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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进入场内,宽敞的酒店大堂明亮盈洁,现代建筑式圆形石柱大气磅礴,摆放的各式酒水糕点五花八门,穿着西装的男人气宇轩昂,着晚礼服的女人优雅端庄,整个宴会豪华大气。

台上,司仪惯有的稳重腔调响起来,场下的人停下动作,一致抬头看过去。无一例外,司仪遵照那一套流程,“首先,感谢大家出席今天的订婚典礼,特此,敬以一杯酒表示感谢。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在今天的日子里,我们将一起见证一段美好爱情的诞生。”

场下掌声响起,哗然一片 ,响应司仪激情澎湃的热情。宋井桐刻意往台上多看了一眼,一位须发皆白、清风道骨的老人站在司仪旁边,面相严肃之中不乏喜色。她见过这人,白氏集团的老董事长,白庭。白庭是位很厉害的角儿,年轻时一个人徒手打天下,把白氏发展壮大到现今的地位,本该到了享受晚年生活的时候,膝下唯一一子发生意外离开了,他不得不重新接手白氏,以古稀之躯撑起一片天。

“在订婚礼开始之前,我们有请白老董事长说一说自己的感想。”司仪很会带动气氛,一说完,他自己先鼓了个掌,台下跟着一片的响声,侧过头去询问白庭,“白老先生,您有什么想对这对新人、或是场下来宾说的?”

白庭拿起旁边的话筒,话语铿锵有力,一点不输当年豪迈,气势可见一斑,“感谢大家给白某面子,百忙之中抽空参加孙子白航与付氏小姐付云溪的订婚典礼,我白某人在此表示,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白氏与付氏的关系永不破裂。”

台下一阵唏嘘,但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又不是傻子,自然清楚白庭这时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了,白庭相当于当众表明,白氏会力挺付氏,助付氏度过难关,并且期限不只是在他有生之年,娶付氏二小姐更是表明,此承诺永不作废。

摄像机一通“咔嚓”地照,白庭大气凛然站着,脸正着面对镜头,气势昂扬。至少,付云溪的这段婚姻还是幸运的,有许多长辈为她保驾护航。纵使白航千万般不愿,仍旧不会违背长辈们的意思,仍旧会竭尽全力维持好一切。倘若做得好,能够滴水不漏,有生之年,付云溪都不会知晓今日的事况,仍会以为,她的白航哥哥与她是两厢情愿才走到一起。

程向阳突然悄悄扣上宋井桐的手,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抬眸看他,他定定地对上她通透的目光,好似看穿了她此时此刻的想法。有一瞬间,宋井桐为付云溪的婚姻感到悲哀,可当他的手握住她的那一刻,她心里的反响没那么强烈了,渐渐地安定下来。人各有命,各有不同活法,好与不好,短浅的评定,一昧的忧愁,无济于事。

司仪又说了一番话后,白航牵着付云溪的手走到台上。付云溪脸上甜美的笑容真实纯粹,反观白航只是很平静,不苟言笑。

“传闻付小姐温婉美丽,百闻不如一见。”司仪的夸奖让付云溪脸一红,害羞地低垂下了头,很显然,司仪没打算放过她,“付小姐,今天是你和白航先生订婚日,可大家都很好奇你和白航先生的恋爱过程,你能给我们详细讲一讲么?”

司仪话刚说完,引起强烈的起哄声。付云溪染上两团红晕,偷偷瞄了眼自己旁边的人。在众人面前讲这些,饶是付云溪这样热络的人也会害羞,“我和白航哥哥从小认识了,小时候不懂事,一直跟在他后面跑,再长大了一点心智比较成熟了,觉得自己喜欢上白航哥哥了,自然而然想更靠近他一点,也因此我更确定自己喜欢白航哥哥。”付云溪说这番话时自始至终没敢抬起头来,捏着话筒的手微抖。

当着众人的面表白,付云溪心脏砰砰地跳,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而被表白的人,并无多大欣喜,淡然物外一般。司仪调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拉长了音调,“哦,如此说来,我们付小姐和白航先生原来是青梅竹马。怪不得,怪不得这般恩爱有加。”无不有拍马屁的嫌疑在,但这时,怎么称颂都是管用的。稍稍一转话锋,揄笑道,“但是付小姐现在是不是该改称呼了,哪有人管自己未婚夫叫哥哥的。”

付云溪脸羞红,先是往台下看了眼坐在台下的付老总和白庭,再是看了眼白航,娇滴滴的声音喊了声“白航”,其中软糯娇柔的声音让人听了骨头能酥掉。司仪满意地把话筒转到白航,“白航先生,付小姐已经有所表示了,你有什么想说的么?不对我们付小姐,说几句好听的话?”

白航沉默良久,转过身去看付云溪,刚好撞上付云溪甜美的笑容。

因白航的沉默,虞清绝和闻凯宏均露出紧张,他们害怕白航会说他只是把付云溪当成妹妹,或者一些让人下不来台的话。可宋井桐在白航踏进来的那一刻确信,白航不会置付云溪于不顾,不是白航对付云溪有多少的感情,而是刚才白庭已经给他下了一道死令,只有他们爷孙能听懂的死令。

“云溪是很甜美乖巧的女生,她值得被所有人宠溺。”白航不冷不淡说了这句话,付云溪脸更加红,看着他的眼神能融出蜜来。听似深情,实则,场面得不能再场面了。

司仪许是不解话意,接着问,“所以说,白先生也是很宠溺付小姐?”

白航又沉静了,他这沉静被当成了默认。场下很多人,尤其是过来人都懂,宠溺是宠溺,但宠溺不是爱。可以宠溺任何一个人,包括世间万物,但绝不可能爱每一个人,这就是爱与宠溺的差别。

宋井桐静无声息地望着台上,陷入幸福的付云溪,默默泛起心疼。这个姑娘,终究有一天,或许会发现,或许又不会,或许在渐久的生活里,融化了白航。到底,融化一个人,感动一个人,温暖一个人,需要付出很多。有时,在还没把那块石头捂热之前,自己已经凉透了,无能为力,坚持不住。无论结局走向何种境地,宋井桐最希望的还是,付云溪能够不受伤,唇边的笑容依然美丽。

思绪万千之际,程向阳俯在宋井桐耳蜗,轻声慢语,“桐桐,我对你也有宠溺,更多的是爱。”宋井桐不动声色地移过眼,没想要理程向阳。

“两情相悦,天作之合。”司仪用了两个词概括,唤来可爱的小花童把戒指拿上来。白航低下腰,从布满花瓣的银制托盘上把戒指取过,这枚戒指不是先前白老爷子准备好的那枚,是他自己买的。简单干净的款式,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两圈的戒环缠绕在一起,特别的舒服养眼,和付云溪的气质也很符合。

付云溪的手搭在白航大掌上,他稍稍托住,把戒指往付云溪手指上套。一系列的动作缓而慢,时间沉寂得枯荣颓败。众人瞩目之下,白航终于把戒指戴到付云溪手上。付云溪一笑,同样拿起戒指,怀着笑套到白航手上。全程,付云溪都在笑,单纯真挚的笑,人生最美的时刻不过看着一人,心里眼里全装进那人。

付云溪满目而纯洁的笑容让人不忍再看,恐怕,全场只有付云溪一人是真正开心的。场上的男主角,包括场下的程向阳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沉重。宋井桐余光一扫,无意之中瞥到台边的白庭,一位老人家,令人心生恐惧的大商人,居然抿紧嘴唇,眼里涌出晶莹的泪。也许,是感动了,又许是触动了。一个人一直支撑着白氏那么多年,直到这一天,终于有了一个新的变化,有了个交代了。

交换环节告一段落,宴会歌舞再一次响起。许多的人邀着自己的伴侣,到场地中央去跳舞。程向阳伸出手,端出一本正经的姿态,“全场最美丽的宋小姐,我能有这个荣幸,邀你跳一支舞么?”

宋井桐好笑,什么全场最美丽,太能恭维了。虽说宋井桐也特意做了打扮,穿了一条深咖色过膝长裙,可在场哪一位,不是专程定制的礼服,专门到店里弄了发型,她再怎样也比不过别人的艳丽。宋井桐还担心一会儿宴会之后,会不会有人跑去投诉宋市,说他抠门到连自己女儿出席宴会也不给定衣服?

程向阳不给犹豫的机会,把人一扯,往怀里带。宋井桐趔趄了一下,跌入他的怀里。程向阳的呼吸拂着她额间细碎的绒发,他说,“无论你穿什么,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的。”听罢,宋井桐不禁怀疑程向阳有读心术,她一点点的小心思也能看破。

跟随程向阳步伐舞动,一收一放贴近两人距离最近之时,宋井桐慢声说道,“我肚子饿了。”程向阳手上用力一带,两人之间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故意搂紧她的腰身,让她动弹不得。宋井桐一脚踩上他,被敏捷地避开了,程向阳提出幼稚的要求,“你说我是全场最帅我就放开,让你去吃东西。”

宋井桐不肯说,冷冽地一瞪,突然发觉正对面沙发上投来有一道目光。看过去,那人对她盈盈一笑。程向阳不顾在场那么多人,非缠着,“桐桐,你说,说一句就好。”

那么多人在场,程向阳也好意思这样,真不知该如何了。宋井桐讲不出口,紧闭唇瓣,不言语。程向阳不闹她了,何况他也没有非要她说出口才放手的打算,她都喊肚子饿了,程向阳自然有数。停下舞步,拉着宋井桐走到休息区,程向阳把她摁坐下,他到食物区取东西。

“桐桐,好巧,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跳舞时,向宋井桐投来目光的人是温洳,见她坐下后,温洳走过来。宋井桐示意性地回应了一下,温洳挨在她旁边坐下,见她身上不是礼服,问道,“怎么没穿礼服就过来了?”宋井桐正准备回答,温洳似是好心地开口了,“如果你没有礼服,我可以送你几件,我穿过一次就没再穿了,基本上还是新的。”

宋井桐一笑,不失礼貌地拒绝了,“谢谢温小姐的好意,衣服的长度可能不适合我,还是温小姐你自己留着。”宋井桐淡淡的,面上不曾表露出多余的表情。

“那好吧,桐桐你想要的话可以联系我。”

“谢谢。”宋井桐当作是好意,笑着言谢,心里的想法只一带而过。礼服穿过一次,再穿就失礼了,因而,许多时候,穿过的礼服只会摆在衣柜里挂着。温洳是否存心的,宋井桐并不去在意,她只当是善意,争锋相对去论就免了。

程向阳取了一碟糕点过来,各种颜色的糕点码在一起极其好看,外观上就很可人。他径自走到宋井桐面前,把糕点放到桌上。温洳将目光转而投向程向阳,甚是亲昵的称呼,“向阳。”

开始没留意到温洳,这才注意到,程向阳眉一皱,随即消失,换上一副疏冷的面孔,“温小姐也来了。”宋井桐分糕点,给温洳分了一块,而后静静地吃着,目不旁视。温洳并未动,仍旧看着程向阳,嘴角的笑和面容都是那么的暖,温婉而无懈可击,“我说了很多次了,你叫我小洳也没关系,这样比较亲切。”

程向阳在宋井桐身侧坐下,悄悄地拽了拽她,意思是让宋井桐靠自己近一些并帮忙,宋井桐佯装没看见,安之若素。程向阳生气鼓起嘴,不开心瞥她一眼,才转了个话题略过温洳方才的话,“温董没来?”

温洳是聪明的女生的,并不愚笨,只是,掩了失落之后,她保持着一贯的善解人意的笑,“来了,在那堆商人堆里。方才我看见伯父伯母了,打了个招呼,伯母她真是越来越年轻了,改天想过去向伯母求经。”话音一落,宋井桐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那么,在入场之前,看到和程向阳很像的那一对夫妇无疑是他的父母了?

程向阳又拉了拉宋井桐,只见她不动如山,摆明撒手不管。所以,别的女人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还是不吃醋?偏偏程向阳想着为她守节,气死他得了。程向阳起身,同时也把宋井桐从位置上拉起,“温小姐,我有点事,不奉陪了。”说完,程向阳带着人往门外走,剩下反应不及的温洳。

宋井桐手上勒出一道红印,好在她没穿有跟的鞋,不然她脚非折了不可,这人蛮力也太大了。程向阳气呼呼的,把人连扯带拽拽到一处喷池,灯光照射不到,喷池中心矗立的雕塑阴影笼罩了一片地方,阴沉沉的。他一下松开手,宋井桐绊到一颗石子,差点没踉跄一下撞进池子,好在他及时出手拉住了她。

“你有病么?”宋井桐惊魂未定,带着怒气质问。他知不知道,如果掉下去了,先不说狼狈的问题,就说在别人订婚宴上搞这出是想争风头、上新闻头条么?程向阳理不直气不壮,弱弱地回了句,“谁叫你不理我的。”还委屈上了,让人无端觉得都是宋井桐的错,宋井桐亏待他了。

冷冷地甩开程向阳,揉了揉自己通红的手,宋井桐让自己尽力冷静,“你和别人讲话,我插嘴很不礼貌。”

“骗子。”他低低嗤了声,“你不想理我直说,为什么还要找理由,这么不诚实?”

话说,程向阳也太胡搅蛮缠了点。一般别人都是女生容易生气,然后男生一顿的无奈,却不得不忍受着女生的胡搅蛮缠。可每一次都是反过来的,宋井桐一头迷雾,甚至搞不清楚他气恼的点在哪里,他总能开始新一轮的控诉。坚决不哄,宋井桐硬气地回,“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程向阳积蓄了满腔的委屈,得不到安慰,眼神可怜兮兮的,受了欺负的小可怜一般。宋井桐真的好受不了他这样,活似自己对他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罪事,她罪孽深重。怕当真能哭出来,宋井桐认命般,“收住,我错了行么?”程向阳典型的得寸进尺,可怜的表情一点没变,理所当然地问她,“你错哪了?”

宋井桐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能她唯一错的,是她对他心太软了,让他有嘚瑟的机会。只要说些好听,程向阳的尾巴能翘上天去,因此她总是不说,免得让他兴得找不着南北。怕被程向阳再多巴望几秒,自己忍不住收拾他,宋井桐道,“全错了,赶紧收了。”宋井桐这好脾气呐,全被他彻底消磨殆尽了。

“你们教授告诉我,追女孩子要‘一哭二闹三撒娇’,他这一招真灵,屡试不爽。”见好就收,程向阳笑嘻嘻的,这话将教授出卖尽了。宋井桐的脸色白了一下,猜出是哪个教授的经典话语了。为人师表,也够尽责尽忠,为学子的人生大事操碎了心,这位教授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笑得绚烂的模样,讨打得很,“你很得意?”程向阳笑容不改,总能顺着说出许多肉麻得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得你心意,故为得意。”

一声酒瓶破裂的响动声从喷池另一边传来,宋井桐惊了一跳,程向阳一下将整个身体护住她,以保护的姿态。摇曳的人影走出来,西装服粘上了酒渍,里面衬衫扣子解了两个,不修边幅的模样。宋井桐抬眼看过去,被对方那黑沉的眸子里的忧伤触动到了。在某个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一直都是这样的,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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