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承口述之事让幽娜感触良多,或许隐界是彷徨人们的终点也说不定,致使虚幻与现实界限越来越模糊之物绝非来自黄泉,而是人之间的恩怨,但凡仇恨皆有杀戮的理由,无论如何,不问缘由并付诸于暴力者已经失去做人的资格,连魔物都不如。
那些身陷险境的才能出众之人才值得她去拯救,仅凭她一人实在力有不逮,又不忍心看着茉龙博士被那群丧心病狂的天兆教徒迫害,只好听之任之,说得好听点叫不要轻举妄动,说得难听点就叫“工具人”。
她的处境和茉胧当年并无不同,被人利用,遭人胁迫,无力反抗,既孤独又无助地践行违背本心之举,实乃悲哀至极,然而就像绝望的反义词不是希望而是勇气一样,怨恨的近义词也肯定不是愤怒。
况且愤恨会让她失去判断力,这正是那帮奸邪之徒所乐见的,必须冷静下来认真思考对策,根据岚颐凡所言,四大世家为解除隐界诅咒,把《天籁神韵》藏于天兆教堂中,唯有跨过苍穹之桥才能抵达。
训世正文若是被心怀恶念之人所得,定会用来祸害天下,帕拉迪早已预见这一点,才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守口如瓶。
只可惜她不如帕拉迪那般坚强,在返程途中,身旁陆续有头戴魂扰面具的天兆教众经过,使她难以找准反击时机,教众把中央广场围了起来,十指组合成倒三角形,张口低吟祷告诗歌,迎接她的到来。
当她看到身上长着白色花朵,紧闭双眼的茉莉,被人像祭品一样绑在隐树下时,愕然驻足,怒斥伫候于树干右边的岚颐凡。
“你对她做了什么?”
“呃,很好!圣女大人,冼承已向我汇报过你成功的事迹了。”岚颐凡脸部抽搐了一下,故意望向别处。
见岚颐凡似乎没听清楚,幽娜严厉地重复了一遍,并要求对方立即释放茉莉。
“还不行……”岚颐凡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你想反悔吗?”
“我们还缺少一件重要道具——纯真面具,你要戴上它来拿《天籁神韵》,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交换条件其实是你自己和训世正文。”
“你……”幽娜气得伸出食指。
“别气馁,至少你已完成第一步,接下来你要前往位于天兆城西南面的隐墟墓园,找一个名叫晏嬅的老太婆,只有她知道纯真面具在哪里。”
“要是我不答应,茉莉是不是永远不会醒来了?”幽娜把指头又缩了回去。
“她必须替父亲偿还罪债,灵魂化为‘卯之花’滋养将死之神树。”岚颐凡微微吐了一口气,“使用纯真面具当然能唤醒茉莉,但你要抓紧时间,一旦她全身完全被此花所覆盖,将必死无疑。”
“你们好狠毒啊!有什么事冲我来,为何非要牵扯不相干之人?”
“都怪茉龙不早点说出深渊之匙所在,才致使隐界遭暗潮侵袭,他罪无可赦,茉莉作为他女儿理应受此惩罚。”岚颐凡笑容中略带苦涩,“他们能不能获得自由,要看你的表现,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使命。”
“什么意思?”
“我们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你就不好奇训世正文上面写的内容是什么吗?”
“但帕拉迪不这么认为。”
“原来你见过那个背弃信仰的叛徒呀!一想到此人,不禁令人扼腕叹息,”岚颐凡皱了皱眉头,“好吧,就跟你谈论此人,哥哥离开欧尔芬孤儿院的时候,我还很小,对他的记忆非常模糊,后来听说他在奧诺学院的值班室内上吊自杀了,哥哥视他如同己出,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若不走上这条绝路,他将来有机会继任校长之位。”
“他宁可一死,也不愿与你们狼狈为奸。”
“在他眼里,天兆教就是邪吗?”岚颐凡加重了语气。
“是!”
“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四大世家又如何?他们所做的凶恶之事也不必天兆教少吧?”
“是……”幽娜迟疑了一会儿,答道。
“难道你忘了兰泠湘是怎么死的吗?我们因人祗之祭失败而受困于此,且即将面临大灾,还要担负此责,你不觉得有失公允吗?”
“即便如此,你们仍然犯下诸多恶行,当受此罚!”
“那没什么可说了,你自己考虑要帮哪一边吧。”岚颐凡摊开手,冷笑道。
“该帮的人就在隐树下,但不是你。”幽娜转向还处于昏迷中的茉莉,“等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等你到了隐墟墓园,能否帮我一个忙?”说着,岚颐凡从茉莉身上采摘了几朵卯之花,默念咒语变成一簇花环,“你要是见到我哥哥的墓,把这簇寄予我悼念的花献给他。”
“岚耀帆死了?”幽娜接过花环,将其封入天梦石中。
“嗯……三年前死于一场……意外,在那之后,由于新任校长管理不当,奧诺学院日渐没落,以致最终废校。”
“什么意外?”
“某架飞往赤魄自治州的航班发动机故障,不幸坠毁。”
幽娜惊讶得差点喊出声来,没想到岚耀帆和茉龙父母亡故的原因如出一辙,也许不是巧合,她回想起来僭龙城时也遇到过类似状况,好像叫“魂扰现象”,从那两名乘务员的对话推断,这种现象曾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隐界是这世上最接近黄泉的地方,容易引发“死”或者跟死有关的现象,多年前茉龙父母乘坐的航班失事,恰逢隐界初次爆发鬽乱之灾,而岚耀帆正好死在四大世家举行人祗之祭前一年,很难说与堕龙镇内鬽灵骚乱无关。
近百年来,从隐界到堕龙镇,再到僭龙城,魂扰现象影响范围在逐渐扩大,若不加以阻止,后果不堪设想。看来岚颐凡也非无情之人,虽然这两兄妹坏事做尽,但是其中一人已遭报应,献花之举算是替岚耀帆赎清此生罪孽了。
岚颐凡没问幽娜沉默时心中所想之事,伸手指向围绕隐树的其中两名教徒,叫他们待会给幽娜带路。
“不用了……我有地图。”幽娜猛然回过神来,急忙道谢。
“地冥之桥已在两年前隐界一役中被浪天冒险团毁掉了,只有我的人才会修复,你自己一个人过不去。”
“好吧!但我还有一事想问。”幽娜环顾四周,从天兆教众中寻找某个身影,“冼承为何不在此处?”
“他去办我交代的任务了,反正你们以后很快会见面了。”岚颐凡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快去快回吧,只有你能救醒茉莉了。”
“谁说我只救茉莉?还有茉龙博士。”
“做人不要太贪心了,一件东西只能换一条人命。”
“如果是两件呢?深渊之匙和纯真面具我都可以给你们。”
“我们暂时不需要,你先留在身上,到时我会教你使用方法。”岚颐凡摸着下唇,转念一想,“此条件到是合情合理,不如这样吧,等你找到了纯真面具,我再告诉你茉龙博士的下落。”
“这可是你说的……你若再反悔……就什么也别想得到。”幽娜轻蔑地瞥了岚颐凡一眼,转身大踏步向前离去。
两名天兆教徒赶紧跟在幽娜身后,她却不以为然,把头戴一红一青魂扰面具的两人当作不存在,根据以往经验,这两人定然肩负监视她的重任,参考在她在僭龙城遇到的那两个天兆教徒。
想来也奇怪,原本天兆教的计划只是抓住她而已,到岚颐凡这儿怎么变了,莫非还有比岚颐凡地位更高的人?瑰熏儿以前跟她谈起过天耀教职阶,教父之上还有主教,最高为教皇,两教之间虽有不同,但教父和教母确属同一级别,即棕衣教母岚颐凡也是在执行别人的命令。
幽娜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看透一切局势,冥冥之中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把她拉往名为“阴谋”的深渊,唯有严谨的推理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但不足以摆脱目前困境,何况她还要时刻防范这两名天兆教徒突然变异。
魂扰面具的副作用在茉龙博士的笔记(二)中亦有说明,但那些只相对于普通人,她怀疑所有天兆教徒体内都被鬽魂移植了,只要他们一死就会变成鬽人,她在堕龙镇遇到的肉瘤鬽人既是如此。
他们一路上沉默不语,幽娜不便问起两人戴魂扰面具的时间有多长了,估计比起发狂而死,两人更害怕被怨念深重的鬽灵撕碎。城西主干道上游走着一些张牙舞爪的鬽灵,很多皆为死于天兆教之手所化,他们能不害怕吗?
有天梦石护体的幽娜少了几分担忧,只要她不主动招惹这些鬽灵,它们就不会发起攻击,随着两名天兆教徒脚步声渐远,道路两旁的景观与刚才相比明显不同了,楼房越来越稀疏、残破,她在墙壁上、屋门前已发现多处毁坏,不像烧过的痕迹,而是多种咒法留下的,显然这里曾有过一场大战。
交战双方是浪天冒险团和天兆教制裁者,薛少陵先前跟她说过,为了守住这条桥,浪天冒险团付出了极高的代价,直到四大家主赶来,他们才一举击败红葩和白瑶,此后出于各种原因让制裁者跑了,但天兆教早晚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现在幽娜走到地冥之桥边上,忽然感觉此桥与断裂的落虹桥重叠在一起,兰泠湘的鬽灵再次出现在深渊对岸。
要去追她吗?可是,万一追过去后不见了她的踪影……不可能是她……绝不可能……
正当幽娜迈步欲往前走去之际,被两名天兆教徒伸手拦下,然后齐声道:“圣女大人切不可被深渊幻影所迷惑,否则将万劫不复。”
说罢,两人同时默念咒语,开始修复地冥之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