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哥哥,倾城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娶一个死人呢?”
百里晓脑中“哄”地一声,暗道不好,终究是被她察觉到了,心思转地飞快,脸上却不显,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夜深灯暗,柔妃娘娘大概是看错了,莫要胡说。”
“柔妃?”李幼文苍凉一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晓哥哥,我们一同长大,你居然叫我柔妃?”
“王上的册封之礼已成事实,柔妃娘娘要自重身份。”
“什么柔妃?什么娘娘?!百里稷色欲熏天,比家父还虚长两岁,竟然硬要纳我进宫!我拼死不从,晓哥哥,倾城还是完璧之身啊……”
“娘娘请自重!”百里晓打断她,“夜已深,您出现在这东宫之内实在不该,请回吧。”
“不!我不走!”李幼文说着,一把抓住百里晓的衣摆,死死攥着,如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你要我回哪里去?!我不要做什么柔妃娘娘!晓哥哥,你知道的,倾城一直心仪的都是你啊!”
百里晓低头看着李幼文泪流满面,头发散乱,心中泛起一丝不忍,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得到了不想要的,失去了从来得不到的,多年以前,她也只是个愿意跟在自己身后玩耍的小丫头,总是带着一脸天真烂漫的笑,追着自己喊“晓哥哥、晓哥哥……”
“倾城……”百里晓低下身子,将她扶了起来,安置到椅子上坐下,缓和着语气劝着她,“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你我只是总角之谊,再无其他。你若一直放不下,受苦的只能是你自己。如今,你已为王上嫔妃之身,出现在我这里,实在不宜,趁早回宫去吧。”
“不要,不要!”李幼文连连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下来,“我不要做柔妃!不要做柔妃……晓哥哥,你帮帮我,帮帮我……”
“可……你是王上钦封的妃嫔,我恐怕无能为力。”
“我不管!你要是不帮我摆脱这该死的封号,我就修书一封给大凉……”
“你要做什么?”百里晓面色一凛。
李幼文慢慢擦去脸上的泪水,嘴唇一张一翕,缓缓说道:“倾城不做什么,晓哥哥你放心。不过,倾城知道,这位怡德郡主的母亲是大凉皇帝嫡长姐羽宁长公主,父亲是声名显赫的靖国公之子。我还听说,郡主待字闺中云英未嫁时,可是倍受宠爱,连正经公主都要让她三分。可是,如今她却无故殒命在古月国……晓哥哥,你压着她的死讯不肯发出,个中必有不可对外说明的缘故,你若是不帮我,倾城就要向那羽宁长公主报信说怡德郡主死于非命,你说……大凉会坐视不理吗?”
百里晓盯着已擦干眼泪的李幼文,昏黄的灯火在她的脸上一跳一跳的,她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与刚刚还痛哭流涕的小姑娘判若两人。他怎么忘了,这李小姐除了李相别有心思给她弄的一堆“古月第一美人”“古月第一才女”的称号外,还有一个“赛诸葛”的戏称?
“本王说过了,郡主只是水土不服,思乡染病,灯火不明,你一时眼花而已。”百里晓打起精神来应对她,将刚刚心中那点同情全部赶了出去。
“眼花?”李幼文讥笑一声,“好,就算是倾城眼花,可是却还是能听得见的。我与你说了这半天话,可听见郡主发生一声响动吗?便是重病的人,也不可能一动不动吧?晓哥哥,你仔细听听看,郡主好像没有呼吸吧?”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白飘飘,听到李幼文这么说,也忙屏气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果然,那位郡主是没有生息的,就如死人一般。可是,百里晓从来没有告诉自己,要她替嫁的这位是个……死人啊?
她内心疑惑重重,转头去看百里晓,却发现他依旧面不改色,只是貌似十分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柔妃娘娘怕是劳神过度,听错了吧?郡主只是睡着了,怎么可能没有呼吸?冷离,你说呢?”
冷离心领神会:“属下听得明白,郡主呼吸绵长。”
小石头也连忙帮腔:“没错,郡主就只是病得厉害,呼吸得轻了些罢了……”说着,还一个劲儿的朝白飘飘递着眼色。
百里晓看过来,李幼文也看过来,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白飘飘身上,她讷讷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撒这个明显一戳就破的谎,“这……我……我……”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她却看见李幼文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嫉恨,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她脚步踉跄地冲了过来。
白飘飘慌忙一躲,李幼文扑了个空,摔在了地上。白飘飘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弱,正犹豫着要不要扶她起来,她却恶狠狠地扭过头来,蹒跚地爬起来,“你是谁?!你为什么穿着和晓哥哥一样的喜服?!”
白飘飘低头看看自己,在侧头看看百里晓,两人确实穿着一样的大红喜服,喜服下摆上还绣着一样的云纹图案,可是这又什么不对吗?从早到晚,不是都已经穿了一天了吗?
“你到底是谁?!”
“我是白……”面对李幼文的追问,白飘飘想着自己行得端做得正,有什么好隐瞒,告诉她自己叫什么也没啥吧,刚想说出自己的姓名,却被百里晓一下子打断了,“她是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拉住白飘飘的手腕,一把将其拉到自己身后,护了起来,“冷离,送柔妃娘娘回宫。”
“我不走!我不走!”李幼文摇着头,死死盯着站在一起的百里晓两人,二人同样的喜服,都没有束发,一个身姿俊朗,一个容颜清丽,好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她红了眼睛,“晓哥哥,你为什么如此狠心对待倾城?从小到大,倾城对你痴心一片,苍天可鉴,你娶了郡主还不够,居然还又娶了这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
百里晓明白过来,因为替嫁之事并未大事铺张宣告六宫,所以李幼文误以为自己娶了郡主之时又娶了别人,他看着她已经红了眼,情绪在狂怒边缘,为了保护白飘飘,只好违背心意解释道:“太后谕旨,郡主病重,为全大婚之礼,使人替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真的只是个替嫁的宫女?”李幼文的愤怒变成了疑惑,但是她依旧能凭借直觉感受到她的晓哥哥对他身后之人是十分重视的,可未必就是什么简简单单一个替嫁的宫女。
百里晓避而不答,蹙眉冷对:“这与你有何相干?冷离,送柔妃娘娘回宫!”
冷离正要上前,谁知李幼文突然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抵在自己的胸口,尖利的呼喊声划过夜空:“别过来!”
“你要做什么?”百里晓一阵后怕,没想到她身上居然还藏有武器?还好刚才飘飘躲得快,否则岂不是要因自己的牵连无辜受伤?
“晓哥哥,倾城的心你看不到,你若是执意逼迫我,那我就死在这里,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李幼文惨然一笑,“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倾城,你快住手!何苦自戕自伤?”百里晓看见她胸前的布料已经被渗出的血珠染红了,忙阻止她说道。
“晓哥哥,你终于肯唤我一声‘倾城’了?”李幼文眼里的泪珠积蓄在眼眶中,一颗一颗落了下来,“年幼启蒙时,这是你为我取的小字,可是你却再不肯这样唤我……”
百里晓放轻了语气:“倾城,你我也算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虽然如今都成人了,但是我待你却一般无二。在我心里,你就如长公主一样,是我的姊妹。”
“姊妹?”李幼文不相信,哆嗦着嘴唇负隅顽抗,心里还燃烧着小小的希冀火苗,希望百里晓只是碍于她现在的身份而不得不说谎,“当真只是这样,就……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吗?”
可是,百里晓让她失望了,他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呵,”李幼文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无常的命运,希望的火苗彻底被兜头浇灭,“原来、原来……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也罢,困在这牢笼一般的深宫里,顶着让我生不如死的称号,我不如死了干净!只是,我若死在这里,恐怕晓哥哥你也摘不干净吧?既然你不心仪倾城,倾城就要成为你生命里永远抹不去的存在!”
“冷离!”百里晓低喝一声,他心急如焚,若是真让李幼文死在东宫,他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电石火光间,冷离应声而动,如鬼魅一般一下子冲到了李幼文身前,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点了她的大穴,夺下她的匕首,“是属下疏忽,没有搜身。”
“不怪你,谁能想到她居然要拼个鱼死网破?”百里晓看着她胸前的伤口,还是有所不忍,“回头找一位口风严谨的太医给她医治一下。你亲自送她和这个小宫女回去,悄悄地,不要碰见了人。”
白飘飘看冷离扛起李幼文就要走,连忙上前帮她检查了一下伤势,从袖口里掏出一瓶伤药来塞进她的怀中,“还好没什么大碍,相识也是缘分,我二师兄的药送你了,好好用吧。”
百里晓惊讶于她不再晕血,白飘飘却也见识到了他的冷酷无情,心里暗生不满,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转眼间,昏暗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百里晓只觉得身心疲惫,去牵白飘飘的手,“我们回吧。”
谁知白飘飘却一下子躲开了,抱着臂膀站着看他:“我也问问你,为什么要我替嫁的人是死了的?”她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上下打量着他,“是不是你……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