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车上只有三个人,高挑纤瘦的两道身影离车子渐远,隐没在视野里。等到人影彻底地消失在楼道时,车辆引擎发动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
车内的气氛很沉寂,静得仿若世界停止了。指尖触及的质感,发出坚硬的纸质音,打破了沉默。
那是温洳提前好多天专门为程向阳定制的西服,想要在新年给他的新年礼物,由于种种原因西服赶制推迟了,可现在给倒了不会迟。
温洳犹豫不决,下定决心地鼓起勇气,沉吸口气平复心情,笑着将纸袋子递交给程向阳。“向阳,这是我给你买的,你看看适不适合?”
程向阳适才透过后视镜瞥了眼,转动方向盘的手不曾接过,拒绝的姿态很明白。“谢谢,也许不适合我。”他不曾接过打开,但是拒绝了。
“你先收下吧,试过了才知道适不适合。”温洳竭力微笑着,忧心忡忡的盼望着他能够接下。
可他再也没有回应了,后脑勺背对着她,冷俊的侧脸不漏声色,拒人千里之外。
温洳讪讪地举着,进退不是,面色恍然间难堪的苍白。她手心蕴了汗,安慰自己权当是给的时机不对。
虞清绝适时缓解了这个尴尬的场面,使她不至于太难。“谢谢啊,我替阳子收下了。”他没有过于僵硬虚假的接下,而是打开袋子,而后那件黑色西装整齐工整地熨烫叠放在袋子里,明眼人都能辨出其中的心意。
连虞清绝不禁为之动容。“有心了。”他这话是对温洳说的,眼神不经意投向程向阳,意味颇深。
程向阳至始至终维持一种置之不理的漠视态度,似乎与他无关,他不是这场交谈的男主角。
温洳放在膝盖骨上的手掌蜷曲成拳,指甲嵌入掌心,不是不痛,是肉体的疼痛比不上内心的痛,只有如此才能让她舒缓一点。
程向阳对宋井桐与对她,是天与地的差别。他的眼睛几乎从没有离开过宋井桐,即便开着车,无意间会暗自往回看,柔情似水的凝视。宋井桐闭目不曾察觉,可她清楚地看在眼里。
温洳不懂,她是如此的喜欢他,对他上心尽力,可他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浪费!而宋井桐呢,她眼里心里装不进他,可却牢牢俘获着他,一举一动牵扯着他的神经,太不公平了!
就连此时,她打开车门下车了,等不到他一句“再见”。温洳自嘲地扬起嘴角一笑,如果有一面镜子,想必镜子里的人一定很丑陋,笑容很虚假,尽是苦涩的。
“向阳再见,清绝再见。”温洳觉得自己也许不该那么悲观,好在他愿意送她回来,证明他并不是真正的不在意她的对吗?
车子一下滑出了好几米,扬长而去,给她的只有一抹黑色迅捷的车影。
大抵是天儿太冷了,她感觉体内寒冷刺骨,呼呼的风吹的她长风衣起舞,她搂了搂衣服,抱紧了胳膊试图使自己温暖过来。
虞清绝回想起了温洳唇角那抹苦笑,有意无意眼角强忍的委屈,他开口跟程向阳说道,“看得出来,温洳对你还没有死心。”
程向阳面无表情,一声不响地没有回应。
“你怎么想的,不能让人家女孩子就那样误入歧途吧?”虞清绝半明半隐晦地挖苦他,语气中有微弱的叹息。
一路走来,虞清绝见证过温洳坚韧的耐力,无论怎样,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温洳便不会放手,执着偏执得很。原以为这样的一个女生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料输在了一个并未比她付出得多的人身上!
虞清绝同样没等到回答,好奇地不泄气地接着问,“你可以对宋井桐那么好,为什么温洳就不行?她追在你身边或多或少有四年的时间了吧,四年还不足以感动你吗?”
虞清绝以为程向阳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可他忽然沉眸看向虞清绝,轻说道,“世界上只有一个她,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走得进来,我也不愿让除她之外的人进来。”
“不管是四年,还是四十年,不管温洳对我如何,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不感动就是不感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温洳是个好女孩,但他,他只能抱歉。
答案比想象中的更为惊心触目!虞清绝久久不能回神,而后破口骂了通,全是脏话。
肉麻,太肉麻了!如果他把这句话转告给闻凯宏等人听,大概都会以为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呢?
虞清绝嗤之以鼻,“你怕不是因为温洳长得不比宋冰山好看才这么说的吧?”
“相貌固然重要,但是喜欢和相貌没有直接关系。”客观评价,温洳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女!谈不上比较之分。只因感觉,感觉对了,一切顺其自然。感觉不对,再多的付出,付诸东流。
“冠冕堂皇!”
程向阳不反驳,漆黑墨色的瞳孔幽深,折射出难以分辨的深意。
虞清绝是在很久以后才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真谛,他说得没错,喜欢一个人,无关乎于此。也是在许多年后,在那些破碎虚空的年月里,虞清绝记忆最为深刻的一句话。
若说见证了程向阳最为疯狂痴情的人,非虞清绝不可。他见着如胶似漆,又见着心痛破碎,放不下的执念,舍不得的眷恋他通通见证。一步一步陪伴走来,因而在未来的年月里,他才如此惋惜。
可这些,谁也无法预知!黄粱一梦,繁华指尖,不过须而!
抵达的是一座摩天大厦,高楼直耸青云,辉煌磅礴的格调使人望之却步,又令人徒生敬仰,渴求有朝一日跻身于此。
门口站着一个身段高挑的女子,剪裁得体的黑色套装裙完美的呈现出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腿上黑丝袜包裹着细长笔直的腿,都市白领的打扮。或许习惯了寒冷,这样的装扮并未影响女子半分。女子听到脚步徐来,抬眸勾唇浅笑,标致规整的齐一,不会让人讨厌也谈不上喜欢,总觉得少了赏心悦目的赤城烂漫。
“虞二少你好!”高澄坐怀不乱地笑着跟虞清绝打招呼,转而跟在程向阳一旁,递上了手中的一沓资料,有条不紊地汇报工作。“程少,这是方才开会的内容报告,秘书已经整理出来了,电子档也已经发到邮箱了,方便时可以查阅。”
程向阳接过翻阅一遍,旁边的保卫人员率先将电梯门打开,他迈步进去,门关闭上升。
高澄在他翻看报告的空档,补充着道,“对了程少,会议是程总亲自主持的。”
程向阳合上报告,将目光移至高澄身上,是成熟稳重的凝视。“程总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高澄如是禀告。程向阳面色一沉,质疑,越是如此越不可信。高澄才说,“程总说,你中途无缘无故离会,违反了公司开会的约定,让你给她写份检讨。”
高澄偷偷观察程向阳的脸色,果然,板着一张脸青灰得难看。可她倒觉得,这样的程少可爱极了,更有人情味儿。
“高特助,我不问你不打算说了是吧?”程向阳犀利的眸子紧迫地落在她身上,深沉的眸色漆黑幽暗,给人不威自怒的威严。
高澄没半分闪躲,反而好笑地宽慰,“程总也就口头上说说而已,未必当真,程少无需太过担心。”不知是不是高澄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画蛇添足,忍不住笑出了声,遭受到程向阳面无表情的警告后,好不容易强制恢复一贯的正色。
虞清绝没憋住胸膛发出了低笑,幸灾乐祸般观赏好戏。有人陪同,高澄理所自然不以掩饰地正大光明笑出了声。
程向阳不悦地一瞥,眉团在眉心,即便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表情被他演绎得俊俏帅气,随便一人会晃了神,迷了心智。“高特助,嘲笑上司你可知犯了公司哪一条条例?”
高澄丝毫不受到影响,从容自若跟他说出客观事实,“程少,我只归程总管。”电梯门哐当一声开了,高澄踏出去,转而回头,唇角挑起好看的弧度,姐姐看弟弟般的溺爱,“程少,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你好好保重。”
电梯仍在上升,虞清绝半倚在光洁亮白的墙壁,头微低,映照出他年轻的脸。“高澄这态度是不是有点张狂?”不是疑问句,而是一锤子敲定的实情,等着看程向阳回答的态度而已。
“要是你也有人家的能力,你也可以狂,别不说虞老头子拿你没招,你大哥都得对你刮目相看,就你有没有那能耐了。”
“行了你!”虞清绝不满地大嚷他,自己是好心之言,他是存心挖苦,性质完全不一样。“我真心实意给你提建议,不是为了听你嘲讽我的。”
闻言,程向阳不予理睬,心情却大好起来,笑容荡漾在脸上,温暖干净极具感染力。电梯门开的那一刹那,等在外边的助理被他这笑容惊到了,跟在程向阳身边有两个多月了,从没见过这样的笑,他还胆颤地以为程向阳不会笑呢。
助理在他没有出来时,最先回神,恭敬地跟在后边,提醒他接下来的行程,“程少,白总在你外出的时候来电话约你吃晚餐,要拒绝吗?”
程向阳脚步一顿,回头吩咐,“不用,照旧。”
助理准备退下,虞清绝突然间伸手拦住,“给我一杯咖啡,现磨的,不加糖,半勺奶。”
助理点头,不一会儿端了两杯热咖啡进来,一杯是虞清绝的,一杯是程向阳的,放在桌上后退了出去。
虞清绝享受地端到鼻尖嗅了嗅,香气扑鼻。他呡了一口,啧啧地发出赞叹,“果然还是你这的咖啡好喝,享受!”
程向阳头也不抬地埋首在文件中,冷不防地问,“敢情你到我这混吃混喝了是吧?”
虞清绝不客气地承认,厚脸皮地双腿随意撂在沙发上,抬头看向办公区旁的人。“不仅如此,还打算今晚跟你去蹭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