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生离死别
世间,可能就存在着这种规律:有朋友相聚时的无比幸福,可能就会有朋友相互离去的无极悲凉。真是,聚散终有时。
时近冬至,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如刚骑在自行车上,不时地把双手轮流伸进裤子挎包,暖和一会,可另一只手还是麻痛难忍。
西北风虽然不大不小,可却像小刀一样,无情地刺痛着人的脸和手,甚至刺痛了心。
他仰望着阴晦的天,天上不时地飘下雪花。
洪如刚听赶集的庄邻说,许烜得了“严重”的病,他就和领导商量,请了一天的假。心急火燎地去了春富村,看看他的知己兄弟到底得了什么病。
来到许烜家,发现许烜已经睡在了床上。
许烜听说是如刚弟来了,忙着爬起,一把逮住如刚的手,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他那坚韧的劲头不见了,今天已是非常悲伤的表情,如刚望着他那挂满泪珠的已无血色的脸,心中一时不是滋味。
洪如刚一时不知怎么样安慰自己的哥们,烜哥却开口了:
“刚弟,恐怕兄弟难以相处了,这次得了病以后,肚子老是不好,大便不正常,老觉得元气大损,勇搏非要带我去大医院查查,我说,你爹是铁打的汉子,闹两天肚子能算回事?查什么查!可孩子硬起来,非去不行!查了两个医院,孩子不给我看病历,老说是肠炎,我就怀疑了:可能是不治之症,吃药、打针,病情不减,孩子正在筹钱,要去南京再查。的确,我还真不想走得太早、儿子没结婚,闺女三个都还小;还欠春富村老百姓的很多,自流节水灌溉规划刚上报,引水渠道去年才完成;东临村的鸭梨刚挂果,俺还没尝一尝甛梨的味道,更不知以后的效益怎样?澎河村的柚桃去春收益了,今年果农获利可喜,俺可还想让他们再上别的项目;三个自然小村虽有几户盖楼了,可俺还想让他们家家都住上高楼大厦……
“刚弟,这人呀,不能由自己所想,贪心不足蛇吞象么,什么中年也好,老年也罢,都无所谓了,早晚得走黄泉路,这些事我都看透了,遗憾也没有办法,没完成的事让后代干吧!”
“别说了,烜哥,你想得太多了,你不会的!”
如刚抓住烜哥的手,哭出了声。
“兄弟们才刚刚尝到人生的甜头,我们还想着要共同走下去,可是这阎王爷却要挡着我们的去路。”
如刚自己抹下泪,替烜哥擦去泪。
“好哥哥,我们携手共进的日月刚刚开始,世间还有很多事要等着我们这代人去做,钢铁的汉子,不会在关键时刻倒下的,坚强起来!”说着说着,如刚的泪水总是在眼圈里打转,“烜哥,勇搏带你去,你听孩子的,要不我找领导请几天假,和你一起去;孩子筹钱不足,我这也有,卖兔毛钱、卖鸡蛋的钱,我都攒着没动,尽管用,和你自己的一样,放心治病,你要增强信心,赶走病魔!”
听说洪如刚的到来,徐祥敏来了,洪如通来了,洪劲松来了,很多和如刚要好的庄亲庄邻都来了,一方面看看如刚,一方面再看看许烜。大家安慰的安慰,劝说的劝说。
许烜看到兄弟们情深如海的感情,脸上又浮起了微笑……
洪劲松和洪如刚到底有机会交换了心情,解开了他们两人长久没能理解的疙瘩。劲松说要叫儿子上好学,学个一技之长,解决他的后顾之忧。两人都打算,让后代千万不要再受自己年青时的委屈,一定让他们上好学,能成才;实现自己当年没能实现的愿望。
勇搏从外边回来了,背着他父亲告诉如刚几人,说他父亲得的是结肠癌。
如刚的心一下子碎了,这比自己得了病都难受。他简直控制不住,差点昏了过去。如通好劝歹劝,劝住了他,他不敢再见到烜哥,他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在他面前唯恐显露出悲切的表情。
许烜从南京返回后,已是骨瘦如柴,如刚再来看他时,两人抱在一起,哭干了泪,无法表达那个时代建筑起来的特殊的感情。
挥泪难舍兄弟情,如刚取出了自家的存款,如通拿出了和子女老婆挣来的血汗钱,传杰和启明献出了自家的卖苹果钱,但都无法挽回兄弟的生命,许烜走完了他仅有的四十六年的人生路,难舍难分地和大家永别了!
痛思当年桃园结义情,悲忆半载曲终少知音。
洪如刚、徐祥敏、洪如通、林传杰、刘启明和洪劲松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参加了许烜的葬礼。
大许屯的弟兄们也来了,唯有少了杨师傅。
洪如刚急切地询问北乡的朋友,他们告诉弟兄们,杨师傅在不久前,瞒着徒弟们,偷偷地去少林寺出家了!
大家又增添了新的痛心的遗憾,兄弟们也都理解得到,以前杨师傅和大家共聚时,他在欢乐中透露出不少伤感,那就是他要和我们分别的象征。他到底是实现了自己蓄虑已久的愿望,最终还是脱离了红尘。
洪如刚和弟兄们参加完了许烜的祭礼完毕后,他又抽出一点时间,想去给死去的父母、老辈磕几个头,再次去看看洪家的坟地,因为徐家的坟地离洪家的坟地只有不到五十米远。
他来到父母的坟前,突然发现了奇迹:这里堆积着厚厚的没燃尽的纸灰,还有墓碑上父亲的名字原来是黑漆涂的,而今倒变成几个耀眼的红字了。这是为什么?
洪如刚从迷茫中一下想到了杨大哥,是他,就是他!北乡的弟兄们不是说,杨师傅在不久前才出家的吗?是他,在临走的时候,到这儿来给干爹干娘烧了些纸钱,表表他对这两位老人的哀思。可他又为什么把父亲的名字黑字改成了红字呢?为什么呢?洪如刚联想到以上杨大哥第一次去他家时,半含半隐的语言:干爹没有死,他是个好人,他不会死的。
难道说父亲真的没死?那为什么杨大哥又不直接告诉他呢?父亲没死,在那种场合,是谁能救了他呢?难道是他用那一身的武功救了父亲?那父亲又能去哪里呢?临走时,父亲又为什么不告诉杨大哥他去了什么地方呢?
团团迷雾,洪如刚真想去一趟河南嵩山,把杨大哥给找回来,养着他,问个明白。可转念一想,他不会告诉他,要是这样,以前好几次机会,他早就告诉他了。他把黑字改成红字,也许是杨大哥希望父亲永远活着吧!
时间不长,洪如通和儿子上山用拖拉机运红石搞家庭建筑,在回来的路上拉石头的车翻了,他为了抢着去保护儿子,被拖拉机头撞倒在大深沟旁,这时从车上滚下了不少大石头,又砸在了他的身上,他被砸伤得很厉害,经医治抢救无效。洪如刚的这个好弟兄也抛开了没成家立业的儿女,去寻找许烜哥作伴去了。
洪如刚一连失去了两个最知己的胜似亲兄弟的的兄弟,他受到的打击太重了!他在睡梦中都不时地呼唤许烜和洪如通的名字。每当他听到喇叭里播放电影《知音》的主题曲时,他都是顿挥悲泪,也会不断地回想起自己和这两位知己兄弟如泣如悲的那些事。自己一边流泪,还一边悲切地吟哼着: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
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
千古知音最难觅。
……
近阶段,洪如刚不断地思考着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他好比喝下一杯杯苦酒。杨大哥不声不响地拒绝了尘缘,出家为僧了;许烜和洪如通两个知己兄弟的不幸早逝;前两天又和林传杰、刘启明喝了一场辞别酒。他二人讲,他们那个村牲畜流行了“五号病”,他两家的一二百头生猪感染了病毒,无法根治,使他们在经济上受到了很大损失。两人决心去南方,给一家大公司当保安,每月混上个千儿八百的。
这些朋友的离去和离别,给了洪如刚莫大的打击,他不想去上班,不想过问孩子的学业,不想赶快完成供销社迫在眉睫的基建设施任务。这几天,这阶段他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整个人都沉浸在悲哀和痛苦之中。
供销社的领导来劝他,权素雯和孩子哀求他,苹果乡新处的朋友来安慰他,都无法把他从痛苦之中唤醒。
乡政府的洪书记亲自跑来,一则安慰,二则批评,好歹使他悟出点人生的哲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间生生死死,总是不断轮回的,任何人也无法改变这沧桑的自然规律。
由于某种客观原因,更是因为洪书记工作政绩显著,他告诉洪如刚,据有关消息透露,他有可能要调到别的乡镇,还是任一把手。洪书记要求洪如刚随他同行。
如刚说:我身在企业,跟你算个老几?
书记说:到那里,我说你是老几,你有才能应付,必定像个老几,上边的关系我给你疏通,不用你过问。
如刚说:不必这样,你过高地估计了我,其实我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
书记说:放心,挑不动的担子,我能叫你挑吗?
如刚说:谢谢你的一片诚心,我还是在原地谋生吧。
书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供销社已是秋后的蚂蚱了,改革的大潮中,特别是苹果乡那样的小地方,你那单位还能支撑几天?最终是站不住脚的。
如刚说:是的,我正准备停薪呢,咱老兄不是不知道,我还要实行我的个人“秘密计划”呢。
书记说:行,我看兄弟也不是没有饭碗的角色,我只是按我的逻辑来要求你,这可能是自私了点吧,那我走后,望你自重吧,看来我是拿你没办法了。
书记的夫人杨依薇在一旁早一遍一遍地瞅着如刚,眼色一会儿温柔,一会又深邃冷漠,似乎还流露着一点怒意。
她憋不住了,说:俺家老洪可是为你的前途着想啊,大姐我可不止一次地在他的面前怂恿他,可不能让你这颗宝珠埋在土里,发不出光啊!
如刚说:太感谢你夫妻二人对洒家的厚爱了!
书记和夫人哈哈大笑:如刚呀,你怎么一会儿又变成水浒草寇了!
如刚也随笑着说:鄙人本来就是一介草民嘛,草民草寇可都要生存,区别不大,我也必须靠自己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