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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瞳孔倒映着穿透玻璃的白色线条。
风中微微传来清晨的气息,在柔和的温度配合下,交织出令人懈怠和软弱的旋律。
如果闭上眼睛的话,大约会很轻易的在那份安宁之中再一次沉睡过去吧。
但是此身已经没有继续安眠的打算,两天之前和父亲谈话的内容,即使做梦依然回荡在此身素来以冷静而自傲的脑海之中。
理不清楚头绪,在听了父亲的梦想和母亲的故事之后,我不知所措。
胸中来去之物无从知晓。
完全无法理解,为了那样在此身看来毫无价值的梦想,为什么父亲却能够抱着舍弃一切的觉悟也非要实现不可?我亲爱的父亲哟,为了那种像是小孩子在海边用泥沙堆成的城堡一样的东西,为什么却可以露出如此幸福的表情呢?
而一生都毫无怨言的母亲,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追随这样任性的父亲呢?
我不知道。
只是在看着老爹那即使被关进了圣职院,可是说起那片荒原之时宛如小孩般意气风发的姿态,却让人觉得十分羡慕。
可是我还是无法接受,那个从小深深的仰慕着,应该纵横在辽阔而深远的平原之上,谁也无法阻挡的无敌背影,居然为了这样的荒谬的理由而被禁闭在范围不足三公里的圣职院,每天只能得到半天看见阳光的时间。
那种遗憾与其说是惋惜,倒不如说是愤怒。
只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粉碎了此身所有的坚持,让思考回路彻底陷入混乱。
“中池啊,你真的明白么?评价幸福的标准………”
那个老爹看着执迷不悟的儿子的眼神,让我打从心里感到痛苦!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不想一想———当你的儿子在垃圾堆里和野狗争抢食物,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而雀跃不已的时候,他能去明白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么?
………所以我不懂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存在着,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经历了空虚而又绝望的七年,你能让他去追求些什么正确的东西?!还能像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呼唤你爸爸,没有因为过度的痛苦而心理变异不是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么?
强烈的愤慨让我当场拂袖而去,却没有看到身后父亲满是后悔和懊恼的表情。
明明应该早就知道的,人在向前走的时候,就会看不到背后的东西,可是年少气盛的我,却依然没有发现自己所失去的重要之物。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父亲的忠告究竟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评价幸福的标准么?
十岁之前我还可以用不喜欢这种理由,将价值不菲的珍馐佳肴随手乱丢,可十岁之后即使只是垃圾桶里面被扔弃的食物也足以让此身开心不已。我不认为这些浅薄的东西所带来的感情可以代表幸福的含义,但是这个虚无的心灵又找不到像是父亲那样舍却一切也要追求的梦想,故而我只能用理智去选择对于自己来说最应该追寻的东西。
我错了么?
没理由的吧,以前为了一块面包都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几天的粮食就可以在街头与人喋血厮杀的此身现在全心追求更大的利益,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至于快乐与不快乐,那不是只有站到最顶峰之后才能知道的事情么?
双手支撑着温软的被子从床上爬起身来,拿起摆在玻璃茶几上的手表,上面的指针很明确的交织成七点十五分的抽象图形。
就上学这件事来说并不算晚,不过加上早餐的话就有点勉强了。
奇怪啊,照理说平时都有佣人来叫我起床的,怎么今天都这个时间了却还是任由此身放纵呢?这一点对于那些要求严格到像质量监察员的长老们来说,也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放开这些繁琐的事情不去思考,脑袋已经很混乱了。
穿好衣服,洒脱的用青色风衣包裹住在养尊处优的日子里面逐渐强壮的身体。尽管摆脱瘦弱确实是一件相当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实力的停滞不前却又让人焦躁。
姑父的体术非常厉害,可那种术需要从小就开始修炼的【呼吸法】来配合发力,否则的话就算招式模仿的再相似也发挥不出威力来。故而姑父所能指点我的,只是如何将招式之间的缝隙链接的更加紧密,以及在超能武装使用方面的问题。
然而,这些对我来说不够,迫切希望变强的此身没有办法容忍这样速度的进步。
那个呼吸法现在修炼显然已经太晚了,难道就没有其他可以补足的办法么?将姑父祖传的内息经脉运行法,用某种特殊的手段来取代的话………
不可能的!很快就自我否定,人体的经脉就像是脆弱不堪的玻璃,照姑父的说法只要稍微出错就很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内伤或者全身瘫痪,甚至当场死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让对人体来说宛如毒药一样的原力沿着经脉的路线运行,和自杀根本没有区别。
我虽然并不畏惧死亡,但那不代表我就喜欢找死。
“———哗啦!”
清凉的水让迷糊的神智清醒过来,没有佣人送上温热而舒服的洗脸水,那么就只有回归到【外城】岁月,亲自动手让自来水充当早晨的伴侣了。
虽然堂堂继承人做这种事情有点窝囊,但偶尔自己动手的感觉也不坏。
洗漱完毕之后来到客厅,却难能可贵的发现最近和我一直不太和谐的辛西雅居然破天荒的坐在那里吃早餐,俏脸上全是一副等到不耐烦的表情。
“诶?”
因为太吃惊而发出了相当失礼的声音。
细眉用力的挑动了几下,湛蓝色的目光倾斜着瞪视了过来,显然对于我这种惊讶到夸张的表情十分不满。
“怎么,你对本小姐会在这里感到很稀奇么?”
说的也是哦,明明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如果不是刻意回避的话每天见面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问题就在这里了———
打从那天毫无遮掩的交流之后,无法达成一致的双方不是都避免碰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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