提了起来,垂目走了两步,寻了张椅子转身安静地坐下,静谧中又恢复了她一贯的沉着与无拘。云言瑾将手中的棋子歇下,转首望向了澈水,微笑道:“这局棋暂且就不下了,澈水姑娘先去花园里逛一逛,舒展一下久坐的筋骨罢。”

澈水美丽的脸庞上掠过了温婉的笑意,点头道:“是,谢过王爷的体贴!”言罢,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稍理了衣袖,起身款款地朝云言瑾与云言徵一礼之后,才步态珊珊如弱柳扶风地退出了书房。

待澈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云言徵已迫不及待地吐出了要说的话:“三哥,为何‘微云园’里三层外三层的守护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遇刺垂危一事,是真的?”

云言瑾见她一别于往日的冷静,不由微笑的扬唇,目中深意却是别有意趣,有别于往日醇厚的声音,淡淡地说道:“舍之,你真的为此人心乱了么?如此一来,这样就会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弱点、软肋的。”

他告诫的声音,让云言徵极快地恢复了冷静,她纤长的睫毛微掀,低语道:“如你所说,不可否认,他是奇特的,是极少数能牵动我情绪的人。但如今还不到你所猜测的景况,放心,我会留心了。好了,我在宫中所遇的事,你在船上所遇的事,顾析遇刺的事,这些都是对方不忿被我们扰乱了他们的布局,想必是要加快起事了。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顾析假若出了事,那我们再去哪里找一个人来纾解君臣间的矛盾,他们亦是看得很分明我们的意图。”

以顾析的身份和那身份所代表的才能,若要彻底解决了自古以来的人性矛盾与帝王家的猜忌兴许不能做到逆天而为,但要平衡他们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还是可以寄托些希望。在这内乱暗潮层迭,和外敌环视之时,他们皇族势力的分裂和斗争,都是极为不利于蔚国政权的稳定。

他们只是在努力地挽救这一份即将要破裂的关系,挽救这个即将要陷蔚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倾倒的人心。

他们皆在努力,一直都在努力。遭遇到这样一个嫉妒心重,猜忌心重的帝皇是他们所不愿,但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能力,又使他们不可避免地站到了这一场争战角力的漩涡最中心。

云言瑾自是了然她心中的顾虑,眼中划过了一丝深思,忽然低道:“你去‘微云园’看他一眼罢!”其余的事都不再多为解释,只吩咐随身的侍从领了云言徵前往那重重护卫的上苑。

云言徵盯了一脸神色莫测的三哥许久,始终瞧不出她所要的答案。当她起身,跟随侍从走进了“微云园”,迈进那一道以往常常虚掩,如今却关卡森严的门前时,心情忽地就有了些沉重起来。看向里面四周严密的布防,她不由地加快了入林的脚步,下意识地看向那一棵高大的梨花树,一次次地他或靠在树干,或坐在树下,微微地笑起,清冷淡然的说话,眼眸举止中皆似带了一片云淡风轻的惑人的光辉。

上一次来时,他还只是风寒躺在了床上休息。而这一次,竟是……

她骤然地在门前停住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伸出手缓慢地推开了门。清晨的阳光随住她的动作倾泻进了昏暗的屋内,将屋内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光明舞动的是她在晨风中漫飞的皑皑衣裳;一半幽暗静寂的是他在帐中缓慢呼吸的沉沉身影。屋内清新的药香,比上一次的要浓重许多,她轻声步入,反手轻掩住了门以防寒风吹了进来,她知晓病弱的人尤其怕晨雾的清凉。

举步来到了帐前,榻上的人依然没有一丝的声息。云言徵隔了纱帐往榻上的人望去,只见他眉目依稀,昏暗的光线里又瞧不清他的容色。只听住了那微弱不稳定的呼吸声,她静静地站在了榻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的动作,似乎任何的动作都是不应该的。以她对他往昔的猜疑和利用,此刻就不应该未经过了对方的允许而站在了他的榻旁,如此地偷偷窥视于他。

“阿言,你终于还是来看我了。”榻上的人打破了一室的静谧,轻声低喃道。云言徵的心弦一紧,瞧见他双眼依然紧闭,露在厚毯外修长的手却指尖微动,似乎是欲捉住些什么?她犹豫了片刻,坐落在床榻前的踏脚处,将右手伸进了纱帐里,一寸寸地接近了那只手,最后轻轻地握住。顾析的指尖依然带了滚烫的温热,一下子握紧了她的手,似乎是溺水的人捉住了救命的浮木般;又似乎是抓住了他最渴望的愿望般温柔得令人沉溺。

他的声音有了一些的沙哑,却愈轻愈柔地道,“两年了,阿言,我梦见你千百遍,你却再从不曾忆起我来,你也不曾觉得有一丝的犹豫、可惜、遗憾吗?你是怎么舍得,竟让我如此的难过?那一坛酒我已酿好了,却才知晓你再也不会来与我对饮。世人皆说,拜佛参禅,可解世间诸般烦恼,可参透世间诸般无果之事,可是我参的每一段禅里,都是你的身影眉眼;我读的每一本佛经里,都是你的欢颜笑语,枉我自认聪慧,竟是参不透这份情深,理不出这一段缘浅,放不开你的手,怎么办好?”

他的话,问得人那么的揪心。

她默默的听住,心里却是满满的酸涨,从没有想过他这样的人也会如此的深情,也会对一个人如此的眷念不忘。有那么的一刻,她深觉得能成为他心底的那一个人的女子是何其的幸运,何其的幸福?在这茫茫的天地间,雾里雾外无法分清真情假意的人世里,竟有这样的一个人挂牵她至深至苦。

顾析轻阖住双眼假寐,握住她的手却是实实在在,柔软微凉的指尖安慰住他那止不了晃荡的心。面对刻意失去的记忆,刻意要将他从心中抹杀而去的人,他什么也无法告知她,只能借了此刻梦呓一般的言语一诉相思之情,倾诉一下这一年多来隐忍的无解相思。他的睫毛若是细心去看,已可见那轻微的颤动,而脸上的容色却还是强制努力的维持住睡梦般的平静无波,就连呼吸也不敢变得快捷或是寻常,也依然维持主那般微弱的缓慢的身受重伤的脆弱。

他苦心造诣的维持住的这一切,皆是为了得到一个名正言顺地如此的接近,甚至是可以依恋住她的机会。一旦他醒来,他们间便又会恢复到了一如初见时般的陌生人的位置,咫尺天涯,任何关于心中情绪的话语都无法再向她倾诉出口。

云言瑾问他,她可否来看他?

他说,王爷你可信得过她么?他心里想的自然是她可以来,但口中说出的却是防备的话,诘问云言瑾的话。

而云言瑾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他用尽心思想要把他留在了玥城,其中利用的人中自然少不了云言徵这个他最亲近的人,这个蔚国名动天下的佳人,这个对蔚国朝政军权皆举足轻重的女子。

今日,她可以进入“微云园”,进入这间屋里,是云言瑾向他表达了他对她的信任,其中更有的是对他心迹蛇行的一种窥视。云言瑾也在打草惊蛇,试探于他。

他看得破这一切,却不怕别人看破了他的心思,而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愿意错过了这等亲近她的机会。

感觉到纱帐里的手握住她的手愈发的紧,云言徵的心弦一动,还未曾动作,便是一阵强力的牵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蓦然地顺了飘飞的纱帐缺口,倾倒进了榻上的人身上。

她正想动用内力摆脱这忽如其来的圈禁,身下的人却传来一声低微而痛苦的**,蓦然地将她定住了身。云言徵怔了一怔,正要思索着如何摆脱此刻的窘境,却有另一条手臂圈住了她纤修的项背,手指搭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指尖恰恰落在她月轮般的耳廓上亲密地摩挲起了那里细腻的肌肤。

她的脸颊轻红,头顶上传来了那人清柔幽邃的轻唤:“阿言,乖,别闹!我的伤口好疼,刚刚才到了一趟枉死城,走过了黄泉路,乘舟渡过了忘川河,上去过了奈何桥头,那一路如火如荼的两生花红艳得如血般璀璨,迷惑人眼。见叶不见花,见花不见叶,彷如两生相隔不见彼此,这一路我想起了我和你,莫不是也要如此?”他的手放开了她的手,转而搂紧她的腰肢,沙哑的声音依然在她的耳边喃喃细语地萦绕,如此动听的迷惑人心神魂,“可是,我瞧见了三生石上明明刻了我和你的名字,既然如此,我如何能与你阴阳相隔?如何能舍弃了这一世的情缘,任由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上孓然孤独?因此,我便又回转了身,朝了来路狂奔而回,你瞧,幸好我回来了,不然,你就再也瞧我不见,只能看见我这一副冰冷冷的皮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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