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光正暖,身着淡青色长裙的少女轻轻撩开窗帘轻薄的帘布,默声注视街道上往来不绝的行人。
镜都毕竟是镜都,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清晨还是正午、是傍晚还是深夜,往来不绝的行人与热闹非凡的店铺总是带给这个巨型城市充足的活力。目力所及,街道上穿行着各色行人,男有之女有之,老有之少有之,富者有之贫穷者有之,貌美者有之丑陋者亦有之。人类社会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染缸,各色燃料坚持不懈地向缸内注入自己的一抹色彩,使得染缸内的颜色看着令人目眩神迷。
因为人类社会,本就是令人目眩神迷。
苏御还在当小侍女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有着形形色色的性格,为了迎合拥有着形形色色性格的客人们,苏御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表现得乖巧、贴心以及温顺,无论遇到怎样的客人,苏御永远是甜甜地笑着,如同一个永远不会疲倦的玩偶。
“这位爷请吩咐!”“这位小姐您今天依旧漂亮!”“大爷请慢走欢迎日后常来!”或许是受到酒楼氛围的耳濡目染,曾经的小御很快就学会了这些简单的切口,因了小御一脸的天真烂漫童真无邪,没有一个客人会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是在谄媚地讨自己喜欢,他们会觉得小御很可爱,他们偶尔甚至愿意赏给小御一个金币以示嘉奖。
苏御的侍女生涯从五岁开始,直到十二岁这一年,被名为苏白的家伙从中间直接斩断。一进店里,苏御就已经发现,这个素衣白发的少年与寻常客人有些不同,苏御觉得或许这个客人也会赏给自己一个金币,对于年幼的她来说,一个金币就是全世界。所以,苏御秉承着平素的工作作风迎了上去,一脸平静侍立一旁。
然后,被这个少年打破了所有格局。
苏御一开始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他要把自己买走,不过这家伙看着像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有钱的好人,被一个有钱的好人买走,意味着自己将会永远地告别自己虚伪且千篇一律的侍女生涯,至于走向哪里,苏御并不知道。
所以,当眼前的这个看上去有些蠢的少年为了保护自己暴跳如雷甚至大打出手之时,苏御心底某一些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人为自己发怒过,老板将自己当作赚取金币的机器,同事将自己当作争夺晚餐的敌人,其他客人将自己当作纯真可爱的人形服务机器,他们愿意享受自己劳动所产生的价值,顶多赏自己一枚金币,让苏御感觉自己像剧院舞台上拼命卖艺的小丑。
可是这个白发少年却是把自己当作最为亲近之人,非要说那种感觉的话,就像是哥哥疼爱妹妹,自己的妹妹被一个陌生路人洒了一脸汤汁,所以他暴跳如雷,所以他与事件的始作俑者大打出手。
嘛,仅仅是被泼了一些汤汁而已嘛,从业八年以来,什么样的不平遭遇小御没有受到过?可是有人手持绢帕替自己温柔拭去污渍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小御鼻子有些发酸,然而名为泪水的液体最终却是没有掉出眼眶,那些毫无意义的液体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流尽,泪水无用,这是小御多年以来的深切体会。
所以小御只是本能地抓紧了苏白的衣摆。
皇子腾天衡事件后,苏御看见苏绮的第一眼,就发现了苏绮对她不明含义的厌恶,苏御立刻明白原因所在,所以她想尽办法拿捏分寸委曲求全,曾经有个名为卫寒的家伙说过,寄人篱下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她苏御就算遇到了一个好主人,身份依旧卑微。
可是这个好主人,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了。
苏白苏绮去参加那个所谓的成人礼已经过去十五天了,苏白没有告诉自己成人礼究竟要进行多少天,那个少年仅仅留给自己一些金币,然后命令自己终日在旅店之内好好待着,不要随意走动。
苏御别无其他选择,只有乖巧照办。
“青容姐姐,你说哥哥还有多久才会回来呢?”小御目光迷离地望着窗沿自己刻出的划痕,已经三个【正】字了,自己已经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等待了这么久。
身旁的死灵青容没有任何动静,死灵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他们仅仅是一具具经过加工的尸体,御主将念力融入,死灵才会开始行动。
“青容姐姐,你想念哥哥吗?”小御趴在窗沿,用手掌撑着下巴,漫无目的地扫视下方街道上的往来行人,“你说,哥哥会不会已经抵达楼下了呢?”
死灵青容依旧是静默无言,这些天经过苏御的细心打理,死灵青容看上去与活着的人们几乎没有区别,安息前朝的女将本就拥有姣好脱俗的面容,经苏御略施粉黛,此刻的她看上去居然颇有几分清灵出尘的神韵。
“青容姐姐,你说,哥哥是不是不回来了呀……”小御茫然地望着街道上看似喧闹无比、实则千篇一律的景象,它们千篇一律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这些人声鼎沸的景象里面,全都没有灵族苏白的身影。
热闹是别人的,留给小御的只有冷清。
“他们会不会,已经完成了成人礼,然后把小御忘了呢?”苏御用手指轻轻戳着窗沿上的“正”字,仿佛想要将这些“正”字戳烂,然后回到苏白并未离开自己的时候。
死灵青容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空洞的双眼中并无光彩。
“他们其实,已经把我忘了吧?”苏御轻轻抬起头,她的泪腺想要挤出一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出得来——或许苏御已经失去了名为流泪的功能。
然而此时此刻,街道之上突然动乱起来,一群一群身着黑衣之人控制着漆黑色的影子飞速穿行,他们掠过喧闹的街道,使得大街上的行人惊叫着四散奔逃,使得行人们卖力地呼喊起来,他们口中呼喊的声音极高,有些许字句则是清晰地传入苏御耳中,教她脸色剧变:“南影族,是南影族!南影族屠杀执法者了!”
“这些家伙已经疯了,他们想要破坏成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