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去吧。”皇上挥手说着。只有当身体虚弱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才知道反思过去的自己,并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皇上?!”
那个妃子惊讶地喊着。同时心中诧异,为什么皇上对太子的态度变了?!
皇上眼睛一闭,说着:“所有人都下去,太子留下。”
“皇上……”
“莫非,孤还没死,孤的话就不管用了?!”
“都下去。”我站在龙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皇上,开口重复着。
既然,你没有当众偏袒那个妃子,那我就暂且对你好点吧。
那些个妃子却是看着跪在龙床旁的妃子,没有一个人站起身,先走出去。
我冷眼瞧去,那个妃子眼中含恨地站起身,悲伤地说着:“那臣妾就先告退。”说完,就哭哭啼啼的走了。
一个走了,两个就跟上去,后面就拉拉杂杂地一起走了。
太医们见皇上的病情稳定,就说着:“臣等告退。”
“嗯,全都退下,太子留下。”皇上再次开口说着。
最后,一个殿中就剩我一人,以及躺在龙床上的皇上。
“太子,你在恨孤?”皇上看着龙床顶上说着。
“不曾。”我回答着。
“那你为何连父王都不叫一声?”
“我只是谨遵皇上的旨意。”
“你!”皇上看着我,一副又要动怒的样子。
“皇上还是少动怒,太医说了,皇上需要静养。”我低声说着。
“看来,在你离去的这些年来,你变了。”皇上出神地说着。
我直接说着:“人总是会变的,皇上不也变了吗?以前,别说与我独处,就是瞧见我,皇上,不也恨不得我马上立刻从你眼前消失吗?”
皇上发出了一声轻嘲声,说着:“孤贵为一国之君,可是要面对太多太多。有强国的虎视眈眈,还有朝堂上的拉帮结派。孤有时也是身不由己,想要任性一次,就要做好,百官的折子堆满案头。”
“皇上,坐这位子之前,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怎么样的场面吗?大权在握,在太后娘娘归天的时候,皇上不是也做到了吗?我母妃家族里面的人,他们手中的权利还剩多少,你这些年,应该也收的差不多了吧。”
龙床上的皇上不言不语,他没有回答,我便继续说:“在外当质子,与母妃分离的这些年岁,我想过,这个太子,我宁愿不要。但是,皇上,如果,我和我母妃,不再是太子或是皇后,我们的余生可会安然一世,在一处安宁地,度过余生?”
答案,当然是不能的。一旦失去了身份,那么就犹如蝼蚁,被人一脚踩灭。
一殿寂静,我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母妃让我回来,是为了尽孝。可是,在我和母妃刚才进殿,皇上好像对我的回来,不是很欢喜。那我又何必,对着一个从来都不曾重视我的父王,装作一副父慈子孝的假象。”
安静的宫殿,只有皇上的吐纳声,呼吸声,以及我的自嘲声。
母妃在门外等了许久,她也听了许久。这人为什么明明不是我的丹,为什么她却说出丹那些年一直想说,却不能说,到了最后,再也没有说出的话。
那时,李丹还没有被送去当质子,太后也刚刚归天不久,他们母子两相依为命,皇上更是很少来看他们母子。
皇后的宫殿中,伺候的人少的可怜。很多时候,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可是,这一国之君,太子的父王,皇后的皇上,他在哪,他在睁只眼闭只眼,还是,等待着他们母子二人,跪到他面前乞求恩典,又或者,在等待着,他们何时殒没的消息?
母妃转眼看了一圈,守在殿外的人,她依旧是那个凤仪天下的皇后。然而,她的丹,再也回不来了,永远离开她了。
宫殿的门,被我拉开。
母妃找回思绪,开口问着:“你父王可还好?”
“还好,他现在睡着了。”我说完,就关上门,对着守在门外的太监总管说着:“除了太医,闲人就不要放太多进去。皇上,他现在需要静养,你这个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既然会任由那些闲人,进去扰了皇上的清净。我想,一旦皇上出了差错,你的命也该到头了。”
太监总管直接跪了下来,说着:“奴才知罪。”
“知罪就好,没有下次了。”我把母妃扶住,说着:“走吧,母妃。”
“嗯。”母妃低应一声,就朝着皇上所住的宫殿门,缓缓施了一礼,便跟着我离开这。
一条长长的宫道上,低垂脑袋的宫娥,太监。
母妃低垂眼眸,说:“你什么知道他的过去,还有他的期望?”
‘他’,我一听母妃这样说,立即就知道,她所说的‘他’,是李丹。
我便说着:“他在那里写了很多本的起居注,那时我看了。”
“起居注?”母妃停下了脚步,说着:“那你带回来了吗?”
“是的,带回来了。他的东西,我都让人带回来了。”
“那现在那些东西在哪?”
“想来,万慕容已经让人送回殿中了。”
“殿中?!”母妃直接撩起了裙摆,想也不想地跑起来。
我看着母妃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万分同情。
失去儿子的母亲,只要有一丁点跟儿子有关的东西,她都觉得那是她的宝贝,一种儿子就在那里的宝贝。
我站在宫道上,背后还有一个丽影站在一处。
“你既然也在这?”那道丽影的主人是瑶红。
我直接说着:“你在这里专门等我?”
“嗯。”瑶红低应一声。
我则是看向别的地方,说着:“好久不见,你怎么没跟在主子的身边?”
瑶红眉眼间出现了后悔,也有恨意,可是,她只是勾着唇角说着:“你看见了,不是吗,我进宫当妃子了,如何在跟在主子的身边?”
我沉默着,瑶红却说着:“那人不是病,是毒。”
所以,皇上所在的宫殿中,有我觉得熟悉的味道。
只是,为什么瑶红会冲皇上下毒,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想过知道。
瑶红说:“你要好好的,这后宫中,每个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小心别被人看见了马脚。”
“不会的。”我笑着说。
“但愿。”瑶红轻笑着,然后语气一转,说:“如果,我是说,我把你是女人,是个冒牌货的消息传出去,会有人信吗?”
“你可以试试。”我笑着说完,就踩着地上的石子路走了。
瑶红看着我的背影,说着:“我成为现在这样子,都是因为你,霓裳……我不会让你过的如此舒服的。”
那时,瑶红算计了霓裳。流云知道后,直接把她打伤,废了她七成的武功。还让人把她送到这里来,让她跟着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再加上,这里的皇上从来都不懂怜香惜玉,每次,瑶红被宠幸后,身上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瑶红很生气,很气愤。可是,她要掩饰好。
所以,在日复一日,避无可避的时候,瑶红早就在皇上的身上下了一种毒。
毒,不能立即毙命。只会让皇上在一天天中,感受到五脏六腑难捱的疼痛,那是五脏六腑腐烂的滋味,然后活生生的痛死。
争宠,瑶红是不屑的。被那个一国之君压在身下,瑶红就像一个木头人一般,任由那人动作。
可是,在今天,瑶红却觉得,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拜霓裳所赐。所以,她就算要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瑶红从来都没想过,如果不是她当初的自以为是,不是她当初那样对待霓裳,那她现在会如何?
原本,霓裳以死明志过后。流云跟明玉斗了一场,两败俱伤,还被其他的下毒手时,作为守在流云身边的瑶红,护主不力。她的下场,比现在要凄惨百倍。
回了宫殿中,我就看见母妃依靠在放着书册的书架上,伤心不已的哭泣着。
我走上前去,说着:“莫悲伤,如若他知晓,你如此悲伤,他也会伤心的。”我的话刚说完,好像在这一方天地间,下起了雨。
外头,如我所感觉的一般,在晴空万里下,下起了蒙蒙细雨。
母妃转头瞧去,再也无法自持地哭出声来。要不是我拦着,想来,她会跑到外面去,任由那雨水落在她的脸上。
白发人送黑发人,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两种,何来节哀顺变。
夜里的时候,我看着紧握着李丹写的起居注,睡着的母妃,替她掖着被角。
殿外,还留有两盏灯笼,四周全是晦暗之色。
一阵古筝响起,我只觉得昏昏欲睡。接着就不能自持地,靠在母妃床沿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有很多浓雾出现。
我站在浓雾中,看见了我的过去,看见了我被取出本命古筝时的样子,也看见赐我彼岸仙印的那位彼岸仙。
“筝儿?!”
我低语着。
浓雾散去,筝儿出现了。
不,应该是彼岸仙出现了。
筝儿额间的彼岸花盛开着,那是我没见过的好看。
“你会回来的,对吗?”筝儿没有开口,我却听见她的声音。
我连忙点头,说着:“我会的,筝儿。”
筝儿笑眯了眼,嘴巴还是没动。
我却依旧听见她说:“那我就帮你,只要你记得回来,我就帮你。”
“帮我什么?”我开口问着。
筝儿靠近了我,翘起脚尖,亲吻着我的额头,“这是秘密,只是霓裳,不要再丢下我一人,不要忘记回来的路。”
浓雾重新聚起,筝儿的身形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