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祥之兆
一
现在的张小亮,就是以前和韦亮在警察局一起干事的,已经是武工队长,他正带领民兵在“乡会”会场外维持秩序,韦亮也在场内帮助维持秩序。
黎屯长竟然一人偷偷摸摸地在场子外围转转,他不知什么目的,也不知是什么企图,他的那双鼠眼不停地转悠,也许正在搜寻心中需要的“猎物”。
巧啊,黎四发现了杨以同的媳妇,好个杨夫人,她虽然是有子之母,可仍是俊俏玲珑,娇姿诱人。他的双腿随着眼神不断地向杨夫人的身边靠近。
杨以同的儿子杨猛儿非常聪明,他想着那天看把戏的事就心中愤怒,这人手下的人都那么坏,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真想上去干他一拳。他又看到这个屯长对他的母亲眉来眼去的眼神也不对劲,他拉着母亲赶快钻入人群中另换地方。黎四脸色不悦,他心情不爽有些懊恼地向场外走去。
“买糖球咯——又甜又大的冰糖葫芦,五分钱一串!”一个满脸饱经风霜的汉子扛着个插满各色各样大小不同的冰糖葫芦的草捆杆子不停地吆喝着。
这时抱着平安出去拉“巴巴”的珍珍和枣花正和卖冰糖葫芦的人相遇,一看这个卖冰糖葫芦的人竟是姨哥,是枣花大姨家的儿子,他叫张玉山,此人的手艺是老辈祖传的,就是这点小生意也曾被日本人和汉奸多次敲诈,他赌气歇了三四年手艺。现在看看太平了,他又重操旧业,扛起了草杆,说是给自己增加点乐趣。这人是张小亮的爹,他想叫儿子安分守己,接下他这个手艺,可张小亮说这有啥出息,人家张小亮已经参加了抗日组织。
“姨哥,是你呀,你又把老行业拾起来了!”枣花热情地和姨哥打招呼,珍珍也顺着枣花说,“姨哥可是好手艺,你做的糖葫芦可是这街上独一无二的。”
张玉山一边回答着姨妹的夸赞又一遍顺手把下几支糖葫芦,说让她们三口尝一尝他的手艺。珍珍和枣花怎么也不要,可小平安伸手就接,这真是“大人作假,孩子伸爪”。枣花也不再推让,让孩子拿着了,她说:
“姨哥呀,孩子吃了,俺们姊妹俩不要,小本生意不容易,等姨哥混好了,小亮有出息了,俺领着孩子到你家去叫你专做好的吃。”她顺手把两支糖葫芦又插到架子上,“姨哥,趁场子人多,多转几圈吧,俺都看景去了。”
这时屯长黎四也从场子西边溜达过来了,他一看到是珍珍和枣花抱着孩子,脸上的阴云突然散去,面露微笑说:
“孩子长得不错,一转眼就这么大了。”他献媚地往珍珍看了一眼,又转脸对枣花说,“‘乡会’还热闹着呢,你把孩子抱过去再看一阵子,俺想跟老乡妹子拉几句呱。”
枣花看了看黎四的脸色,心中泛起一个疙瘩,转脸向珍珍使了个眼色,让她留神。
珍珍会意,对枣花说:
“姐姐,你先抱孩子再看一会,俺和黎屯长说几句话,马上过去,你放心,俺不会迷路的!”
枣花抱着平安离去,黎四把珍珍叫到离场子几十步远的地方,往珍珍身边紧挨着,说:
“老乡妹子,因为工作太忙,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真是怪想得慌啊!”说着就去抓珍珍的手,珍珍缩回手,往旁边闪了闪,说:
“黎屯长,想俺干啥?你忙着你的工作,俺个小小百姓,哪敢让你费心思啊?”
黎四觉得珍珍的话不中听,又硬搭上笑脸说:
“珍妹子,当年可是俺叫岳阳把你留下的,这你可欠俺个大人情啊!”他毫不掩饰的又给了珍珍一个甜蜜的微笑,说,“再说,俺在你家这么长时间,人都说,日久生情,难道你对俺就没产生一点情分吗?俺可不行,俺天天想见你,时刻不忘你这老乡妹子啊!”
珍珍被黎四这几句话说得实在的不好意思,她突然觉得脸红,这个屯长原来是这种心思啊?她又气又恼,现在真地感觉到这个“老乡”在她身上“别有用心”了。她转羞为怒地拉下脸色,有些严肃地说:
“黎屯长,这倒不敢当,也不值得啊。俺个普通女人,你这样想可就有失尊严了!”
黎屯长一把抓住她,用眼紧盯着她,目光中透出深不可测的可怕。他又狡黠阴森地说,
“老乡妹子,可别忘了,你家是开坊子、开粮行的,那可是个有钱的户啊,我在你家整天听你的使唤,这叫叫富人压迫穷人啊!俺记得曾经吃了您家不少的苦;现在我可以当个家了,这个屯子,我还有自卫队,我可是权力不小啊,。我说句好听的,你就不该想法谢谢俺吗?”
珍珍顿时心中火起,真想骂他几句,可人家是个“什么屯长”啊!怎么办?惹不起,看来这个人在找俺家的茬,还是退让着吧。
“屯长,你在俺家,俺可没怠慢你呀,你当家了,俺家可没惹你啊,你如果还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我家还是可以支持啊!”
黎四哑口无言。珍珍呀,算你是洪家的人,嘴学厉害了,可是你啊,在俺的手下,俺是怎样做了官的,那该是你的丈夫,他的那张纸条,也是多亏那个姓魏的,他给了我好机会;又是多亏你家的“一墵银子”,使我有了钱,我能忘了你吗?我一个要饭的,能有今天,你家是有恩,俺本该感谢你,可谁叫你家有那么多资产,你可是俺穷人的敌人啊。俺一个男人大丈夫,一不做二不休,俺早就想好了,有朝一日,能当家作主,马陵山下的八里屯我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小马实”,第二个可就是你的公公了。那你珍珍怎办?谁叫你是他的儿媳妇呢?当然你要先对我“补偿”“补偿”!
“珍妹子,俺表白了吧:俺整天做梦都在想着你,为了你做了几回好梦,挨了姓董的那个家伙二拳一脚;在自己的床上做梦想抱抱你,挨摔了一跤。你说,这不叫我愈对你爱之入骨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找你商量,要不俺还不睬你啦!想想吧,也实话告诉你吧,以后,形势变化了,可要实行‘一夫一妻’制,你家的岳阳可是两个老婆嗷,那不得叫你丈夫难堪,现在让出一个老婆,可为时不晚啊!再说啦,你那个公公,在凉家大院干事,也算个不好的差事啊,想想吧,为了你的岳阳先生,也为了你的公公,就不该用你自己先来补偿我吗?你听话,我便好处理你家的事——对于你家的事,可睁一只眼,也可闭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家的事就过去了;如果你不愿意——那好,就得等着看下一步我就毫不留情了!”
珍珍听了这个屯长的一席话,她完全明白了,他在一笔一笔地记着俺家的账,等着对付俺家,也是在百般的找着理由好威胁俺。她好似炸雷轰顶,昏头转向,真不知向他再解释什么了。过了一会儿,她稍微冷静了一点,便硬着头皮有点可怜地问屯长:
“那你想怎么样啊?还想要钱,要粮,叫俺做什么?”她颤抖着,好似做梦似的,又像求饶似地说。
“钱、粮都要,可暂时不要,我就要你的人。就这样吧,今晚天黑,就在这儿,你单独和俺见面,俺再和你商量商量,一切顺从我的意思,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俺尝尝我对你迷恋好久的你这个女人的味道,让你也享受享受俺对你的照顾,只要你人来了一切听俺的安排就好。”说完,他又拍了拍珍珍的肩膀,突然又逮住珍珍的手,用劲地攥了攥,“老乡妹子,这可是我给你最好的机会啊,你仔细想想吧——两全其美的事,你可别错过机会哟!”
说完姓黎的皮笑肉不笑地走了,然后他又再次转回头望了望珍珍,说,
“珍妹子,记住了,千万可别失约啊!我等着你——”。
二
珍珍呆若木鸡,此时她觉得天在旋地在转。
珍珍简直无法忍受,不知自己站了多长时间,也没有听到“乡会”场子里热闹到什么程度,她少魂落魄地向人群中走去。正巧,她迎着抱着孩子出来找她的枣花,她满心的委屈,一肚子的苦水,她真想一下子扑到枣花身上大哭一场,向她倾诉出自己的苦恼;可她又真不知向她说什么是好,她的泪水藏在眼眶里,自己使劲地硬抑制着没有让它流出。
枣花看着珍珍的表情,明知珍珍是碰到了“难题”,可她自己不说,也没好问珍珍什么,她和她一起重又返回场子和亲人们再去观看没演完的节目。
日头西斜,乡会散场了,看景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向自家走回。洪家的人也和在这儿团聚的本家和亲戚一起说说笑笑,夸赞着“乡会”的热闹,谈论着舞狮人武艺的高超,唯有珍珍和枣花两人的心里窝着个解不开的大疙瘩。两人强打着精神,生怕被亲人和朋友看出什么破绽,或产生什么疑心,毕竟这是七家人在一起团聚的一个新年呀。
共聚晚餐后,珍珍和枣花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婆婆。待亲人们都睡觉了,陈氏找来老头子和儿子,向他爷俩说明了白天黎四威胁珍珍的事。
“唉,这都是你爷俩招惹来的事非呀!”陈氏唉声叹气,又气愤地指着老头子压低声音说,“就是你个老东西在大门里得罪那个姓黎的了,要不这人怎这样和俺家过不去呢?抗战时俺家捐钱捐物,抗战政府人家可没说什么俺家的过错,这个姓黎的真是,为什么不放过俺家呢!”
“妈,这姓黎的早就眼红俺家有两个钱么,他也不是一天二天的算计珍珍了,几年前在这儿做活,就有不轨的行为,董恩和伙计们都看在眼里,心中气愤,也直接或间接地向我说过那个人的为人,毕竟他从我家出去了,再说我也看着长远,想着老魏,不提这事了。这人现在当了个什么长,就觉着了不起了,还想着这些不足挂齿之所为,这可就暴露他的本性了。看来,我们可不能小看这件事了,从他对珍珍说的话中,说明他是在找借口想整俺家。”洪岳阳看着家人,当然想到很多,他又说,“妈,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俺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百姓会评价,政府会评价,随他的便,听天由命吧!”
洪宜章当然火冒三丈,脚在地上直跺:
“提俺在大门里干事,那是凭得力气和本事,并没有做缺德的事,没替凉家欺压长短工和平民百姓,也没有替他们催租逼债,他姓黎的干活不实在,自己辞工,也不是俺逼他的,他只是吃不了那个苦。陵山人清楚:老魏错看他了,本想让他参加抗战,也想叫他当梁当柱,可是他却成了另一个角色。老魏会明白,政府会评价,他总不能一手遮天,和俺过不去,天塌了,俺顶着!俺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步一步走着再说吧。”
“您二老都别再为此事劳心了,一切由儿子承担,天不会塌,地也不会陷,我相信邪不压正。”洪岳阳劝着母亲,也望着父亲,又指了指那些熟睡的亲人和朋友,说,“别让这几家人知道了这事,让亲人们来得高兴,走得满意,明天您二老可别露声色,免得让亲人担忧。”他说完,又告诉珍珍,不要有思想负担,今天晚上他怎不着,明天他也一时没有办法怎着俺家,不过今后可要防着他的算计,然后他又安慰着枣花和珍珍回房休息,说明天俺家还要办俺家的事。
三
“哗啦——呼啦——”老天爷突变脸色,忽然刮起了大风,刹那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空中最亮的几颗大星星也失去了光辉。
院子中忽然发出“喀嚓”一声响,这是怎么回事?洪岳阳忙着从西房走出,一看,啊?昨晚父亲竖起的一根翠竹“摇钱树”被大风拦腰折断了,上面拴着的钱币、栗子、花生果和红枣儿被摔得满地皆是。他沉思着,这可是“不祥之兆”啊!难道洪家真的要面临灾难了吗?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洪岳阳被吹得浑身发抖,院中的盆盆罐罐被风吹得叮当直响。远处,另散的鞭炮声仍在间断的鸣响着,新年欢乐的气氛还没散去,空气中仍然充满了火药味。
洪岳阳回到房中,难以入睡。他反复地想着现实,他只能面对而不能气馁。在新的一年里他要有新的起点,粮行生意一定要做大,产业资本还要继续增加,这样不管是社会变革还是商业风险,自己都有抵抗的能力。他还要千方百计和商会会长凉子江联系上,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八里屯的目前商业发展可缺少个主心骨啊!凉子江是个有志向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不会走他那几个兄弟的路,他可能是到远方寻求真理去了。一定要找到他,或许他能给自己指点迷经。
眼前一亮,洪岳阳又想起了新来的那个林志远,他也和凉子江一样,表面上是和恒茂公司做大生意的,实际上他也很可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哦。他们可是八里屯的大救星,我家的前途还会是一片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