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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堕仙

幻芜注意到,这个方士虽然阴狠毒辣,可举手投足间还是十分优雅,随时都要保持干净自持的模样,平日的做派更是一副有度有节的样子,甚至在她晕倒之后还不忘为她清洗了双手,伤口处的衣襟并没有被整理过,现在想来,大概也是出于守礼。

这种人想必是被礼仪教养熏陶已久的。这些习惯除非刻意去掩饰去修改,是很难改变的。

不过显然他既没有掩饰,也并不打算改变。

“如此,”方士颔首,一只手顺了顺衣摆,“确实是失礼之举。”

“我叫既明。”说完之后,他似乎自己也愣了一瞬,然后扯了扯嘴角,看起来有些嘲讽的意味。

“既明。”幻芜喃喃地叫了一声,这个名字若说是跟自己的师父当真半点关系也无,那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的智商了。

幻芜抬起眼,再次端详那张与师父相似的面孔——他的鼻子比师父略高些,嘴唇也更薄,但眉眼很相似。

看到此处,幻芜才发现那双眼也在盯着自己,不过……与其说是盯着自己,不如说是透过自己在盯着某处。

“既明?”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既明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看着幻芜,然后笑道:“很久没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如此情状,还真是让人窘迫。”

他瞬间又恢复了往常那般云淡风轻的状态:“别猜了,我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跟你那清贵的谪仙师父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呢?我与他不过是同族而已,幼时曾在一起学道,不过像他那样高贵的出生,未必能注意到我这个生存在边边角角的小人物。”

“你是龙族?”幻芜自然是知道的,自己的师父真身乃龙族黄龙氏应龙,在“四象”青龙殒灭后,应龙一族属于支系繁多的龙族中最高贵的一支了。

“我不过是只角龙罢了。”这声音听起来有很复杂的情绪,玩味?讽刺?萧瑟?幻芜一时难以分辨。

“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也就是说,既明是蛟化的龙,属于“化”,乃成龙的第四种形式。

龙的出生分为“胎”、“卵”、“湿”、“化”四种。某些时候即便不是最高贵的那一支,若能一出生即为“胎”,就说明该幼龙在出生时就已经比“卵”生的幼龙多出千年的修为,以此类推,“化”龙是从其他形态通过后天修行成为的龙,乃是最低的等级。

法力修为非常高的龙族,即便是只蟠龙或是雨龙,也有可能生出“胎”生的幼龙。

非常看重血统的龙族,在众神湮灭之后,变得越来越注重“出生”了。

修为灵力非常重要,所以龙族大多都十分勤勉刻苦,法力高强,为的是能生出“胎生”之龙,这样的幼龙一出生,就会得到众星捧月般的待遇,有最好的师父教导,拜入最好的师门,一生坦途,等待自己的,无非是凌驾于众仙之上的崇高地位,甚至得到一方神位的尊荣。

荟明就是胎生的应龙,只不过他一心钻研医道,之坐上司药之职,负责滋养天地间所有药灵,所以他才会遇到自己。

幻芜可以想象,幼年的他必定是所有人目光聚集的焦点,有崇拜尊重,必定就会有艳羡或者嫉恨。

她打量着既明,既明便回望着她。既明的眼眸幽深,令她无法看到真切明了的情绪。

“怪不得,你那么厉害。”幻芜只好如此说道。

“是吗。”并不是疑问的语气,更像嗟叹。

想必是付出了超乎想象的努力吧,未曾亲身经历,说再多也不过是妄言。

可是……这么高深的修为,想必早就该飞升仙籍了,可他的做派,比起仙人更像是魔道之举。

“因你之故,倒让我想到些长久未曾想起的往事了,算是回礼,你不是要巾子么?”既明伸手解开头上方巾的系带,“衣服就不撕了,我还不想像你一般衣衫褴褛的。”

衣衫褴褛?也太夸张了点吧……幻芜刚刚垂头,就见一方蟹壳青的巾子盖在自己腿上。

“多谢……”抬起头的一瞬,幻芜愣住了,只因她看见了既明解开方巾后露出的额头,眉心处有一黑色菱形印。

黑色眉心印,是堕仙的标志。

眉心印,是入了仙籍的标志,颜色形状会因自身属性而不同,一旦升至神位,便会成为金色,一旦堕入地狱道,便会成为黑色。

这种印记乃是天道给予的标志,不因自身意志而改变,纵使再高深的修为,也无法更改抹去。即便是削去额间皮肉,也会重新显现在新生的皮肉上。

既明头戴方巾,想必是为了遮掩这个印记。

“算了,我还是还给你吧。”幻芜把方巾递给他,“这般高调,十分惹眼。”

“我们要去的地方杳无人烟,也不必再遮了。”既明并不伸手去接。

幻芜也不强求,转过身,用方巾擦去糊在伤口上的血渍,没有水滋润,擦起来十分疼痛,幻芜自是要龇牙咧嘴一番。

实在擦不掉的,幻芜也不强求了,把脏掉的方巾叠了几叠,垫在伤口与衣襟相接处按了按。

“你即是草妖,怎么不会治愈术么?”既明看着她这个样子,打趣道。

“没听过‘医者不自医’么?一个道理。”幻芜并未抬头,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答道。

“真是特别。”既明这句话说得极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长绝和樊晓昙找到白羽,是在祭司殿附近的戈壁上。

白羽身上带着点轻伤,长绝摸脉之后确认并未大碍,樊晓昙便用蛮力把他叫醒。

说是蛮力,其实就是响亮的一耳光。

白羽被打醒了之后,竟然没有半分恼意,只是两眼发直,就像失了魂一般。

“你怎么了?”“可曾见到阿芜?”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听到这句话,白羽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长绝:“见,见到了。”

“在哪儿?”

“祭司殿……”白羽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快要哭了。

长绝见了,心下一紧,转身就朝祭司殿飞去。

“别去!”白羽喊道,当然并没有喊住长绝。

樊晓昙看着他的模样,心也提了起来,不会这么短命吧?

这般想着,也转身飞向祭司殿。

“哎哎!”白羽无奈地站起来,顺了口气,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白羽在后殿找到两人,他只有逼迫自己不去看四周,逼迫自己不去大口呼吸才敢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长绝问道。

“我昨天在约定好的长生殿那里等了小芜姐一整天,也没见到人,直到今天也没出现,我就担心你们是不是被抓到了,就偷偷潜回祭司殿查看。”白羽歇了口气,保持视线平直,才继续说道:“我一到这里,就见到外面都是尸体,吓了一跳,等我飞进后殿,也就是这里,我才看到一个男子,正在杀人。”

说到这里,白羽忍不住抖了一下,脸上也带着惊吓之色。

“那阿芜呢?”长绝抓住他的肩膀,语带焦灼。

“我就是在这里看到她的,那个男人砍断陆离的的脚之后,就没有了其他动作,好像在等人一样,然后……小芜姐就进来了。”

“我看到他们俩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男人就杀了陆离,就这么一挥手,陆离就被切成两半。”白羽回忆起那个画面,下意识的闭了闭眼,“我离得太远,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小芜姐看到人死了,忽然就跑了出去,我当然就跟着出去了。”

“小芜姐跑到外面,似乎被吓到了尖叫了起来,然后就晕死过去了。我正要上前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出来了,抱起小芜姐就要走,我刚跟上去,他就回头看着我笑,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白羽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

樊晓昙看到这场面也愣了会儿,好不容易才开口问道:“他没有杀你,是他认识你吗?”

白羽摇头:“不认识。”

长绝放开了白羽,皱着眉头思考起来:“他长什么样?或者有没有什么特点?”

“年纪不大,看起来比我们大一些,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可怕……”

樊晓昙打断他:“还有呢?”

白羽皱着眉头思索:“外貌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那装扮,很像个儒生,啊不,像个方士。”

“方士?”长绝似乎想到了什么,“翾飞曾经说过,当初教他血咒唤醒公主的不就是个方士吗?”

白羽当时也在场,他也想起来了:“对!我也记得。那,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樊晓昙点点头:“祈支这个地方,巫师多但方士之类的很少会来,我觉得很有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白羽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小芜姐被这个可怕的方士带走了,他会不会对小芜姐做什么……不好的事啊?”

番晓昙瞪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方士这么明显的人,要出入的话城门处定会有记录的,就算被他躲过,也定会有人见过他吧?我们要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打听打听?”

长绝此时也是在强迫自己冷静,可脑袋还是一团浆糊一般,没了阿芜他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走!先去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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