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兵是个公认的热心人,遇到别人有困难,特别是女生有困难,当然了,尤其是美女有困难的时候,那简直表现得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一番寒暄之后,知道他现在已经放弃了专业,是个小建材公司的老板了,手下雇了十来个人呢。当年老师就说他不是个读书的料,但是人家在社会上吃得开呀!
阿兵问:“白云暖,你也来看车的吗?”
小白:“不是,我是来帮朋友推销车子的。诶你要买车吗?买什么车,要不看看我这个?”
说着递上了手里的材料。
阿兵没有接,带着老成和世故地笑了一下,小白觉得那笑容应该出现在七老八十的人脸上才对。
“白云暖,我记得你以前特害羞,脸皮特薄,跟人说句话脸都要红到脖子根儿的,现在牛了啊,都敢出来推销东西了,进步不小啊!”
小白:“哈哈,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哦,主要是我一个学姐她们家生活所迫,我得尽力帮一帮。”
阿兵:“热心人,赞一个!不过,咱们老同学一场,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生气啊。”
小白:“说嘛。”
阿兵:“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些年,吃一堑长一智了呵呵,以后坚决不跟熟人发生金钱交易。”
以小白的阅历,还不能深刻理解他的用意:“你的意思是?”
阿兵:“沾钱的事情要当心。熟人嘛,到时候你说是你卖的,人家说是自己找上门儿来的,扯不清多伤感情啊!所以,多担待啊,那啥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啊!”
什么我卖的和找上门来的,我又不要纪大哥给我回扣。
小白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着阿兵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一点他的意思,又好像没完全明白。
熟人不是才更要帮吗?
算了,忙正事要紧。
展会里人很多,像白云暖这样抓住机会向潜在消费者推销的也不在少数,小白焦急地动着脑筋——怎么才能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呢?
而以前,她绞尽脑汁思考的是,如何才能不被人注意到,比如上大课一律坐最后一排,老师提问的时候就算她知道答案,也一律脸朝下平趴在桌子上假装本人不在,就是不喜欢当众讲话没办法。
现在为了学姐和纪大哥,还有萌出水的小生物纪山恩同学,豁出去了!
想着想着,诶,有了。虽然这个办法可能不完美,但是或许有效啊。
小白找了个不挡道的角落站住,从包里掏出走哪儿带哪儿的口琴来,这是她平时用来解压用的,小巧玲珑,方便携带。
试想,心情不好的时候,亚历山大的时候,对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绿,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吹上一曲,或婉转悠扬,或荡气回肠,心中的阴霾自然是一扫而光。
哈哈,学钢琴的同学嫩们就羡慕去吧,你们能把大钢琴随身扛着嘛?
在人来人往的展厅一角,白云暖就那么专心地吹起口琴来,她特地选了一只节奏欢快的小舞曲,却并不是经典曲目。
那为什么选这个呢?
因为她曾在一个音乐节上,听到两边舞台各有不同类型的音乐奏起,左边是深情的《梁祝》,右边是一首欢快无比但不怎么出名的西班牙舞曲,结果,可怜的梁祝被淹没在了人声鼎沸中,糊到十八线去也。
因为那种场合,那个节奏太慢了,大家全跑到西班牙舞曲那边,齐齐跟着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抖抖手呀抖抖脚呀勤做深呼吸去了。
那以后她就长了个记性,人多嘈杂的时候,一定要选节奏欢快的音乐。
音符从小小的琴身中有规律地飘了出来,偷气,弹性吹吸,用舌头添堵多余的音孔,只留一个单纯的音孔,这样来准确表达每一个音符。加上手掌和手指的各种小技巧,使得曲调特别丰富饱满,一只琴简直能顶一个乐团。这都是从孟君遥那儿学来的。
小白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孟君遥吹口琴的时候。
那时她家里刚发生变故不久,她在福利院里机械地跟着其他孩子玩卖红豆的游戏,脸上时常挂着泪痕。
一个像极了父亲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可当她满怀希望转过头,却发现是个又黑又丑的叔叔,根本不是爸爸,极度的失望促使她当场放声大哭。
孟君遥同情这个刚入福利院不久的家门惨遭不幸的小女孩,便吹琴哄她,那声音真比天籁还要动听......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
此时,小白独自在展厅一角,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她不敢抬眼看前面有没有人驻足,只管垂着眼帘尽情演奏。
到后来,身体逐渐放松了,不那么紧张了,才缓缓抬起眼皮来看——呀,面前竟然已经围了这么多人!
人们的眼光各式各样。
有的在想,这姑娘跑汽车展会来吹口琴是几个意思?
有的想,是卖艺的吗,怎么脚下没放帽子啊?想给点儿零钱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也有的想,这是展会安排的节目吗,吹得还蛮好听的,那边有免费食物拿,这边又有免费音乐听,现在展会为了吸引人,真是花样百出不遗余力啊!
小白看看人够多了,准备开口,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咚咚打鼓,想到自己上的那些公共演讲课,就当又是一次作业好了。
顶着脸蛋上的火烧云说:“请原谅......那个那个,我用这种方式,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大家从没见过一个“卖艺的”如此羞羞答答,越发好奇她到底要说啥,充其量不就是变着法儿地要钱呗。
有的还起哄:“大点儿声,听不见!”
小白上公共演讲课的时候也常常出现这种情况,对着麦克风讲话别人都听不见,当然不只她一个人有这种问题。
白云暖想,我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想把大家的眼球吸引过来吗?现在骑虎难下了,我我我可不能掉链子啊!
她努力把调子提高了8度:“是是是这样的,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她她她和先生都是朴实诚恳的人,他们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她先生前不久失了业,现在在一家车行处于试用期,如果不能在短期内卖出一定数量的车子,他就会再次失业。所以,如果有刚好需要买车的朋友,可不可以考虑他一下,他一定会尽可能地给出最大优惠......”
觉得自己说得干巴巴毫无修辞可言,老师教的那些演讲技巧全白瞎了,什么形容词啊、副词、肢体语言和丰富表情啊都去哪儿了?
慌忙中,小白拿出了纪书给的那些宣传材料,本希望跟大家介绍一下车型和价格,可是迟了,因为保安来了。
在这里展出的,都是人家公司付了展位租金的,小白一分钱没花,光天化日之下哪有容她在这儿白蹭广告位的道理呢?
“走走走,赶紧给我走!”
一个保安粗暴地驱赶她,还要抓她的胳膊。
还好小白身手矫健,轻而易举躲过了,但自知理亏,只好拿起东西在众人的注视中快速离开。脸上火辣辣的。
虽然很小就失去了家庭,但感恩冯院长照顾得好,她没有像野草一样自生自灭,也没有沦落到叫花子一样被人嫌弃。
长这么大,一直有尊严地活着,如此被人轰赶,还是生平头一回,心里很是委屈。
可想到学姐一家的经济危机,她就没空委屈了。
任务还没完成,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沦落到非得去求巫山的地步了吗?万一他拒绝呢,万一他办起公事来六亲不认呢......
小白无精打采地提着资料袋,沿着展馆外面的马路失落地走了很远,一直走到车站。
公交好容易来了,她正耷拉着脑袋排队上车,忽然有个人从远处跑来:“你好女士,请等一下!”
车站人不少,小白没想到是叫自己。
那人怕她上车走了,边跑边喊:“刚才吹口琴的那位女士,请留步!”
人群蜂拥而过,公交开走了,只剩下小白还站在原地:“你找我吗?”
“对,就找你。”
是位留着小胡子的陌生男士。
既然他提到吹口琴,说不定是为了买车而来的,小白满怀希望地等待他开口,但又觉得,哪有那么顺利的事?毕竟失望的次数太多了。
5分钟后,心中一片荒凉的小白拔腿便跑,小胡子在后面边追边喊:“哎你跑什么呀?我又不是骗子!”
小白边跑边喊:“这年头,所有骗子都说自己不是骗子!”
没想到小胡子不走寻常路,扯着嗓子喊:“我是骗子!我是骗子!”
这一喊,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小白也瞬间石化。
还真没见过骗子主动承认自己是骗子的。这下把她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且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胡子撵上了她:“你不信我要买70辆是不是?我这就付订金行不行?款要有假你不用给我车。”
小白有点儿动心:“你骗那么多车干嘛?哦不,你买那么多车干嘛?”
小胡子:“这有什么,这个品牌正好在我们公司采购范围内,而且我看了,你们能给出的优惠幅度是我谈过的车行里面最好的。你合适我也合适,何乐而不为呢?”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刚才小白明明特别期待有人问车的事,可是刚才这人真的开口说要订70辆之后,小白反而高兴不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戒备,主要这年头,太多人利用别人的善心了,以至于大家都不敢轻易相信了。
小胡子佯装要走:“不信拉倒,我看我还是去联系别的车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