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完全亮的时候,一行人就起床烧饭饱餐了一顿,然后一路下山。
旁人根本不知道灰轻言昨晚,曾有过打消下山的念头。而有了小鱼陪在身边,灰轻言心中也放松了很多。
至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感觉自己是副本世界当中孤零零的存在了。
无论如何,小鱼也是跟着他从家乡莽山镇上来到这里的。哪怕并不知道小鱼的来历,可小鱼天生就带着家乡的熟悉感觉,让人安心。
人在异乡为异客之时,才能体会到对家乡的思念。很多时候,精神都格外的脆弱。灰轻言再如何成熟,毕竟还是虚岁才16的少年。
离家这么遥远又这么长时间,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实际上是很大的。之前虽然勉强压了下去,可到底是不如消散掉这些郁结心理更完美。
虽然小鱼绝大多数时间还是不怎么搭腔,可灰轻言心中原本所积累的压力却逐渐消散干净了。就连老道都感觉到,灰轻言貌似活泼了很多。
之前的灰轻言总有一种很沉重的感觉,老道一直以为是他担心父亲的安危,还有对庆家威胁的忧虑。
现在却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就阳光灿烂了。老道试探了几句,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心中难免暗自称奇。
本来他这趟下山非要领着灰轻言,也是想要开解一下他的郁结心情。以老道的医术水准,早就看出来这孩子心事很重。
在山上的时候也想过不少的办法想开导他,然而两人第一是语言交流还不够顺畅,第二则是灰轻言话并不多,比较闷。
很多时候都是老道洋洋洒洒说了半天,灰轻言只是“嗯”一声就结束了。
嘴上不说,可是老道的心里却很为灰轻言担心。在他看来,这个才16岁的少年根本就是个孩子,却要承受很多的压力。
现在连父亲的生死下落都不知道,心情郁结也是可想而知的。谁想到才一下山,灰轻言却好像忽然间从黑白色变成了彩色。
老道很想问问清楚,但考虑再三后还是没有问。
不过,他倒也借此和灰轻言有了更多的沟通,每次和马大侉子的人说话都要扯着灰轻言过来。
“老六,这次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居然有人惹到你们鹰愁涧,连马王爷都受了伤?”
被老道叫做老六的人,大号叫做钟老炮,是几个人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个。
外形看上去稍稍有些干瘦,脸上也时常笑嘻嘻的没个正经,但眼神中却时不时会透出来几丝阴狠。
这人喜欢抽旱烟,手上无论何时总是拿着个烟袋,时不时的就要抽几口过过瘾。
灰轻言从未见过这种长长的烟杆,头一次看见老炮抽旱烟时候,满满都是惊讶之色。
老炮也曾经故意逗他,执意让他抽两口,并告诉他这旱烟是多么多么的好味道。可惜灰轻言只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又是打喷嚏又是流鼻涕的。
那样子,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除了老道之外,其余那些个胡子们差点笑死在当场。
此后老炮直接取了个外号送给了灰轻言。
“抽烟就像个老娘们儿,人又长得这么秀气,连说话都不利索。干脆,以后我们就叫你秀才好了。”
灰轻言到底年轻些,又和这些整日里风吹日晒跑江湖的胡子们不一样,相比起来还真是细皮嫩肉的。
加上他学习汉话的时间还很短,能够交流一些简单的日常情况,太过复杂的就听不明白,更别说自己表达了。
因而他和大家走在一起,从来都是少说多看,能不开口说话就不开口说话。
老道为了保护他的身份泄露出去,避免被仇家打听到了,也根本没有提起他的来历。只是推说小孩子性格腼腆,不会说话就遮掩了过去。
钟老炮、牛二奎、徐大麻子和小山雀等人更是认准了灰轻言,就是个傻孩子。
这年月当胡子的人哪有善茬儿?哪一个不是见多了各种人间黑暗,像灰轻言这样的“老实”性子谁也不常遇见。
因此钟老炮的一个“秀才”外号喊了出来,其余人都很是认可,直接就给拍板了。
这种事儿,老道也没兴趣多掺和。反正是无伤大雅,叫叫诨号反而在这些胡子们当中比较好混。
至于灰轻言更是没怎么搞懂其中的道道,既搞不明白何谓“外号”名字,也不懂“秀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连始终对他很好的老道都没说什么二话,他自然也就糊里糊涂的认了下来。
后来才搞明白,原来这一路上人家叫“秀才”就是在喊他。有过几次的经验,慢慢也就熟悉了下来。
当然除了老道还是叫他的名字,其余几个人已经彻底忘了他叫啥,直接就喊“秀才”了!
此时听老道问起自家大当家受伤的事情,钟老炮儿“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狠狠的吐出去一口烟气,才狠狠的开了口。
“呸!麻辣个巴子的,全都是小桃红那表子作妖。”
小山雀也在旁边跟着骂几声:“可不咋地,我早就说那娘们儿不是个好东西,早晚要把瓢把子折腾进去。对不对,我说的没错儿吧?”
牛二奎不是个太会说话的人,没有吭声,但脸色也很不好看。剩下的徐大麻子更是嘴里面不干不净的,一直就骂骂咧咧没完。
这些人很是咒骂了一通后,才算是开始说正事儿。很快的,老道也搞清楚了具体情况。
原来是鹰愁涧天王寨的大当家,人送外号“马王爷”的马大侉子跟这个小桃红,可是老相好了。
据说两个人从最初认识到后来睡在一起,也有个七八年时间了。彼此之间相处的还算是不错,关系也很有些暧昧。
有段时间,据说马大侉子还想要给小桃红赎身。
然后领回鹰愁涧的天王寨去,做个压寨夫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没谈妥,小桃红还留在城里继续做着迎来送往的皮肉买卖。
这次马大侉子之所以受伤,就是和下山去找小桃红腻味有关系。
最初进城后都没有什么事儿的一切如常,结果谁知道半夜时候突然来了一堆警察,差点就把马大侉子给堵在房里。
要不是随身的护卫拼死相救,说不定到最后就直接交待在城里了,根本回不到鹰愁涧。
回来以后,大家都说是小桃红出卖了大当家,想要从良。听说还攀上什么高枝儿了,想要一举切断鹰愁涧老少爷们儿的饭碗。
真要是被他们做成了这事儿,马大侉子死在了城里,那鹰愁涧的确会乱套。
这些年鹰愁涧之所以能红红火火,全都是马大侉子一手支应。别看有什么二当家和三当家的人都在,可除了他以外根本就没有谁能够服众。
这些人一个不服一个,没有马大侉子压着,彼此早就到一起干仗了。只要马大侉子闭眼蹬腿了,鹰愁涧任谁在也都是必定要垮台。
首先内部为了争出来谁做老大,就能先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后面就算是都争出来了谁做老大,也必然是元气大伤。
何况无论是二当家还是三当家的个性,都不是那种能服众且有想法的人。让他们做事,估计能做的不错,敢打敢拼能闯能战。
但若是问他们该怎么管理整个鹰愁涧的买卖和老少爷们儿的生计,那基本是抓瞎的。
所以人家这一手,直接打在了鹰愁涧的七寸上。马大侉子若是救不回来,鹰愁涧上的老少爷们儿,怕是全都要遭了殃。
说到最后,几个人原先激昂气势也都没有了,一个个都声音低了下去,脸色也惨淡了许多,只会唉声叹气了。
就连骂小桃红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灰轻言尽管是听了全部,却到最后也没有完全搞明白其中的关节。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很多都是瞎整词儿,完全让他听不明白。
什么清楼小桃红啊,什么警察局的局长呀,什么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的,还牵扯到什么国民政府新下达的各种指示政策。
好多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只好傻乎乎的看着老道,期待从他那里得到消息。
老道的确听懂了,并且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连在了一起。
“嘿嘿,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警察局要找马王爷的麻烦呢?”
“听说是新来了个警察局长,是那边的人。刚一来,就嚷嚷着要平靖地方。还打着老帅的名头,使劲儿的扯淡。”
老道摇摇头:“哼,这可不是打着老帅的名头在扯淡,实际上还真是实话实说。”
“怎么可能呀?老帅那也是咱关外的套马的汉子,当年胡子干出来的。他老人家这些年执掌关外,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怕是有人打着名头,在这儿胡闹吧!”
“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肯好好看报呢。你们知不知道,今年6月份,老帅已经做了国民政府的海陆大元帅?
“如今这天下,眼看就是老帅的了。这当了家,做了主,还能跟原先在人手底下做事主的时候相比吗?”
听了老道的这一番话,一群人全都只剩下了面面相窥:完全听不懂啊!
“嗨,跟你们也是瞎掰呼。算了,还是见了马王爷再细唠吧!走,咱们快点赶路。”
“好好好,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