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乡的痴念
“琼丽,今天的新闻你看到了吗?大陆和台岛三通了。”洪岳阳看着电视新闻,突然望着外面正在院子中浇花的夫人说。
“三通,什么叫做三通啊?他通他的,与你有关吗?”琼丽放下喷壶,擦了擦手,说,“整天大陆大陆的,还想着那里的那个家啊,多少年过去了,那个家也许不存在了,又是想着那个大夫人二夫人了吧?这儿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死心,人心昼夜转啊,要是能回到大陆,见着你那个家,这儿的老婆孩子你也许就不要了呢!?”
“看你说的,就老是把我想得那么坏,我是那样的人吗?这么多年了,我只是盼着能知道他们的一点儿消息,我就死心了,要是还想回到那儿,怎么会和你成为一家子呢?”
确实如此,和吴琼丽结婚的那年,洪岳阳真是经过几天几夜的反复思考,反复的思想斗争,最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把他从海中救回的那个身体已经快不行了的老人,看着对自己倾心痴意的特别忠诚老实的琼丽,他真是难以违抗这爷俩的一片真心,最后又经过很多商界朋友的劝说,眼观耳闻台海之间的矛盾一时难以解决,回大陆团聚的希望已经实在的渺茫,只有决定在这儿安家了。
再说,自己又是重启酿造行业的宏图刚刚崭露头角,自己的酿造产品打入市场的前景也在逐步前进,他在这儿有了重新生存的希望,有了展示自己大梦的天机良缘。最后就脚踏实地答应了老人的盼求,满足了了琼丽的心愿。
想起和吴琼丽成亲的那个夜晚,自己老是不想答应和她合房。琼丽也看出了他的心界,说:
“如果没想好,我俩就瞒着爹,做个假象,让他老人家死后眯目,以后你回大陆,我宁愿单身。”
洪岳阳眼看着这个善意的女人,一时心中无限怜悯,他真的再也没有拒绝她的任何理由。她那些真心实意对他的爱,死心塌地的奉献于自己的那些朝朝暮暮,都一幕幕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清楚的记忆着,这几年琼丽的父亲对自己的疼爱胜过亲生的女儿,那位老人也不止一次的劝告自己,到外面去多打听大陆的情况,有机会,想想办法,能不能赶快回去和家人团聚。最后看着自己很无奈,又试图想让自己留下来给他养老,又看着自己好似还不死心,还是等啊,等啊,好歹这回知道身体真是不行了,才大着胆子说出了心里话,要自己和女儿成个家,了却他的心愿。
洪岳阳想来想去,再也没有退路,琼丽爷俩的真情如果再去违背,那就真的对不起天地良心,于是,就表白了自己的心思,说:
“凡人都有一颗心,我确实想好了,我愿回报老人家对我的好,对我的一片真情;也愿和你守候到老,到永远。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会永远对你好。”
那天夜里,她和他又贴心靠腹的谈起了双双之爱,双双共度艰难岁月的旅程。
当然,洪岳阳对大陆的感情是任何人也理解不了的。不说是父母的安宁,老婆孩子的生存与否,更是他对父老乡亲的痴爱,还有他对自己伟大理想的守望,更有他对生他养他的那片故乡热土的眷恋。
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一天早上,他和夫人到一个集镇去卖夜间捕来的鱼虾。
“是你,你怎么也在这儿?”一个陌生人往洪岳阳面前一站。
“啊呀——我,是你?”洪岳阳一愣,但仔细一看,又好像是个熟人,他心中想着,难道是我认错人了?
“就是你,不错,你是南门里的洪老板。”那个陌生人一把抓住了洪岳阳。
“不错,我是洪岳阳,来自八里屯镇的洪岳阳啊!”洪岳阳擦了擦眼,仔细瞅着身边的人。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他和他抱在了一起,不知是高兴,还是激动,两个人好长时间都不做声。
他叫王不高,这人确实个子不高,连头发梢子计算也不过一米四五,可是性格倒显得老练沉着,对人忠诚老实。他本是恒通酿造坊子里的小徒弟,洪岳阳每次到他主人的坊子里办事,只要见着他,他都像见着亲人似的和他热乎。此时的打扮,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看他的穿戴,已是一个福贵人的风度。
今日,他见着了知己,便诚恳的讲述了自己来到这儿的经过。
那是五十年前的一个傍晚,他和另一个伙计去大街上给主人办事,不巧被蛮子兵抓壮丁给抓走了。
当时,八里屯镇还是国共两拉锯,白天蛮子军横行霸道,晚上他们就不知跑到哪儿去藏身了。
王不高这一被抓,连夜被带到涟水,一直南下,在长江边上一战,另一个伙计阵亡了。自己侥幸的渡江连续打了几仗,自己命大没死,最后被蛮子军带到了台岛。
后来,只因对他们的统治不满,骂了几句对他们不满的坏话,又偷偷的骂了连队里的一个当官的,结果被抓去坐了一年半的大牢。出狱后,他利用在主人家学些酿造技术的优势,就搞个简单的家庭作坊,酿造酱油食醋等,后来再扩大加工。生意好了,在这儿就成了家,创造了自己的事业。
真是同命相连,在这么一个大岛上,能够遇到家乡的亲人,实属机会难得。王不高耐心地等着洪岳阳两个人卖完了鱼虾,就让别人给看着自己的店铺,把洪岳阳夫妻二人请到他家吃了一顿饭,临走时还带些好吃的给琼丽的父亲。
从此,洪岳阳和王不高就成了故知。
后来,王不高不让洪岳阳卖鱼卖虾,聘请他给自己的坊子当了酿造师傅。二人一举之下,成立了一个酿造有限公司,公司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红遍整个基隆,火遍整个台北。
时间不长,王不高因为身体不佳,休息养病。这个酿造公司只有让洪岳阳独自经营。
过了几年,由于生意不断扩大,公司的底子越来越厚实,洪岳阳接触的层面越来越广,认识的要人越来越多,交下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于是,他就有机会不断的打听和关注大陆的消息。
那天,突然一个朋友来访,说由于台海政策变化,现在已经有不少台岛商人到大陆投资,还有的大陆过来的人能回去探亲访友。
“那我也有回故乡探亲的希望了——”洪岳阳一阵狂喜,转念又不由得心生暗影:我可是危难逃生的人啊,相距这么多年,家乡变化莫测,前些年不断地从新闻上透视,大陆发生什么变革,又是一个什么变革等等,人家不知把我看成是何种人?也不知因为我的莫名出走,或许是认为我已死了——不知是把我看成是跟着蛮子兵跑过来的,那不就是个有罪之人了吧?
我能有这个痴念吗?不敢,真的不敢,洪岳阳本来就是一个胆小怕事行为小心之人。今天他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