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局势变化回故乡
有一天，本家的爷们洪祥玉来找洪宜章闲聊：
“小爷们，俺看这陵山不能再混下去了，凉家的地租越来越重，这会又有不少人说，形式要变，像俺这些租凉家地种的，你在大门做事的，都要和坏人、凉家一样看待，要管治俺们，你说这该怎办呀？俺说趁早回老家算了，到格针岭自己治上几亩山薄地，过点山里人的小日子吧。”
一会儿，马实，张子玉，杨以同都来了，他们都拉呱起这八里屯的形式变化太快。特别是最近不少人流传，说小鬼子快撤退了，可是还有战乱发生。在这动乱的年代，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群，人心叵测，所以每个人在这种形式下，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有的人想去外地，去大城市闯闯；也有的人想回老家，靠自己爷们在一起，生活出路会宽阔些。
洪宜章的看法是：不管什么朝代，不管什么人当权，好人总是好人；坏人做坏事，你无论躲到哪里，也逃不脱良心的谴责。不过他对众人说，他自己也早有打算，确实是不打算在大门里干下去了，在适当的时候，他打算回老家去过那山里人的生活。
马实和杨以同的牛劲又上来了，他们二人说是“西山头拉碌碓——石打石（实心对实心）”要在八里屯混一辈子了，看谁能“怎么着”。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因为黎四把在岳阳的咸菜店里那个纸条供给鬼子，得到了东洋人的奖赏，鬼子威逼凉子海把屯长让位，要黎四替代他的位置，任八里屯的屯长。要凉子海到上海去帮着东洋人管理商会，名义上是让凉子海当了个了不起的官职。黎四得到了这个官位真是梦寐以求。
这个突如其来的形势变化，洪家真是大吃一惊。
洪宜章一想，当年曾经得罪过他，儿子又把他顾在家中当工人，据说，他多次想得到珍珍又受到了董恩的惩罚；岳阳也在不少地方得罪于他。这些事情，在一个心胸狭窄之人的心中将会变成仇恨的。这些仇恨一旦发作，将会一发不可收拾。而自己的一家子，将会是个什么结果，真是不可想象啊！凉家这老大一走，拖家带卷，要把这些家当的事儿委托自己替那些没走的小姐太太做事，凉子海的四姨太韩秀秀更是巴不得洪宜章把他家的事给支撑起来，因为她梦中都想和洪宜章在一起。可洪宜章根本不想理睬这些事，他早有自己的打算，怎么也没答应凉家的委托和四姨太太的请求。
洪岳阳眼见形势变化，这黎四又在屯子里负责了重要的工作，转眼间，老魏虽是他的朋友，现在他可不把老魏看在眼里，瞒着老魏不断地对自己施加压力，这一切苗头说明，黎四对洪家已经开始了捉弄。一是对珍珍的“别有用心”没有忘掉，二是他可能对洪宜章这爷俩已经产生了偏见。洪岳阳思前想后，对自己的生意和家人——特别是珍珍该如何打算，心中不由地产生了极大的阴影。
黎四有了自个的自卫队，又有了小鬼子的帮助，权利一时大无边，他一方面要增加洪岳阳的税收和其它额外负担。还要在洪祥玉、马实、董恩、杨以同等人身上出坏点子。他赶快找到了洪祥玉，告诉他说：
“我们这些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俩不可多迷心于财产和生意，在意一时很可能失去一世，我俩还是干脆躲到乡下去，暂避一时，待陵山形势好转，我们再做打算。这儿的朋友还有家中的事我自有安排。”
因为洪祥玉是自己最贴心的爷们，也如知己的弟兄。洪祥玉每件事也都是听从洪岳阳的。
洪岳阳安排了自家的后事，停止了酿造坊的业务，托付董恩住进了他的家并看管他的酿造坊。洪祥玉也抓紧收获田地里的庄稼，把家务处理停当。洪岳阳和洪祥玉做好了离开八里屯的打算。
冬去春来，洪岳阳和洪祥玉两家一起说走就走，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八里屯，搬到了格针岭。
这格针岭，在距八里屯约十里路的马陵山脚下。村前村后，菜园的周围，田地的地头、沟坡和山洼里，到处都长满了格针树，这种树其实叫“臭桔树”，夏开白花，清香怡人；秋结青果变黄果，像小型蜜桔，人们大多不食用，只用来做中药材。这里的人们因地制宜，巧妙地利用格针树来遮挡风沙、抵御水土流失。这个小村座落在山岭的半坡上，用格针再加一个岭字做庄名，却也名符其实。
这个小村还有另一大特色：村前村后，菜园边上，沟边、田边、地头，除了生长格针树，还自生和人为地栽种了很多很多刺槐树，也叫“洋槐树”。洋槐树的嫩头、嫩叶，特别是“洋槐花”都能食用。春末夏初，花开满山满岭，白如雪，香飘四溢。当地的人们把握时机，把这没开好、刚露白的花骨朵摘下放在开水中一烫，用蒜臼磕碎一些花生米，放点红辣椒一炒，又当饭又当菜，到餐桌上都得算是上好的菜肴。“洋槐花”开时，还引来无数小蜜蜂，白蝴蝶，那真是蜂飞蝶绕。放蜂人每年都来这儿放蜂，让蜂儿采上这一流的花粉，酿出最好的“洋槐花蜜”，到哪儿都能卖出好价钱。“洋槐花蜜”不但是赠送亲人朋友的礼品，它还是保健型的中药佳品——能健胃平喘、化痰止咳；把“洋槐花蜜”冲泡成茶常饮还可延年益寿。
格针岭西边有二座土岭，这里的人把它叫做“山”，一曰“脱麽山”，山上长满了一种藤蔓植物，叫“脱麼”，它属多年生藤本植物，夏天开花，结出小红果，那就是“脱麽”，这“脱麽”果能食用，当“脱麽”熟时，能引来满山的孩子挣采脱麽吃；第二座山叫“黑老鸹墩”，也不知道哪来的黑老鸹，它们成群结队，特别是秋后庄稼收割完毕时，这些鸟在这个小山头上，少则成千上万，多则遮天蔽日。
脱麽山下还有一个叫“鬼翻锅”的天然大温泉，冬天泉出的水冒着热气，少说也得有二十度的水温；夏天泉出的水又清又凉。天长日久加上雨水冲刷，在脱麽山下到格针岭村前向东又形成一道流水不断的小溪，此地人称“南沙溪”
站在脱麽山上，格针岭尽收眼底。格针帐有单帐有双帐，把田园把村庄的住户划割成一块块，一片片；那一片片的刺槐树，又把房屋遮掩得半含半露。春末夏初，这个小小的山村，是花的海洋，鸟的世界。白色的洋槐花代替了红及一时的桃花杏花，金银花攀着格针帐，野蔷薇夹爬在刺槐树上，空气里都充满着甜蜜味的洋槐花香，村庄逐渐地披上了绿衣。这时，各种各样的普通鸟、珍奇鸟都陆续光临到这个像“世外桃源”的绿色世界里来了：个大的有山鸡、黎老母鸡、鱼鳞斑鸠、红莲鸟、灰喜鹊、喜鹊等；个小的有“鸡蛋黄”、“火葫芦”、“菜花鸟”、“麦鸡子”等；还有那微型小鸟如“柳叶猴”、“金丝鸟”、“驴屎蛋”等。伴随鸟的同行，山兽也来了，有狐狸，草狼，人脚獾、草达兔等。
这山村如仙山琼阁，又好似“海市蜃楼”。
但这里的人们也有“—愁—怕”。一愁这里的土地瘠薄，经不起旱涝。庄稼种下去，长得绿油油，十天不下雨，庄稼“低了头”，再几天不下雨，颗粒就无收；一连下了几天雨，地层沉积岩多，雨水排不下去，庄稼又受了涝，烂根萎缩，庄稼还是减了“收”。
这里的人们还有一怕：山里土匪多，他们神出鬼没，常常在夜深人静、天气不佳时，突然来袭，不是抓人，就是抢粮，抢牲畜。但是，这山村的百姓凭借这里的条件，采集山上的红石，筑成高高的围墙，建成一个坚固的大门。人们都住在这高高的围子里，晚上天黑就关上大门，派人轮流值班站岗，一有动静，把门人就敲响破犁片，召集围里的人防御或逃避，小股土匪也轻易进不了这围子。
洪宜章一家来到格针岭，这些本家的爷们实在是欢迎。当然，洪祥玉虽和这些洪姓家族是远房，但是，这些爷们从没有把他当外人看待。在本家的帮助下，洪岳阳盖了四大四小八间草房，开了个烟酒店，又用做生意攒的钱，买了五亩地，同族同辈的洪仪亮在耕种收运时，利用家中的一具牲口帮洪宜章家不少的忙，其他的本家男女在洪家农忙时，也都热情地跑来帮忙。
陈氏经常教导儿子和媳妇，“人敬我一尺，我要敬人一丈”；“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因此，洪家的人，也忘不了帮助邻里和族里人，自己只要有一点时间，就跑到洪仪亮家去帮他家做些另活。逢年过节，枣花和珍珍也把自己店里的烟酒食品拿一些去问候帮助自己家的那些恩人。枣花、珍珍和兰英姊妹仨经常去到庄邻或本家那儿学习种菜知识，因此自己家的小菜园也经营得不错。农闲时，枣花再带着珍珍和兰英一起到山上去砍柴拾草。这样洪家的粮食、柴草和蔬菜基本可以自给自足，另外，又有烟酒店的经营，洪家还缺不了另花钱。
洪家的生活高于一般的村民，本家看着高兴，常常到这来借点另钱花或是拿点店里卖的东西用，洪岳阳爷俩并不计较。但有些缺少良心的人，也到这小店来拿东西不付钱，长期的“欠着”；还有的沾匪靠官的人，竟明目张胆地来“敲竹杠”，随意赊欠东西不给钱。
一天晚上，洪家的陈氏娘几个和孩子们都睡觉了，洪宜章又出去和庄邻“看牌”取乐，就洪岳阳一人看店，这时不三不四的“余歪大”醉醺醺地走来了，叫着嚷着：
“姓洪的，弟兄缺钱花，去看牌手头空了，取二十块大洋给我先用着，赢了就还你，栽了就算弟兄‘情意’。”
洪岳阳一听，这个滑头不是明目张胆的敲诈么，他说：
“庄邻好庄邻，拿钱用得有个说法，俺家也没有‘摇钱树’，晃一下就会掉下钱来，你上天都欠了好几次的钱还没还上，怎么又要用钱，这店本小，得拿本周转呀，我们可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
“不能给是吧，那你等着，以后有人会想着你这个有钱的主，那时，你想送都来不及。”说着余歪大的嘴里还不住地咕哝着什么，然后，他指手画脚的没趣地愤愤离去。
洪岳阳和父亲说了此事，洪宜章心里琢磨着，凭着俺本家爷们，他明里也不敢蛮不讲理地闹事，可这‘暗箭’难防啊，此地人都知道他私通土匪头子“红脸鹰”，还有着八拜之交的情谊，若是那个家伙咳嗽一声，俺这个村就得遭难；他歪歪嘴，俺家就得完蛋。洪宜章叫儿子千万要小心，不能得罪的千万别再惹他。
没过几天，洪宜章到响水沟去看自己那块春玉米长得怎么样了，他一路想着，用手把肩上背着的畚箕往上颠了颠，又瞅着路边上有没有狗屎和牲口粪，他知道他往庄周围转上几遭，就能拾上一畚箕牲口粪，多攒些肥料，庄稼就长得好一点。这块春玉米，施的肥料不少，又种得及时，上次来看，已经出苗四五个叶子，他及时地间了苗，这会该有一尺多高了吧？可他一踏上地头，真是让他不敢想像：长有半人高的玉米棵被人用刀削得乱七八糟、一干二净，干枯萎缩的玉米棵子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洪宜章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暗骂到：不吃人粮食的东西，不给你钱花，就来这一招，不通人性的狗日的，让我逮到，起了你的皮！他心痛的抚摸着被砍掉的玉米棵子；今秋又少收了几百斤的稖子呀，怎么办呢？哑巴吃黄连——把苦咽在肚子里吧。他想必须赶快抢茬，种上甜瓜，瓜卖了，不少赚钱，俺白天夜里在这看着，看你还有什么鬼头好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