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狂人追祥瑞 云开城里有高低】
欧云带着梦小笙转过几个路口,一路上虽然不乏商铺的叫卖之声,但却是极少看见有顾客停留,还有一些店铺,竟然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时不时地从不知名的小巷之中窜出三两个人,也都是急冲冲地往欧云和梦小笙的前面赶去,嘴里还嚷着:“快呀,快呀,都赶不及了。”梦小笙早就听说云开是当今天下之内,最最繁华的大都,只是到了中秋佳节不应该比平时更加热闹几分吗,看着这冷清的街市,看着一些寂寥的人,那街道两旁的高楼之上挂着的一些绚丽无比的花灯反倒是成了讽刺,一个个地都在嘲笑着云开城的名不副实。
梦小笙看着没有密集的人群来给她作掩护而方便逃走,着急地向欧云问道:“你们云开城的街市就是这般冷落孤清吗?”欧云平时都是半夜三更悄悄出来,而且去的地方不是彻夜亮灯的朱雀大道,倒是一些幽暗无人,但却有些独特风景的犄角旮旯。那种地方一般连个亮着的灯都找不到,陪着他的只有茫茫夜色和他永远看不见的剑卫,而此时的景象显然已经比他印象中的云开城热闹多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云开城应该是什么样子,只好回答说:“我也不清楚。”他耷拉着头又拐过一个街口,回头对梦小笙言语道:“前面就是南街了。”
梦小笙一个转身,隔着一百多丈远,就看见在这条小街的尽头是一盏又一盏形式各样的花灯,从其他街市和路口汇集过来的人群,就像蜜蜂一样,不顾一切地往眼前的人群里面钻,不多时,就连她所站的地方都开始变得拥挤,她刚想迈开步伐,就被疯狂的人群又挤回到了原地,这时她喊着:“欧云——欧云!”嘈杂而喜庆的人群的喧嚣早已把她的呼喊之声淹没,只有最有气力的男子的喊声才能传到他身边人的耳朵里,除此以外便只有无数的尖叫和尖叫。
这时一只大手忽然从天上把梦小笙从如蜜一般稠粘的人群之中拽了出来,一直往上,最后停在了街道旁边的一座高楼之上。梦小笙惊恐地看着把他拉出来的欧云,惊魂未定地紧紧拽住欧云的衣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镇静地向欧云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欧云看着眼前已经是水泄不通的人群,无可奈何道:“我也不知道。”这时梦小笙又一次大呼:“欧云,你看!”欧云顺着梦小笙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刚才自己想带梦小笙过去的南街正街,平时三十丈宽的街路,此刻已经是围满了人群,而在这如蚂蚁般密集的人群的中央,是一盏高约二十丈,宽有七八丈的大型花篮彩灯,薄纱重炫,灯彩斑斓,奇光四射,光影漫天。彩灯的四周都系上了莹莹发光的彩带,每个方位有两根,彩带的一头,是八只一人多长的五彩奇鸟,它们齐心协力地把彩带叼在嘴里,也不见它们拍打着翅膀,但是那八根萤光彩带却牢牢把一个巨大彩灯定在半空,朝着西边不紧不慢的移动着,和那彩灯一起移动的,还有数不清的尖叫之声。
欧云和梦小笙都无比惊讶的望着疯狂的人群,突然他们看见在花灯一角之处,有一个蓝衣女子脚下一失力,一头栽倒在人群的洪流里,瞬间就被周围的人群淹没了。说时迟,那时快,欧云刚刚想从空中跃起,去将那女子从人群中捞出,就看见不知从哪里窜出的一名侠士,三两下越过人群,在那女子跌倒之处,翻身一伸手,然后又是一个翻身,便将那女子从人群之中拉出,两人一起落在了街市周围的高楼屋脊之间。此时欧云这才注意到,像刚才那位侠士一样在人群之中救人的不止一个,就沿着这缓缓前行的“洪水”的两边,有超过一千人队伍在保证着人们的安全。
欧云看见一人又救出一名男子停在了自己身边,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天工阁里时常追绑他的剑卫云开剑卫副统领之一的敌周,那敌周也看见欧云就在身边,立刻赶来施礼问候道:“小人不知公子在此,一时失礼,救人要紧,还请公子见谅。”欧云一看算是半个熟人,便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这是?”那敌周见公子发问,立刻回道:“小人负责在八凤天鸾彩灯游行时,右后方一干百姓的安全,受城主之命,在必要时可以以武力震慑人群,救出处在困危之境的人。”欧云还是困惑,又指着人群问道:“那他们?”那名剑卫不明白公子何意,又问道:“什么他们,公子是不是想问,人群为何如此?”欧云赶忙应道;“是。”那名剑卫思考了一会儿便向欧云解释道:“欧开城主为了庆贺云开铸剑阁‘一池双剑’的百年奇观,多次向人皇献宝,并且从人皇的瑞兽苑——玉皇山苑里请来了八只五彩神凤,来为云开中秋灯会助兴。云开百姓深知凤鸟祥瑞,那彩灯之中还供奉有长寿神呢。因此都想感受神光,以添福寿,这才不顾一切往那天鸾彩灯之下围去。”
欧云看着近乎癫狂的人群,越发的厌恶起来,他看着八凤天鸾彩灯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一些挤不进人群的人,一个个地瘫在地上,唉声叹气,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又是一阵失望,便拉着梦小笙的手往更远的地方飞去。
梦小笙刚才还惊魂未定,只见欧云突然拉起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只是欧云拉的很紧,很紧,她一时挣脱不开,只好随着欧云离这如蝗虫一般的人群越来越远,只是欧云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这时欧云忽然两眼放光道:“大宗伯,你也来了!”只见欧云的眼前突然有了一个人影,正是那是带着欧云一起祭祀的云开城的大宗伯。
此时的大宗伯也是一脸的落寞,见到欧云之后,倒是有一种莫名的欣喜,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欧云回道:“我是来这中秋灯会上赏灯的,可是,可是。”大宗伯叹息道:“是吗!你也看到了?你也看到了!是啊,变了都变了!”欧云只是心里一阵难过,他不知道大宗伯为什么也这样,也不知道大宗伯话中意义,便问道:“什么变了?”大宗伯摇摇头叹道:“人变了?变得贪婪,变得欲念横生。”欧云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大宗伯却是不回声,只是指了指远方的人群,他顺着大宗伯手指的方向看去,还是那些疯狂地追逐“八凤天鸾彩灯”的人群道:“你是说他们吗?他们只不过是在追着一个花灯呀!”
大宗伯笑道:“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吗?”欧云脱口而出道:“长寿神!刚才有人对我说,长寿神就在里面,我想大概只要一直站在那些花灯旁边,应该是很有福气的,说不定还能够延年益寿呢!”大宗伯问道:“要是没有这两边数以千计的卫士,去将那些跌倒之人拉出人群,只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何来的延年益寿呢?”欧云说道:“是啊,我总感觉到一阵厌恶,那些人的神态就让我觉得不安,他们的眼中好像只有那大彩灯似的,倒在路旁的人也没有人去搀扶,倒是有人从他们身上踩踏而过,我不喜欢,哪怕再看一眼我也不愿意。”
大宗伯道:“好好!如你所说,那些人的眼中似乎只有那虚幻的长寿之神,他们追随的已经不是彩灯了,而是自己心中似无底洞一般深不见底的贪念,眼里哪里有别人,那举止又是何其的粗鲁,何其的不端和冷漠,神情是何其的狂躁,内心毫无虔诚可言,只想着靠近,靠近,发疯似的靠近,自欺欺人的癫狂,只是哪里又有什么长寿之神呢!”
欧云问道:“大宗伯,难道我们向那后土之神跪拜也是如此吗?”大宗伯又笑了,他又踱步而行了一会儿道:“欧云,你在向那后土之神跪拜之时心中可有什么所想?”欧云停住了,仔细回忆着,又说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大宗伯笑道:“无论你有又或者没有,我知道你的心里肯定不会去妄求。”欧云问道:“什么是妄求?”大宗伯指着那更远的人群答道:“似那般,期望着不堪的神运突然降临。你要知道,我们所祭拜的后土之神也好,天地之神也好,那是从太古时期就已经开始流传了。”
欧云又问:“那又有什么不同呢?”大宗伯哈哈大笑道:“想那远古之时,天地有大德而不言,我们生而为人,但凡有所教养又岂能忘却这天父地母的恩泽,这祭祀之事,一来彰显天地之间那些无声的大德,二来表达我们先祖最淳朴的希冀,不求长寿,因为生命之本都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求钱财,只要天地安详,先祖自会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取,去建造,哪里会像这般只是拜神就可以不劳而获呢?难道只要碰到那一盏花灯就可以延寿了吗?那时候的先祖所敬之神,永远是为所有人而拜,同风同雨,同日同月,同山同海,只要这天地宁静,风调雨顺,海晏河清,你能收获多少猎物,你能采摘多少野果,全在你自己那双勤奋的手,那双创造无限美梦的手。而不是像这般,推开别人,独自占有,赤裸裸的贪欲,令人不耻。
三来亦教诲我等之谦卑,天上日月星辰,人间风伯,雨师,山神,河伯之属,都是这般。你越敬重,我们的内心越发的平静,我们的一言一行自然谦卑起来,因为在它们面前,我们显得是那么渺小,萤虫微光,安敢与日月争辉?哪里会是他们那个样子,那不是敬神,那是想着把神占为己有,好幻想着获得那神的代表之物,那些神又代表了什么呢?今日有长寿之神,明日就有宝剑之神,以后还会有送子之神,美食之神,人的私念和欲念是无止境的,将来的神亦是无止境的,这世间想着不劳而获的人太多了!”
欧云又道:“这天地之间,无论是日月星还是风雨山,都是一直存在的,一直在那里,至于什么长寿,什么钱财,便是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去争取,是也不是?”大宗伯又问道:“欧云,你会到那花灯之下去吗?”欧云却是把梦小笙拉着就往与花灯行进方向不同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道:“我们正要离开呢!我实在不想去到那些人群之内,他们想要什么祥瑞,什么长寿,就让他们去吧!因为我没有看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可取之处,倒是那些掉了队的人,一脸的哀怨,徒增了自己无数的烦恼。”说罢,脚步变得更快了,不一时就看不清他的背影了。
大宗伯远望着,止步于街道:“山海之内,包罗万物,天地之间,阴阳相合,世人有所重,故人有所轻,这也是山海之内的玄妙之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