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镇上的水力站就在村里,而父亲婚前就在水力站上班。父亲是初中文化,在那个年代初中文化就已经算是很高的学历了。后来水力站搬走了,但是当时的父亲已经和母亲结婚了,并且生了姐姐小萍,这个家离不开父亲,所以父亲就留在了村里——成了真正的农民。
不过这个’农民‘可不一般,父亲爱钻研,家里穷,没钱买家具,父亲就自己琢磨学着做,结婚时的桌椅板凳,炕寝(放在炕上的柜子)等等都是父亲自己做的,无师自通的父亲除了会做家具——还会维修小家电和其他家用,还有农用具等等。还有过年粘贴的挂钱,都是父亲自己用木头做的模具自己刻的挂钱。由于爷爷生前经常打针,父亲还学会了打针,后来村里有需要打针的都是父亲帮忙扎的,我一直都觉得父亲是被埋没了的“天才”!
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说的“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但是如果金子——被埋在泥土里,试问——它要怎么发出光来?它是需要机遇的,当然了——抓住机遇更重要。就好像房前的那颗大柳树,它需要抓住春天,跟住春天的步伐,才有机会伸展枝条,绿丝垂摇。
说到春天,春日里的阳光是格外温暖,照在洁白的雪地上,雪便会化成水,再慢慢的——融入刚刚苏醒的大地。同样会苏醒的还有病菌,而被母亲称为“药罐子”的我又感冒了,为什么说又,因为我经常感冒。
自习课时我趴在课桌上,老师看了说“要不你先回去吧,反正也快放学了。”
我听了便开始收拾书本,同桌王亮也帮忙收拾。
刚走出校门不远,放学铃声也响了,不一会儿王亮追了过来,往前走了两步,到我前面一边退着走,一边问:“你咋走这么慢捏?”
我没说话,王亮又问:“你冷不冷啊,把我衣服给你穿吧。” 说着王亮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举着递了过来。
我嫌弃的看了一眼王亮,“不用,谁穿你的衣服呀,我不冷,走你的吧。” 说完我便快步走开了。
我这个同桌,说来也是个特别的回忆,那时他家和我家是前后院,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儿,他的妈妈很喜欢我,总是开玩笑说让我给她做儿媳妇,也就是我的同桌——王亮的媳妇。我记得他还给我写过几次纸条呢,我是在书包里发现的,现在还记得几句:感情深一口闷 感情浅舔一舔。一看就知道是他放的,我当时看了觉得很生气,虽然不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了就觉得讨厌。我还记得——那时他经常不分上课下课的总和我聊天,还经常放屁,还特别臭,为此我还跟老师说要和他换座位。后来好像小学没毕业呢,他家就因为一些事情搬走了。
我回到家,把书包扔在炕上,自己也头朝里,趴在了炕上。
母亲进屋喝了口水,见我回来了,道:“回来啦,赶紧写作业,写完了好翻园子。”
我抬起头说:“妈,我好像感冒了,头疼,难受。”
母亲一边戴手套一边说:“感冒啦?一天净事,赶上泥捏的了。” 说完母亲就出去了。
吃过晚饭,我又趴在了炕上,父亲站在地上看着我说:“要不打一针吧。”
我听了噘起嘴说:“我可不想打针。”
父亲听了又去拿起药盒翻看,“要不地——先吃点药也行,明天看看不行的话再打针。”
母亲见了,不耐烦的说:“行了别管她了,那有药她自己找去呗。”
第二天是周末,我去了东院的三娘家,记得那个春天,因为抚养费的问题,父亲和叔叔两家就奶奶的赡养问题没有达成共识。奶奶被叔叔从家里赶了出来。所以奶奶住进了三娘家。
我一进屋,看到三大爷正在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前看电视,见我来了,给我冲了一杯白糖水,记得那时没少喝三大爷给冲的白糖水。正在和奶奶聊天的三娘扔给我一颗高粱饴,“收拾完啦!”
“嗯。我不吃。”
“吃吧,这孩子太腼皮了。”说着三娘又剥了一颗举着给我。
“拿着。”奶奶一抬手,示意我拿糖吃。
我有些不好意的接了过来。
“吃吧,你们家过年买那糖都吃完了吧,孩子多就那么回事。一会儿再给我薅薅白头发。”
三娘头上有些白头发,经常趴在我腿上,让我给她拔。
每次去三娘家,三娘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拿给我,我愿意和三娘呆在一起,三娘性格开朗又很幽默。只是母亲不喜欢她,后来听说是因为大人之间的“妒忌”还有“误会”或者什么的。三娘很喜欢我,记得母亲说过,三娘想我给她做二儿媳妇儿。但是母亲没同意。母亲的意思是三娘不太本分,家里也不富裕,所以不同意。
我对二哥的记忆并不多,小时候偶尔在一起玩儿过。母亲说的事儿,我是左耳听右耳冒了,因为那时还小,也太单纯,什么也不懂,甚至是连学业的重要性都不懂。
记得在我十五岁那年的秋天,我又做了一个错误决定。为什么说又,因为从姑姑家回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而这两个决定都是对我的人生——有着重大影响的决定!
早饭时,我小心翼翼的说:“老师昨天又让我俩交学费了。”
母亲听了,皱起眉头说:“又交学费!哪有啊没有,等苞米卖了吧。”
父亲没有说话。
来到学校,第一节是自习课,老师问我“你俩的学费带了吗?”
我缓慢站起身,低下头轻声说:“——没有。”
“回去拿去!”
老师让回去拿,我只好回家,家里的大门是锁着的,父母去地里拉苞米杆了。
等了一会儿,父亲就赶着牛车拉着一车的玉米杆和母亲回来了。
父亲问:“咋回来了呢?”
我小声说:“老师让我回来拿钱。”
“让你回来就回来呀,不是说了吗,没有,你告诉老师再等几天吧。”
无奈我只好回到学校。
“没拿来学费你来干啥呀,回去跟你爸妈好好说说,你俩的学费不能再拖了,赶紧交吧。”
我又被老师赶回了家,到家后,等回的父亲和母亲看到我很生气,骂了我几句没再说什么。
只好回到学校,老师也生气了,又再次让我回家取钱。
回到家门口,我坐在大门外刚拉回的苞米杆上,看着上锁的大门,‘唉,咋办呢?是回学校,还是在家里,好像都不行,没拿钱,老师会生气的把我赶回家,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一次次被赶回去,太丢人了,而且回到家爸妈看到我。也生气的骂我,唉,怎么办?真希望自己消失。’
我坐在苞米杆上,看到路过的一头老黄牛费力的拉着一大车豆子,被鞭子驱赶着,从我眼前走过去,车后面还跟着个大婶,不时的弯腰捡拾从牛车上掉下来的豆子。
坐着坐着,心里就有了决定,“算了不念了,家里条件不好,这么多孩子,如果自己不读书了,爸妈还能减轻点负担。母亲说过,不读书,买农药化肥都不认识字,现在认识不少字了,种地也够用了。”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人为什么要读书,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不知道村里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不知道有高中,更不知道有大学!以为所有的地方,都是和村里是一样的!,抬起头,看到的是天空,时而蔚蓝,时而灰蒙。低头看到的,是坑包不平的土路,和路边沟坡上的小草,晴天的路——尘土飞扬,雨天的路——泥泞不堪。随处可见的牛羊马粪,放眼望去,看不到边的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一座又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田地里鞭策老黄牛耕作的鞭子——在空中甩出的一声声脆响“啪!”,鸡鸭鹅狗的叫声,嬉笑怒骂的吵闹声,这就是世界!世界就是这样!"
我决定不念书了,父母知道后并没有发出不同意见,算是默许了。
大概在我辍学在家的第三年,父母听说有一个姓刘的亲戚——在离家几千里的地方开了个大酒店,正缺服务员。想让我去,既可以赚钱,又少了一个人花钱。
至于是什么亲戚我就不知道了,他家姑娘——刘红和她的一个什么亲戚的丈夫走了(跑了),最后在外面开了个大饭店。
父亲倒了一杯热水,坐在凳子上,双手捧着水杯,吸溜吸溜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随着一声啊~——热气从父亲的嘴里冲了出来。
“唉,亲戚家开的酒店,没事,也不能太累,后院孔秋也去,比你大一岁,她十八了,你俩还有个伴。”
站在地上给弟弟剥瓜子仁儿的母亲淡定的说:“能有啥事,她二姑家晓慧不也在哪干过嘛,没事,自己多留点心眼。”
夜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还是睁着眼睛,想着自己这次的决定是错还是对,出去以后会怎样,去上班的地方是什么样?真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的高楼——还有平平整整的马路吗?不用种地?没有泥草房?干净漂亮……。
我出去后一定要经常给家里寄钱,每个月都寄,因为家里经常是借钱花。经常看到父母为了借钱犯难。还有——我出去以后就不用面对母亲了,想到这儿——我真希望那天早点到来,既期待又揣着几分惊恐,毕竟自己从来没有出过村子,更没见过外人。
不日,我就跟着表姐——刘红和孔秋还有另外两个老服务员——踏上了远去千里的列车。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看见火车,但是——其实我并没有看清火车是什么样的,因为我们是夜里上的车。火车上没有座位,站累了我们就找个角落蹲一会儿,或者座位上谁起身去厕所了,就去坐一会儿,再或者轮流依坐在座位中间的小桌板上。
熬了两天一宿的火车,累的我腰酸腿疼,火车到站时天已经黑了,我们跟着刘红又乘坐了一辆面包车,好像是面包车,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天很黑,什么也看不见。甚至来到酒店,也没看清楚这是一家什么样的酒店。
车直接开进院子,刘红让那两个老服务员领我们进了宿舍。
我记得一进屋,房间里有四五张床。
老服务员小胖撇了一眼空床的方向,“你俩自己选睡哪儿,那三个床都没人。”
困的迷迷糊糊的我听到这儿——随便走到了一张空床前,趴到床上就睡着了。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我是否做梦了,我更不知道的是——这是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