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们还只有十六七岁，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年少轻狂，这个词语却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他们其实都知道，他们在惶惶不可终日。
那个时候，蔚岚还是一个少年，或者说一个很听话的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早恋，不晚归，像是最乖巧的孩子，一切都按照着父母的脚步走。
每个人都认为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他会喝酒，但是从来不喝醉，他会抽烟，却也只是尝过一口。他不想早恋，是因为还没有喜欢的人。他不晚归，是因为除了自己的房间，他找不到自己可以呆的地方。
但是，他知道他有喜欢的事情，但是那不是父母的期望，所以，他只能压抑着。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房间里装着很多的漫画书。他喜欢画画，但是却从来没有学过。他偷偷的自己练习，同学都说他画的不错，只有他自己知道，还差的很远很远。
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终于出现了希望。因为，班主任告诉他们，可以去学艺术，当然包括他最喜欢的美术。他可以保证，当他知道有这个的时候，他的眼睛肯定是发着光亮的。
他手里的分科单子已经被他的汗打湿，他有些忐忑的，但是又激动的看着自己的父母。他第一次感觉梦想离自己那么的近，只要他往前一步，就可以接触到。
"我想学艺术。"他低着头说道，他习惯了听从，也习惯了妥协。
"为什么？"坐在对面的父亲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只是简单的问道。
"我想画画。"他第一次和父亲这样说，他甚至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只要他同意了就可以了，就可以了。他知道自己很期待，他期待自己的父亲同意。
"那个没有用。"父亲只是依旧安静的说道，然后指着那张纸，"你以后要学医，所以，你选理科。"
他沉默，他试图反抗，他抬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喜欢画画。"他最终只能低着头说道，他知道，他反抗不了。
"喜欢以后可以当兴趣去学，那个学了不能当饭吃，还是选理科吧。"父亲抽了一根烟，烟火缭绕，父亲看着他，慢慢的说道。
"可……"他还是想争取，这是他的梦想，他知道这大概是自己的梦想。
"你画的还没有你姐姐画的好呢。"母亲突然插嘴说道，他彻底的沉寂了下来。
他回到房间，看着那张纸发呆。他的姐姐也是自学，其实他当初喜欢画画就是和他的姐姐学的。他的姐姐画的比他好，即使很多年不画，依旧比他好。所以，他所说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笑话，在他的父母看来。
他最终还是写上了理科，他写完之后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却睡的很不安稳。
"呃。"当他半夜去上厕所，看见了自己的二姐，他不由的有些惊讶。因为已经是半夜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二姐没有睡觉。
"你想学画画？"他的二姐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然后看着他问道。
"嗯。"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那是你的梦想吗？"他的二姐问道，语气很是轻微。
"嗯。"他再次的点头，只不过这一次有些迟疑，那真的是他的梦想吗？
"真好。"他的二姐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仿佛半夜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么两句话。
他看着二姐回到自己的房间，或者说和大姐共同的房间。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他的二姐，其实过得比他更加的痛苦。后来知道了，他也无话可说。
"如果你期末考试，文科成绩在全年级前十，我就答应你去学文科。"第二天一早，他的父亲坐在餐桌旁对他说道。
"真的！"他下意识的开心，因为他终于有一次机会了。但是为什么父亲会同意呢，他有些疑惑。他看到二姐嘴角微微有些嘲讽的微笑，他才知道，这个他做不到。
他的成绩在全年级虽然不错，在前一百名，但是前十名，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如果说只是平常的努力的话，他知道他自己是做不到的。
"作弊还是……"他在考试的前一天，看着小抄在纠结着。如果作弊被抓到了，那么他那门课就是零分了。如果作弊了，或许他可能，可能成为年纪前十呢。
于是他第一次作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这是什么？"老师从他的试卷下面拎出来一张纸条，然后轻蔑的看着他。老师转身，顺便带走了他的试卷。
同学惊讶的看着他，鄙视的有，惊讶的有，还有幸灾乐祸的。他想要逃跑，但是他知道他已经迈不开步子了。他慢慢的走出了考场，他知道自己完了。
"你还学会了作弊？"饭桌旁的父亲抽着烟，冷眼的看着他。地上堆着他房间里的漫画，像是一堆垃圾。
他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连自己的漫画都只是看了一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泪已经快要流了出来。
"想要年纪前十，就好好学。我看是你看漫画耽误了学习吧。"一旁的母亲说道，语气没有多少的打骂，但是却刺入了他的心里，"漫画那种东西是弱智看的，以后就不要看了。"
那个午后，饭桌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痛，他麻木的听着他们的话，只能妥协。
他只能是理科，他以后只能当医生，画画是没有用的东西。所以，他永远不能走自己要走的路。
最爱的漫画像是垃圾一样被卖了，只卖了几块钱，还不够父亲的一支烟。他沉默，然后躺在自己的床上，是啊，他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他能违抗什么呢。
他们都是你的父母，他们一定会为了你好的。哪个父母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呢？他们还会害你吗？他们走的路，比你走的路多，要相信他们。
所以，他无话可说。所以，他是错的。
蔚岚睁开眼睛，他竟然靠着椅子就睡着了。他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他竟然做梦了。梦到了那个最乖巧的时候的自己，梦里的绝望他现在还能感觉到。他捂着心脏发呆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来，听到了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着声响。
那是那个时候的他，现在的他，只是还没有死，就要去努力活着。
只是他还是和很久前一样，背着一个单肩包，随便打理一下就出了门。他不在乎，现在依旧不在乎。他在乎的，比如画画。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已经废了，不能再画画了，再喜欢那又有什么用呢？梦想呢？梦想是什么呢？抱歉，他早已经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