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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念

风靖宁随手丢了一个蒲团到云言徵的脚边,云言徵低头一瞧,便也安生坐下,微微倾身,倚住了亭柱。

蓝衣少女也看向了竹笙,笑嘻嘻地央道:“竹笙,你就弹一曲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竹笙脸含浅笑,目光环视众人一周,低声说道:“既然如此,竹笙就勉为其难吧!弹得不好,待会儿还请两位客人多多包涵。”他优雅地向风靖宁与云言徵拱手一礼,才背过身去,面对古琴。

云言徵从侧面望去,只见那一具古琴上的断纹虽不及顾舍之赠与她的古老,却也是极有年份的一张琴。上面结的琴丝雪白细致,竹笙起手拨弦宛如三千溺水漫延而出,渐渐凝作琉璃万千,晶莹剔透。他轻声说道:“我第一次相遇师父是在水边,而如今又是亭台临水,两岸花影灼灼隐约水雾间,我便抚一曲《蒹葭》来应景吧?”

余人皆是轻声应和。

只有云言徵心头突突地腾跳,她宁愿他弹遍天下的所有琴曲,也不愿他弹奏《蒹葭》一曲。然而,看见那一个依约相似的白衣背影,眼中更是痴惘生痛。明明知道那一人并不是他,却止不住这个世上有“移情”一事,心中太多复杂的情感无处倾泻,无处寄托,此时此刻,她都将这些有意无意地投射到了那一个背影上。

竹笙纵然是背对他们,依然可感觉到背上被人灼灼注视的目光。那样的目光炽烈忧伤,几欲将其胸背戳穿,但他的双手依然稳固灵动,十指拨按,琴音淙淙挥洒而出,袅袅清音,依约如梦。

那一炉熏香,隐隐约约地在鼻端萦绕不去,如丝如缕,如水如雾地拂过人的肌肤,宛如冰雪般让人通体洋溢出一股冰凉感。

琴声飘渺邈远,让人如痴如醉,几欲忘却如今身在何处。只觉秋水泠泠而来,岚雾霏霏而近,一道曲水蜿蜒而下,夹岸满地茶花含情脉脉不得语,香烟袅袅且悄声,在风中兀自扶摇。

“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南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终不离兮。”

蓝衣少女歌喉曼妙,一首曲子翻来覆去的唱得宛然辗转,且不失清丽高雅。

风靖宁细品曲意,此曲唱在此地实在不大相宜,竟又是被她唱得如此的缠绵悱恻,爱恨执意,隐隐中似爱到了极致,又恨到了极致,却又不能自拔,深陷其中,大有不死不休的执念。

曲罢,琴声幽幽未尽,云言徵神思恍惚,忽听一道清音骤起,声色独特,和了琴音别有一番悒郁惆怅。

然这样的曲音,竟让云言徵愁肠九转,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蓝衣少女的手上,果然见她所持握的是一只白玉般的陶埙。

如此近的距离,她几乎可以看出那只陶埙上的雕刻是那让人过目不忘的古字变体,云言徵心底微颤,怔怔然听完这一曲的最后的相和。看住竹笙的优雅背影,与那蓝衣少女的欢欣笑靥,她心中忽然有些茫然若失,似对此有些艳羡嫉妒,又似对此有些失落怅惘,一时间拿不准自己的情绪如何?

“姑娘,你手上的是埙?”那个奇特的乐器立刻引起了风靖宁的注意,他眼中显得惊讶疑惑。

“是的,是陶埙,是竹笙师父亲手制的。”蓝衣少女明快地笑答道。

“能给我看看么?”风靖宁浅笑着向她讨道。

蓝衣少女微微脸红,看了一眼竹笙待他点头,便将那只埙递过去给风靖宁。风靖宁向她颔首致意,接握手中,他迎着日光细瞧,只见上面的花纹清雅繁复似别有洞天,他微微敛眉,笑道:“是凤翔清音,上古文字的变体。顾舍之其人真是无处不让人惊艳啊!”

他此话一出,云言徵脸色已是微变,她凤眸一眯。“凤翔清音”这四个字便宛如针炙一般刺痛了她的心,她随之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对啊,是‘凤翔清音’,听说这是竹笙师父特意为一个喜欢的女子所制的陶埙。后来,不知是为何没送出去,遗留在了竹笙这里。那时,他每日地吹埙,容颜笑靥看起来明明很温柔很平和,但他的曲音里却是很忧伤很懊悔。”蓝衣少女偏着头,久久地回忆道。

风靖宁握住那只陶埙,脸上虽还挂着笑意,眼底的清澄却已微微变色。这只陶埙确实是与上次在宫中所见慕绮的那只一个摸样,而这只陶埙是顾舍之的,那么慕绮心中仰慕的客卿也名唤顾舍之,竟是同一个人?然而,徵言前后两次听到这埙音时,神色都如此不对,她与顾舍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

他心中有些东西,似通透明晰了起来,又对此感到有些微的疑惑。

云言徵只觉得手指冰凉,心里也似有一个什么东西在碎裂开来,一道道地裂纹无止境地惊颤开来。“凤翔清音”既然是他想送给所喜欢的女子,却又为何要拿来送给她?既然已经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凤翔清音”,又何必再制出第三个“凤翔清音”,徒然让人心生厌恼怒,宛如被人羞辱?她又是为何每当想起当初“凤翔清音”的破碎,就会心如刀绞,这一切岂不是显得很可悲、很可怜、很可笑?

风靖宁的目光掠过云言徵蓦然苍白的脸容上,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伸手将陶埙递还给蓝衣少女,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道:“相识已久,尚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蓝衣少女笑嘻嘻的说道:“公子,我姓兰兰花的兰,你可叫我小兰。至于我的闺名却不可随意相告。”

风靖宁抿唇一笑,朝她问道:“小兰,你们可有备酒?此地清幽,花事如梦,若然没有美酒相酌实在是可惜了。”

小兰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公子果是妙雅之人。不过,公子尚未告诉我,你姓甚名谁?”

听她调侃的语气,风靖宁微笑回道:“是我失礼了,我姓风,名长雪。”

“风长雪,这个名字我喜欢,公子你这个人我也喜欢。既然如此,我就去为公子盗两坛美酒佳酿来吧!”小兰起身拍了拍手,朝竹笙谨慎地问道:“我要去盗酒请客,你不会小气的罢?”

竹笙温雅地摇了摇头,笑道:“去吧。”

小兰轻快地出了亭台,隐身进了蜿蜒的花径,渐行渐远。

风靖宁在与竹笙闲聊,云言徵只是充耳不闻,看住亭台外的潺潺流水,灼灼花影蓦然惊心。一直以来,只以为自己是因为三哥的劝说以及他所要成就的事,自己选择了没有劫狱及时救出顾析致使心生亏欠愧疚,而在这两年多里放逐自己只是为了向故人赎罪。

可此刻幡然悔悟,也许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如此的简单纯粹,作为朋友她可以为顾舍之而回玥城担当罪责,何况那样的罪责本来就是她加诸于他,她只是为了自己的计策而回去承担后果。作为朋友她不能忍受顾舍之受极刑而惨死狱中的事实,更何况那是自己百般衡量后的错失,始终是让自己所抉择的情感偏向了三哥的权谋和蔚国的安危。

而这两年多来的痛苦,她不能承受的仅仅是自己的偏颇和错失么?

她刻意划下的伤痕,毁掉的容颜,又是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而下定了这样决绝惨烈的心思?

是为了他吗?是仅仅为了他这一个人吗?是为了君既已死,再何须留绝色容颜于世上?又无人可再欣赏,也无须何人再欣赏?

女为悦己者容,世上既然再无此人,又何须再留容色?她的容颜是为了他,而亲手下葬了么?

云言徵的指尖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浑身都似冒起了寒意透彻心脏肺腑。难道自己是在这个人死去了两年多后,才蓦然警觉,原来自己早已对他有了非分之想,不能割舍的感情么?这叫她如何是好?又要去哪儿向他倾诉?而比这更凄惨的是,他似乎早已有了深深相爱的人,而自己在他的面前兴许只是什么都不是?

无尽地悲哀从心底里汹涌了上来,让她手足无力,茫然地望住亭台外的景色,眼中却是失神般的一片模糊。

“酒来了!”耳边响起小兰清脆的声响。

美酒泠泠倾倒于杯中,香气慢慢弥漫空中,带起清冷甘洌的气息。

“这酒叫‘珑山一梦’,是师父两年前用陈年醇酒加酿而成,一直埋在此园的茶花树下。此酒若按照师父的说法,是葬在地下,我这些年可都算是守酒人了。这样的好酒无人品尝实在是可惜,今日我便斗胆偷两坛出来给大家品品,好花好酒,好琴好曲,才叫尽兴!”竹笙悠然说罢,扬手示意小兰倒酒。

“珑山一梦”,这酒又是为了谁而酿,又是为了谁而下葬土中?是那个他当初要送出“凤翔清音”的主人么?

云言徵看住小兰摆在她身畔案上的清酒,神色落寞寂然,此刻的心痛有如被针扎出一颗颗的血珠来。藤木杯,桃花酒,人未饮当先醉,淡淡的草木馨香几曾相似此时洋溢满了虚空,春风中漫天的茶花落红也似落入了此杯淡红的酒液中。这是谁的精魄凝满了这酒的神魂,她举酒一杯慢倾入口中,但觉甘香甜蜜,而后带微辛,昔日年少在玥城,也曾与三哥、睿容赏花斗酒,后来因种种缘故,已久未曾能如今这般放开怀抱去贪图浮生一醉了。

竹笙琴声清灵响起,小兰以悠扬埙音相和,此地繁花环绕,沉香如水,正是醉酒佳处。

风靖宁亦边饮酒,边轻弹酒杯和打拍子,看他唇含浅笑,乌发虚挽,行止洒脱,逍遥似神仙。

云言徵微微一笑,自己拿过酒坛,一杯一杯再一杯地使劲倒,一杯一杯又一杯地尽兴喝,只觉醉死在此间亦罢。这两年多来,她已不曾一次的放纵自己去彻底的醉生梦死,以图能梦见那人的神魂来相聚,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如如今这般,想醉生梦死到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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