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从天而降
遇见苏嘉是个意外,一个狗血的不能再狗血的意外,二高位于城郊,人烟稀少,别的学校四面环绕的都是楼层商铺,唯独二高向外看去除了小树林还是小树林。因为学校距离城区较远,基本上二高的学生都是住校,但也不乏走读的,从二高往我家里走有两条道,主道和小树林,区别就是路程的长短。
高一住了一年校,实在被里面封闭的环境和简陋的条件祸害的不行,所以高二的那年选择了走读,骑着一辆自行车顶着晨雾踩着路灯,看着旁边一辆辆飞驰而过的电瓶车,低头苦兮兮蹬着轮子,学校,家里两头跑。来学校时就听老师说过关于学校旁边小树林发生的种种罪恶,上至打架斗殴,下至打家劫舍都有,虽然只是听说从来都没有眼见过,但是我从来没有钻过小树林,包括白天。
而那天是个意外,夜自习被用来考试时间拖长,再加上最喜欢吃的那家麻辣烫十点收摊,犹豫半天,还是选择了小树林,也不能说我胆子大小,只是自信于没财也没貌,蹬着自行车就往里钻。
后来想想我当时真是好吃,周围连个同行人都没有,我都敢往里面钻。
不过,要不去进去一遭,又怎么会遇见他呢?
进了小树林才知道里面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乌漆墨黑,至少是有灯的,虽然并不是多么明亮,但想着心心念念的麻辣烫,我加快了速度往家里赶,一切都挺安全,只是快到出口的时候出了事。
前面是一出大戏,光听那夹杂着怒骂和脚踢的声音也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打架斗殴,似乎还是以少欺多。
我停下了车子,想要出去必然得让他们的借道,默默地骑过去不被发现显然是不可能,等他们打完架再走,那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想了想,还是麻辣烫战胜所有的胆怯,大不了闭着眼往前冲。
车轮蹍过树枝的声音,惊动了那群人。
“谁!”
我被那声低喝惊了一下,差点没骑稳,不过也因此被动的停了下来。
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
黄毛,红毛,嗯?还有个蓝毛,标准的社会青年模样,我听见里面有人低骂了声‘靠,原来是个学生!’
然后有个黄毛慢慢地向我走来,他每走一步,我的心都要凉一截,完了!今晚的麻辣烫怕是吃不上了!
就在黄毛快要走到我面前时,忽然有人喊了声‘瑞子’。
瑞子应该就是这个黄毛的名字,他停下脚步,回头。
接着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让她走。”
瑞子转身看了我一眼,看着我呆愣着不动,不耐地冲我说,“还不快走!”
我‘哦’了一声,赶紧蹬着车子继续走。
快走出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七七八八,我一眼看到他,不是因为他身上穿着和我同样的校服,而是双亮如星辰的眸子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直直地撞入了我的心里。
偶遇是那份幸运
从小树林里出来到回家的那段路,我不知怎么骑过的,眼前总是回忆着那个人,那双眼睛,吃麻辣烫的时候也是,那一晚我忘记了麻辣烫这种宵夜得偷偷吃,端着一盒盛满了的麻辣烫回去被我妈训了大半个小时。
那一晚在我梦里头一次出现了陌生却又长相清晰的让我醒来都还记得模样的男人。
鬼使神差的早上去学校的时候我又钻了小树林,失望的是一直骑到学校都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
中午吃完饭和同桌在操场散步,经过表扬榜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对他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能在学校表扬榜上贴上照片的都是学校的精英未来的清华北大苗子,他也在其中,不知是拍摄角度的原因还是什么,照片上的他很黑,黑到降低了他的颜值,却无法忽视他的硬朗,照片上的他眸光慵懒,嘴角微微勾着,带着青春的痞性与朝气。
苏嘉,高三(18)班。
原来他叫苏嘉。
高三(18)班是理科班,而我所在的是文科班,同年级却不同的楼层,怪不得很少见到他。
想起小树林所见的一幕,很难想象那样的他居然是个学霸。
同桌奇怪我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的照片,明明他下面的那个男生长得更帅。
我瞟了一眼她口中所谓的长得很帅的那个男生,高一的校草,长相白净,属于现在小女生喜爱的花泽类的,可在我的眼里永远不及那粗略的线条蛊惑人心。
回班的时候我特意从他班门口经过,我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就奢望着能看到他一眼。
从窗子往里扫去班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同学都趴在了桌子上睡觉,短短三秒钟的时间我的步子既忐忑又失望,他应该不在班里,或者我还没找到他。
自那以后我改变了路线,只要每次回班我都会从他班门口经过,自行车上也被我安上了夜灯,而小树林也成为了我每晚回家的必经之路。
世界很小却又很大,我创造了一次又一次可以与他相遇的机会,却从来都没有让我如愿过。
就像在老师口中传的很邪乎的小树林,在我脚下,除了安静,别无其他。
幸运的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吃完饭去小卖部买水,我去开冰柜的门,就在我去拉把手的时候,有一只大掌不经意地覆在我的手背上,我一愣,下意识的回头,撞到那双眸子,很显然他也是被这种突然的情况给愣到了,表情有一丝丝的呆滞还有一分尴尬。
他飞快地收回手,说了声不好意思。
“没……事。”我磕磕绊绊的说了这两个字,声音比我的胆子还要低。
旁边似乎有同学在催他,他冲我微笑了一下,又重去拉开冰柜的门,拿了两瓶脉动。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看着他把其中一瓶脉动递给了他的朋友,看着他们勾肩搭背,嬉嬉笑笑的离开。
他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方才似乎只是一个插曲,就连看我的眼神也没有发生一分一毫的变化,他记不得我。
我幻想过许多和他见面的场景,包括要对他说过的话,而唯独没有这个。
我说不上来的失望,其实我也该想到的,他凭什么会记得我。
最后我也拿了瓶脉动,其实当时我更想喝的是奶茶。
我拿着脉动,照旧从他班门口经过,意外的是他也在,和朋友靠在外面的栏杆旁,不知在聊些什么。
我和他视线相对,他定睛看了我几秒,然后视线往下移到我手中的脉动,我明明知道他的视线没有包裹着任何含义,却像被戳破心思似的,脸上绯红,手指握紧了瓶身,加快脚步,背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没出息,我对自己说。
黑夜的星辰亮的灼人
夜晚回去,快到出口时又看到了前方红色的星点在闪动,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说话,我下了车,慢吞吞地推着车子往前走,心跳如鼓,不知是期待与他的相遇还是下意识对这种环境的害怕。
肩膀猛地被人一拍,我吓得身子一抖,然后回头。
“又钻小树林了啊,你胆子还挺大的。”夜色中他的眸光戏虐,嘴角微微勾起,一贯的朝气与痞气。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就这样生生地看着他。
他轻声笑了出来,“傻了啊?”
我赶紧收回视线,脸色微微泛红,半是羞赧半是尴尬,好在灯光微暗,可以遮掩我的神情。
“你认出我了?”说完这话我紧咬着自己的舌尖,恨不得立马将这话收回,听他的话应是记起了我,可我也不能就这样将自己的心情给说出来。
不过他似乎并未多想,调侃道,“这年头敢钻小树林的女生可不多了。”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他,过了许多年后我在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青涩,连听他说话都能害羞。
我听到他的笑声又从喉咙里逸了出来,他转身往后走,没过多大一会推了辆自行车出来,长腿一跨坐了上去,看着后面的我在原地不动,不禁对我挑了挑眉,“走吧。”
我‘哦’了一声反应过来,骑上车子跟在他后面,凉风拂在我脸上,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
出了小树林,他停了下来,神情不再是那副戏虐模样的看着我,而是变为严肃,他问我:“为什么不走大路?”
我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为什么不走大路答案只有我自己知道,可是我又不敢告诉他。
他猜测我可能是为了抄近道,只是劝告:“大路虽远了点,不过安全些,你胆子再大也别总走小树林,何况你还是个女生。”
我感谢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说完我又添了句:“你呢?每次都走大路吗?”
他道:“小树林的路太陡了,还是大路骑的舒服,不过我一个大男生和你不一样。”
问到自己想知道的我既欣喜又郁闷,骑了快一年多的大路,怎的就没遇见过他?
他又问:“你家往哪边走?”
前面是个岔路口,我指着正前方的那条路道:“这条。”
他点了点头对我说:“走吧。”
看来他家和我家是一个方向的,这就让我更苦闷了,明明是一条路上的,与我而言怎么就成了平行线,连一个交点都没有?
回家的路上,我也渐渐放开了拘束,主动与他聊了起来,我头一次将做抛物线方程的弯弯道道用在了聊天上,终于打探到了他家在哪儿,每天什么时候出门,在哪家吃早饭。
我也告诉了他,那天我走小树林是因为要赶着回去吃麻辣烫。
我以为他会嘲笑我,结果他只是看着我说:“你挺有意思的。”
前面是个小广场,也是我和他将要分别的地方,我犹豫了半天在他离开的最后一秒对他道:“我请你吃麻辣烫吧,上次的事还有这次谢谢你。”
生怕他拒绝我又继续道:“真的,他家麻辣烫很好吃的。”
我把我十几年的勇气用在了这一次,好在,我成功了。
他想了想便欣然同意:“正好我也想尝尝是什么麻辣烫这么馋人。”
最后那天晚上的麻辣烫是他付的钱,吃的很畅快,也让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近了一分。
第二天早上我提前十分钟起来,快速梳洗完毕后,赶着车子在小广场的绿化带前停着,我计算着他家到这儿的距离,果然,三分钟后,一辆银灰色的山地车从小广场的另一边快速地驶过,他没看见我,我也没叫他,骑上车子跟个做贼似的跟在他后面。
他校服的衣链没拉,敞开的衣角被风吹的往后飘,露出白色的内衬,很普通的场景,但我觉得放在他身上就是很帅气。
说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竟会每天期待着早上上学的那一刻,这样‘跟踪’他有了好几天,每次仅仅跟在他身后让我觉得不够,后来我又往前提了几分钟起来,跑到他每次吃早饭的那家。
我刚点完早饭,就看见他进来,他应是洗了头,头发半干,耷在一起,他看到我咦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我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起早了,你不说这家的早饭好吃嘛,所以过来尝尝。”
他根本不会想到我另有心思,反正我为了吃麻辣烫而钻小树林他也知道了,这次又跑过来吃早餐也不会让他感觉到奇怪。
他点早饭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看着他还未干的头发问道:“你怎么没把头发吹干就出来了?”
他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我一双然后道:“麻烦,反正到学校头发也会吹干的。”
我担忧道:“早上气温低,这样吹过去头不会疼啊?”
“我头发短干的快。”他看着我视线落在我披肩的长发上,“不过你们女生还是得把头发吹干,比不得我们大老爷们这么糙。”
说完他还冲我笑了一下,露出白净的牙齿,略带一丝傻气。
我不敢多看他,忙低头喝汤。
后来每天早上我都会以喜欢吃这家早饭的理由准时报到,和他一起吃饭一起上学,偶尔也会约着一起在我家楼下吃着麻辣烫,随着我和他越来越熟悉,关系也越来越好。
一次去吃麻辣烫的时候,我和他讲起了在表扬榜上看到他照片的感想,说反差太大,谁能将学霸和小树林那群五颜六色的小混混联系起来。
他先是笑五颜六色这四个字,边笑边解释,他朋友也就是瑞子他们染这样头发就是为了看起来异样,俗称装逼。
他说那天出现在那里是因为瑞子他们约了人打架,他不放心。
他还说,他可不是一个好学生。
而我在心里说,好学生也比不得他。
时间微微甜
第一次摸底成绩出来那天正好有体育课,因为成绩下滑我当时心情并不好,一个人跑到了篮球场看台上坐了下来,入夏的天,即便是黄昏落晚霞,温度也闷人,但这一点也无法影响篮球场上那群少年的激情,我很羡慕他们,如果也能像他们一样将所有的情绪用汗水发泄出来该有多好。
眼前突然出现的阴影打断了我的出神,我看着来人惊讶道:“你没上课?”
他的脸上还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晕,额前的碎发因被汗水打湿而贴在脑门上,他随手拿着校服擦了两下动作潇洒而又耐看:“体育课,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坐了?”
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不是星期一才有体育课吗?”
“体育老师有事将课调了一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星期一有体育课?”
他的疑问让我的心跳滞了两下,文理两班虽然由不同的体育老师代课,但会在同一节课遇上,天知道我每次看学校课程表时有多遗憾我们两个班为什么不是在同一节体育课。
我心虚的很,撇过视线:“这不还是你说的。”
他微眯着眸子,哦了一声,坐到我旁边:“你怎么了?不开心?”
我声音闷闷道:“一模的成绩出来了,考的不好。你考得怎么样?”没等他回答我又道:“你这学霸肯定不用说啊。”
我正陷入忧伤中没去看他的表情,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块被剥去糖纸的棒棒糖出现在眼前,我扭头去看他,他被我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听说心情不好的人吃甜食会好一些,正好兜里有一块。”
我接了过来,含在嘴里说了声谢谢,香香的草莓味充斥在口腔中更是甜在了心里,觉得比我吃过的所有棒棒糖还要好吃。
“考得很差吗?”他问。
“按班主任给的分数线,也就是个二本。”我捏着糖棍,装作无意的问他:“你想考什么学校?”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这么优秀,清华北大应该没差了吧。
谁知他的回答竟然是想要去当兵,我做梦都不可能想到的答案。
眨巴了两下眼睛我仍旧不敢相信:“你要去国防大学?”
他神情熠熠,充满了热血,眸光向往,那是我不曾见过他的一面:“嗯,国防大学正好是军事院校,入校即入伍。”
他的回答不像是突然兴起而是早有了这个想法。
我忍着情绪的波动问他:“怎么想起了要当兵?”
他仰着头,语气随意却又很坚定:“军装梦,保家卫国,一直都很向往。”
光是听他说我也不禁有所触动,其实他挺适合的,义气,热心而且又聪明,
也不错呢。
他问我想考什么学校。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具体来说我没想过他会有当兵的想法,一瞬间打断了我所有的计划,只是扯了扯嘴角道:“哪是我想上就能上的,到时候看成绩吧。”
脑袋上落下一只大掌轻轻地揉了揉,耳边是他好听的声音:“好了,我把我的运气给给你,你肯定会考上心仪的大学的。晚上放学等我,请你吃麻辣烫,替你打打气。”
他说什么,我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一心都放在了头顶的陌生触感上,想一串电流密密麻麻的钻到我的骨子里,我脸颊绯红,最后也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好在我的意识里没有屏蔽‘晚上放学等他’这几个字,取车,开锁,骑出了校门。
是月亮也是太阳啊
瑞子的那声嫂子刺激了我的神经,也让这气氛尴尬起来,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踢了瑞子几脚:“胡说什么呢!”
可也没反驳他的称呼。
少年情窦初开,正是对两性关系最为敏感的时候,就连对异性笑一下都能被人看作暧昧,何况我和苏嘉经常走在一起的,也不是没有人问我和他的关系,可是这份少女怀春的心思该怎么说?与我而言,能够走在他身边已经是足够了,可是今天瑞子的那声嫂子才让我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深陷到什么地步。
我表情窘迫,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却强撑着表情对我表示了歉意。
他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冲动想告诉他如果我很乐意想当瑞子的嫂子呢?
可是望着他那双眸子,我攥着手心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晚的麻辣烫吃的很欢乐至少与我而言是这样,瑞子的那头小黄毛我也是越看越看顺眼。
彼此熟悉之后,瑞子向我指控苏嘉说他这些年深受苏嘉的胁迫,说他明明有颗想做混混的心,却被苏嘉逼迫着不准欺凌弱小更不准打家劫
他还说有次上网身上没带钱就从人借了点,正好被苏嘉看到了,以为他在打劫,二话不说拉着他揍了一顿。
瑞子说话的时他也会插上两句,每每堵住瑞子说不上话来。
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人既是太阳也是月亮,永远都是明亮的。
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氛围越来越紧张,一沓又一沓的试卷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
我每天还是和苏嘉一块走,不过吃早饭地方变了,在我家附近,虽然他没有明说我也知道,这样省的我还得起早些往他家方向赶。
那天中午上历史课,课上到一半,就听到外面传来警笛的声音,班里的学生顿时躁动了,不过有老师压着,一个个暂时忍住了好奇。
二十分钟的时间在那天显得尤为漫长,等下课后警铃声早就没了,却不妨碍学生对八卦的热情。
没一会班里就冲进一人说:“哎?你们知道吗,刚才18班有人被警察带走了。”
接着就有人问:“谁啊?”
“好像是叫苏嘉。”
“苏嘉,我靠!那不是学霸嘛?理科班第一名,怎么会被警察带走了?犯什么事了?”
“不知道。”
耳边吵吵闹闹,我的脑海里只有苏嘉,警察,带走,这几个字眼不停的回响。
我来不及收拾因慌张而撞到的椅子和书本,没了魂似的直接冲到楼下,18班班里班外都很热闹,显然方才的警笛声引来学生们的波动,我找到平时和苏嘉一起玩的同学,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也很茫然,告诉我有两个警察上班来把苏嘉叫走了,然后就没回来过。
我打苏嘉的电话,关机状态,瑞子的也是,心不安的厉害,我赶紧去找班主任装病请了假,一出校门便飞速骑着车子往苏嘉家里赶。
他曾告诉过我他家住哪栋楼,我按门铃一直没有人开门,沮丧的在他家门口一直蹲到天黑,可惜依旧没有人回来。
后来我又去苏嘉家里一趟,他父母都在,哭的泪眼婆娑告诉我说苏嘉杀人了,犯了罪。
无法触及的绿色
我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对我来说要多讽刺有多讽刺,这世界谁会犯罪唯独苏嘉不会,他那么一个热心,正义的人,怎么会去杀人?他说过要去当军人,要保家卫国,
学校是最藏不住消息的地方,苏嘉杀人的消息很快便传播开来,无论是坐在班里还是走在外面都能听到人谈论他,包括他和瑞子那些人混的事也被人抖了出来,甚至还有人同情的看着我说我很幸运,差点就成为下一个受害人。
我大声的反驳他们说苏嘉不会杀人,他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有误会,他们笑我是神经病居然为杀人犯辩解。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他有多么的好,他比谁都明亮。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随着时间流逝苏嘉这个名字被人们提起的次数越来越少,表扬榜上的照片也被重新换了一遍,没有人会记得在最上面曾经有个男孩,他很黑,他的眼里有着青春的朝气还有少年的痞性,他的梦想是去当一名军人,他要保家卫国。
见到苏嘉是在高考后,他穿着狱服隔着玻璃与我相望,他瘦了,脸部线条更加分明,头发也剃了,大寸头,看起来成熟不少,唯独没有变的是那双眸子,依旧亮如星辰。
我咬着牙没让泪水流出来。
他与我说的第一句是:“高考考完了?”
我嗯了一声。
他问我考的怎么样,我说:“不知道,成绩还没有下来。”
我看着他,手指贴在玻璃上,仿佛那样就能抚摸到他:“你剃平头的样子挺好看的。”
他笑了起来摸了一下头:“是嘛,我也觉得很帅气,早知道这样在学校的时候就剪了,每次洗完头等它干很麻烦。”
我和他就这样聊着,谁也没有主动去提那件事,就仿佛还是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去吃麻辣烫那般。
狱警过来提醒说是时间到了,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没有说话。
后来我说:“苏嘉,我信你,你不会杀人的。还有我等你出来。”
说完我便头也不转的离开,因为我怕自己承受不起看着他在眼前被人带走的模样。
出了监狱,我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尽管苏嘉没有表示出来,我也知道他的苦涩,他内心的不甘。
两年的监狱生涯改变的不仅仅是时间更是摧毁了他的梦想。
他再无法实现自己的军装梦。
国防大学,那曾是他想挥洒热血,保家卫国的地方,因为一个意外,而无法触及。
我在入伍前去见了他一面,我不知道自己穿着军装的模样到底如何,只知道他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眶湿了。
我维持着笑容对他说:“苏嘉,两年后,你出来了,我退伍了,你和我一起去北京怎么样?”
应召入伍并不是一时冲动,暑假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我知道自己的成绩无法考上国防大学,但当兵也不只有这一条途径。
周围朋友亲戚都觉得我疯了,一个女孩跑去当兵做什么,训练多苦多累。
可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两年的义务兵,他出狱后我也差不多退伍了。
我选择在北京的一个学校上学,因为那里曾经是他离梦想最近的地方。
苏嘉,你曾经的梦想我替你实现,你无法着上的绿色我替你着,你的热血我替你挥洒。
苏嘉,我等你。
我听到他说:“好”
他在里面,我在外面
然而他终究没有如他所说那般好好等我。
再见是在医院的手术室里,他在里头,我在外头。
我盯着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内心一片苍凉。
苏嘉的父母蹲在墙边抱头痛哭,瑞子跟被抽了魂似的靠在一边,红着眼眶,手里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而我竟是连一滴泪都留不下来。
苏嘉因为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提前被放了出来,我们曾通过书信约定好,他出狱的那天我去接他,我想第一个看到他。
我只是晚了那么一会儿,就是那么一会儿啊。
冤冤相报,他在监狱门口被受害人的父亲连捅数刀,一个当场擒获,一个被送往医院抢救,生死未知。
真的,我宁愿他一辈子都在监狱里,也好过现在这般,至少他是鲜活的,是安全的,我可以看到他,可以和他说说话,我不用守着未知的命运,苦苦祈祷上天救救他,我愿拿自己的寿命换他安好。
十二个小时仿佛渡过了这漫长的一生。
我的假期只有两天,除去来回花费的时间,也就只剩下这十二个小时。
我只能来得及看他一眼,看着他从手术室出来推入ICU病房。
他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脆弱的不像话。
他生死未知的时候我没哭,我在与老天博弈的时候也没哭,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泣不成声。
离开前我拜托瑞子等他醒后通知我一声。
军营里管理的很严,与亲人朋友通讯的机会更少。
我一天天等着,一天天守着希望,可是关于他是否安好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
我试图联系过他,始终是空号,我也联系过瑞子,对方支支吾吾像是有事情在瞒我。
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一退伍我便迫不及待回去找他。
可他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般,再也寻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连他的家也已搬走了。
我去找了瑞子,对方告诉我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苏嘉消失的。
他是铁了心要我断了联系,竟连瑞子都不说。
我不懂他这是为什么,明明他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去北京的。
他失约了。
他统共答应过我两件事,一是我们一起去北京,二是他出狱那天我接他。
两件事,没有一件应约过。
而我所愿不过就这两件事而已。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父母曾经去找过苏嘉一次,然后苏嘉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那次他们说了什么,但想来也无非是那个原因。
从始至终包括选择当兵都是我自愿的,这与苏嘉何关。
那一天我和父母大吵了一次,闹的可谓是天翻地覆,他们骂我傻,要为了一个杀人犯而耽误自己的一辈子。
他们知道什么!
有次放假回家,我遇见了瑞子,就在我经常吃麻辣烫的那家,一头黄毛早已被剃的干干净净,夸张的衣服也换成了正常款式,比以前那样的他看起来舒服多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店里忙活着。
他告诉我他在这个店里打工。
我和他谈到苏嘉的时候,一个成年的小伙子哭的几度哽咽,他说他对不起苏嘉,若不是因为他苏嘉也不可能变成这样。
原来那天瑞子混的帮派和别的帮派打架,这很正常,中二期的少年总会因为各种看不顺眼而约着打一架,但是没想到那天动了刀子。
苏嘉因为不放心兄弟而被赶了过去,也因为保护兄弟错手伤了人,虽然致命的一刀不是他干的,但是因为同伙从犯而避免不了蹲监狱。
而瑞子因为苏嘉护着没有动手只能算是同伙关了几个月,相比苏嘉的两年算是可以的了。
我曾问过苏嘉,他后悔吗?
他回答我不后悔,如果再有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分别的时候我问瑞子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打工。
他说,他忘不了那天我们三人一起坐在这里吃麻辣烫的情景。
他说,他要等苏嘉出来。
我再等你一次
看,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说耽误?
我的青春只为一个叫苏嘉的人而跳动,他是我的太阳也是我的月亮,没了他我的人生才是黑暗的。
那晚,我抱着酒瓶子哭了一晚,边灌酒,边骂着苏嘉傻,我知道他是骄傲的,他不想连累我,可是他有问我吗?
回忆总是苦涩的,我想起了曾经为了寻找那双亮如星辰一直钻小树林的傻气,与他说上一句的羞涩,我还记得那支棒棒糖的甜蜜,也记得他留下的泪。
我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他消失了,我又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中国有34个省级行政区..........市下面还有县,县下面还有乡镇,村;茫茫人海我该去哪里找,遇到他的概率又有多少?
若他不在中国呢?
苏嘉,你就是个大傻子!
寒冬酷暑,暖春凉秋,一年又一年四季往复。
二高还是那样,住校生忍受着封闭的环境,走读生起早贪黑苦逼地在上学与放学的路上奔波着。
挨着二高的小树林后来被开发了,楼层商铺渐渐耸立,隔着五米建着一个路灯,学校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安全,小树林的罪恶也随着时间成为了曾经。
我把楼下的麻辣烫店铺盘下来了,瑞子在店里做帮工,生意很好,麻辣烫的火热刺激着青春的躁动。
我看着来往的青春少年少女仿佛就像看到了当初了我们。
我知道终有一日他会回来的。
苏嘉,我再等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