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玉明殿中,庄长坤正因为唐小昔逃走了大发雷霆。
就在此时,他收到了一条门主令,他犹怒气冲冲,随手拂掉了门主令上的封印,谁知下一刻,就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庄长坤。”
庄长坤脸色一变,迅速双膝下跪:“庄长坤拜见门主。”
他的面前迅速凝成了一道人影,是一个周身被黑纱覆盖的女子,她懒懒的倚在美人榻上,与他遥遥相对,便似是隔着烟雾,声音却字字清晰:“北宸门掌门在宫里?”
庄长坤道:“是。”
她许久没说话,庄长坤必恭必敬的等着,也不敢出言询问。
天师门主姓谢,自称叫谢仇。她在玄门之中有不少传言,有的说她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头,有的说她是个绝美的公子,可其实,如今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不,也许没人知道她的本来面目,因为她永远黑纱覆面,只是体态妖娆,露出来的手白皙如玉,应该是个美人。
庄长坤当年过五关斩六将,一路爬到了副门主之位,的确是曾动过这位门主的念头,想着杀了她把持天师门。毕竟她闭关一闭就是几十年,也许早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谁知等他千辛万苦的破了阵潜进去,才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就在他以为窥破了秘密,得意非凡之时,她从结界中弹出了一缕神念。
他那时根本没想过别的,追着就过去了,就见她倚在美人榻上,正慢条斯理的雕刻着什么,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些白生生的,全都是人的骸骨。
两人一战,他使尽浑身解数,她却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座位,悠闲的像在绣花。庄长坤那时才知,他的修为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在这位门主面前,向来不敢有分毫的不敬。
良久,谢仇才悠悠的道:“丑时三刻,抬棺改命。”
庄长坤微微一惊,片刻之后,才问:“门主的意思是?”
“等,”谢仇看着自己的指甲,悠然道:“我们要等一个最合适的下手时机。”
庄长坤凝眉,想了片刻,才试探着道:“门主有计划?”她笑而不答,庄长坤道:“门主英明!我本来以为已经一败涂地,天幸门主早有布置。”
“你想多了,”谢仇娇笑了几声,“从始至终,我只做了一件事,帮她接了一桩生意,救了傅家的人。”
庄长坤愕然抬头。
他也是个耍惯心机的,几乎是瞬间就懂了。这件事还是他的人去做的,那时他还没来都城,谢仇发下门主令,让他派人去傅闻达家中,杀了一只妖,救下了傅家数口人。
所以,这件事本来应该是唐小昔接的?如果是唐小昔接手,救下了傅家人,以傅家人书香传家的禀性,自然会对唐小昔倾命以报,可现在,他们根本还是陌生人。
庄长坤喃喃的道:“如果傅闻达有问题,那么,就只余了七个抬棺人,是不是就抬不成了?”
“不!你错了,所有人都错了!”谢仇大笑出声:“抬棺人,本来就应该是七个!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抬棺改命,有如新生,抬棺人本来就应该是七个!”
她似乎有些走神,一边说着,就化成了喃喃自语:“他此时什么也不知道,但一旦抬棺到了紧要之时,他自然会想起些什么……到那时,他会让谁走?必然是让小燕走……”
庄长坤更是愕然。
小燕?她说的不会是燕朝行吧?他为什么会去抬棺?
可是谢仇根本没有理他:“八人抬棺,不过是多一人,可如果少掉了应该有的小燕,却多了一个不该有的傅闻达……呵,那情形,才叫有趣呢!”
她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恶意:“所有的安排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这个傅闻达……玄少瞻记忆恢复又怎样,他的身体仍旧是个普通人,什么都做不了!我倒不信了,妖莫惜能偷一次命,还能偷上第二次!
妖莫惜,是谁?唐小昔么?庄长坤眯了眯眼,缓缓的垂下了头。
神念化身,不同于魂魄脱体,这只有上仙的修为才能做到,他本来一直很奇怪,谢仇的修为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为何不求飞升,反而要逗留人间?
如今,他好像明白了。
…………
而此时,幻境之中。
引魂而来的八人,正抬起棺材,出了庙门。几乎是在踏出庙门的第一步,玄少瞻就觉出了不对劲。
无星无月,黯淡无光,淡白色的小路笔直延伸进树林,林中满满的全都是白果树,每一颗都根深叶茂,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枝头一簇一簇的白果无人采摘,就这么累累的挂着。
太熟悉了,这副情形,实在是太熟悉了。好像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曾满心悲恸,将心爱之人的棺材负在肩上,倾尽一切,为她求一个转生的机缘……
脑海中滑过无数纷乱的画面,每一副画面中,都有那个姑娘。
她穿着雪色的裙子,腰肢细细,下摆铺展,衣角襟边全都是大红色的纹理,长长的头发编成了几条辫子,每一条辫子的辫尾,都用红色瘦长的布囊扎起,拖垂在胸前后背,好像一条条小尾巴,娇俏可爱之极。
她回眸微笑,眼带星光,一声声叫他:“瞻哥哥!瞻哥哥!”
太清楚了,实在太清楚了,她每一个眼神,每一点微笑,都清晰的像长在心里似的。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他看到那姑娘跪在他面前,双眼含泪,却坚决的道:“我有办法救你,”她挽起袖子,毅然决然的把刀子比在手臂上:“九尾狐肉,吃下去,邪气就不能入心……”
玄少瞻猛然惊醒。
这才发现刚刚他竟然一直在恍惚。他想起唐小昔手腕近肘的位置,有一道横着的,长长的红印,像是一个剑痕……他曾经问过她,她说,这是一个胎记。
所以,她是谁?是他前世的爱人么?那他又是谁?
忽听身后有人道:“殿下。”
玄少瞻定了定神,嗯了一声,傅闻达道:“老夫实在是抬不动了。休息……休息一下吧。”
玄少瞻一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并没觉得多费力,可是看傅闻达,显然已经累的站都站不稳了,其它人似乎也不轻松,燕朝行脸色都有点不对劲了。
玄少瞻有些焦灼:“你们还成吗?”
妖莫离道:“我没事。”
顾文鲂道:“我也还能撑一会儿。”
其它人都沉默不语,陈皓然满脸羞愧的别开了脸,燕朝行缓缓的道:“我觉得不对劲,真的太重了……完全不是一具棺材的重量,是不是我们选的棺头棺尾的位置不太对?”
妖莫离冷冷的道:“我告诉你,你别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