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昔一整天都有点儿心神不宁。
再高明的天师也算不出自己,可她分明预感到,一件有关她的大事要发生了。
天一黑,她就悄悄溜出来,找了个方位,祭出阴阳镜看天象,竟是星流霆击之象……据说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天象,还是在几百年前,有个惊才绝绝的上仙因为爱人死去而堕魔,闹了好大一场风波,堪称山河变色,日月无光。
这回,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总不会是这位魔头重生了?不会这么恐怖吧?
唐小昔心慌慌,可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她再也没有人可以请教了。
正啃着手指甲发愣,忽然看到镜中多了一道青灰色的阴气,像是一只鬼,极其凝实,显然是个厉害的,气息却完全不外泄,要不是她恰好祭着阴阳镜,只怕还发现不了。
唐小昔定了定神,收起阴阳镜,翻身跃出。一路赶到七门塔,才用了不到一刻钟。
她隐身檐底,全身都包在黑衣里,只有一对大眼睛清凌凌的亮。
相比起白天在扫眉书院穿着长裙装淑女,跟一伙小姑娘闲磕牙,她还是喜欢这种在黑夜里飞的感觉,降妖抓鬼才是她的老本行。
她没想到的是,脚下已经有个道士在了,正起了香案踏罡步斗,看着倒是一板一眼,只可惜步法完全不对。
骗人是求财,骗鬼是玩命啊!唐小昔忍不住啧了一声。
不远处的钟楼上,有人低声请示:“殿下?”
半晌,一个碾冰碎玉般的声音低声道:“静观其变。”
那人影便缩了回去,浑不知已经被发现的唐小昔看的还挺得瑟,就见那人终于表演完了,朗声道:“妖孽还不伏诛!”
他一抬手,轰的一声,爆起一团火光,简直架势十足。
空中响起了一声轻笑,媚意横生,随即,怪风袭来,直吹的香案上黄裱纸和阵旗都在烈烈作响,下一刻,那道士身子一抖,手慢慢的抬起来,理了理头发。
她随即举步向前,向钟楼的方向走,明明是一个干瘦道士的身体,却如戏台上青衣一般扶摇妩媚,步步生莲,显然是被附身了。
唐小昔脚尖轻点,跃了下去,笑道:“去哪儿啊?”
那女妖猛然一退。
妖鬼对实力最是敏感,她立刻折身跪下,楚楚可怜:“小女子是迫不得已,还请仙师饶我一命。”
唐小昔笑道:“你不杀人,我当然不会杀你,毕竟我这么怜香惜玉……”玉字尚未落音,那女妖陡然暴起,双爪如钩,扑了过来。
几乎与此同时,唐小昔反手抽出了背后的伏魔剑,啪的一下拍在了他顶门上,只听一声女子惨叫,他头顶逸出一道青气,她迅速捏了个诀,把青气收了起来,整套动作快的迅雷不及掩耳一般。
眼看她拍拍手就要走,钟楼上,影卫道:“殿下?”
男子推着轮椅向外滑了几步,眉目如画的脸渐渐显露,墨发垂落,衣衫扶摇,竹烟波月一般。
他沉吟的看了一眼那瘦小的背影,低声道:“跟着她。”
影卫应了一声,便分了一人悄悄跟上,谁知,半晌之后,眼前忽然人影一晃,有人掐住了他的下巴,轻佻的向上一抬:“长的不错,艳鬼啊?”
男子脸色一变,唐小昔已经翻身坐在了栏杆上,面罩上的大眼睛笑的弯弯的:“好重的阴气,害死多少人了?”
他的手紧紧的捏着扶手,冷冷的看着她,唐小昔打量了他几眼,男子一身月白锦袍,皮肤苍白,眉眼宛似水墨画出,俊秀无双,一对桃花眼妍丽之极,却冷浸琉璃般不带半丝人气。
他冷冷的道:“你……”
唐小昔忽然咦了一声,把手放在他心口:“有心跳?你居然是个活人?可是这怎么可能……”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一掌劈出,势挟劲风,唐小昔吃了一惊,急急翻身,男子变掌为抓,嘶啦一声,撕下了她半幅衣袖,然后脸色一变。
站的略远的影卫一眼看到,纷纷呼哨,飞一般从四处飞出,足有十来个。
唐小昔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影卫训练有素,迅速把她围在了中间,碌碌声中,有人把轮椅推了过来,男子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唐小昔输人不输阵,一昂下巴:“你又是什么人?”
“大胆!”影卫斥道:“这是太子殿下!”
不是吧!太子?唐小昔大吃一惊。
大半夜的,太子殿下在这儿干什么?身上这么重的阴气,与那煞星临世的天象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什么邪修冒充太子?她盯着太子细看,影卫喝道:“你是什么人!”
唐小昔迅速福身,乖巧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道:“揭下面罩。”
她恭敬的道:“是。”一边伸手去摘面罩。
下一刻,她的手向下轻轻一分。迷雾腾起,影卫纷纷呼啸,急步赶了过来,却只是原地打转,几个呼吸之后,迷雾散去,早不见了那小小的人影。
影卫急回身请罪,太子面色森然,冷冷的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到!”
方才撕下她衣袖的时候,他心里不知为什么格登一声,好像发生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怎么都想不起是什么,却还是本能的想弄清楚。
众影卫轰然应声:“是!”
喂!艳鬼兄,不用这样吧!
唐小昔从不远处的树上,冒出一颗小脑袋,十分无语的晃了晃。
虽然咱是摸了你下巴,还顺嘴调.戏了你一下,可是也夸你长的好看了啊!不用这么穷追猛打吧!
她啧了一声,取出阴阳镜,对着太子的背影照了照。
倒是有些阴气,却不算重,唐小昔有点惊讶,又举着镜子来回找了找,却始终没能找到刚才那道阴气。她皱眉半天,才转身跳下树,喃喃的道:“奇怪,难道我刚才看错了?”
她嘀嘀咕咕的往前走,月色下,娇俏俏的小姑娘身后,一道青灰色的影子慢慢的出现,漂浮在半空,良久,才随风化去。
唐小昔回到扫眉书院,接连卜了两卦,都卜不出吉凶。
直到早上出门,她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事儿,忽听一个声音道:“太子殿下这到底是生病,是中毒,还是真的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请了那么多道士,也不知顶不顶用?”
声音很小,但唐小昔那是什么耳朵,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得悄悄瞥眼过去。
就见一个穿着约摸三十许的男子,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并肩走着,看清那年长男子的那一刻,唐小昔瞬间张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