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蜜童子相引见 小月楼中笑藏心】
看着这堂中莫名其妙就能相互挥拳的酒客,欧云这回就算是见识到了,只是觉得这里太吵太闹,本来一位待在小月楼里最喜欢静静赏月的公子,一下子到了这吵哄哄的酒馆大堂,本来就该是坐立不安的,只是他因为肚内饥饿,强压着性子大吃了一通,不然早就离去了。
只是一个人的忍耐力是有极限的,终于,欧云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羊腿,大叫道:“这里好生恼人,吃个饭都好似有万把苍蝇蚊子在我耳边怪叫,走了!走了!”欧云愤然站起离开,一来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吵,二来自己的嘴巴又开始疼痛起来,找个机会休息一下也是好的,而且就刚刚两处地方饮食的感觉来说,“酒肉人家”要比这“停客处”好上不少。那酒家的掌柜的,哪里敢来拦着,就在欧云面带怒色,离开座位的一刹,早就领着小二躲到柜台之下,好像以为欧云也要施展拳脚似的。
欧云此番倒是没有再凌空飞行,去踩陌生人家的瓦片,而是慢慢悠悠的在这邽山城的小街之内晃荡着,边看看一些新奇的场景,边向酒肉人家走去,心情已是大好。
日暮时分,仓公山在日间早已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宴会,将要来请欧云等人,一进二楼的雅间,便只看到满桌的空碟空碗,里面还有一些残羹冷炙,屋内已是空无一人。他站到窗边,四处瞭望,看见几处踩瓦的痕迹,心急如焚的就下楼要去找欧云等人,怕他们在这邽山城里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云开来人怪罪起来,自己可是有口难辨,刚到门口,就正好撞见了欧云等人,心中稍喜,便立刻迎上去说:“欧云公子,在下已经略备薄酒,专候公子大驾,还望公子不吝金玉,好予我个赔罪的机会。”欧云倒是爽快地说:“吃饭是吗?刚好,我这会又饿了,同去,同去!”仓公山大喜过望,赶忙来谢赫连柯道:“多谢赫连公子替老夫说话,老夫在此感激不尽。”赫连柯笑道:“我是真的没有说什么,他好像就是没有把你的冒犯放在心上,仅此而已。”
仓公山先是一怔,便立刻似懂非懂地领着欧云来到席间,众人作礼就座完毕,欧云便自顾自的大吃大喝起来。仓公山一看欧云吃得如此酣畅,自是大喜过望,以为欧云已经原谅他下午的冒犯之举,便举起酒杯就要来敬欧云一杯。只是欧云自由惯了,有时候连他老爹的话也是该不听就不听,这会儿又怎么会在意这个至今叫不出名字的打人老头在说什么呢,更别说敬酒之类了。仓公山一看欧云没有一点要和他共饮的意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时的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黑冰窟窿,不仅仅是心,整个人都凉到了极点。
荣夫看见欧云这个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虽然云开城威名日盛,从根本上说是不会畏惧任何人的,哪怕他是九国国姓之人。但是这仓公山好歹也算是邽山城主,又是十大名医之一,要论个人名气是不输单个的云开剑卫的,就这样被欧云晾在那里,怕也是有所不妥,忽然他想到欧开城主在临行之前的嘱咐,立刻恍然大悟。便自己举起酒杯,敬向仓公山道:“仓妙手,我来敬你一杯,多谢你对我们的热情款待,来,今日之事多有误解,咱们就尽化在这酒里吧!”仓公山一看荣夫要来化解眼前的尴尬,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正好顺水推舟,就转向荣夫道:“荣统领客气了,云开贵人难得到我这寒陋之地,我本就应该早尽地主之谊,又何来多谢一说啊,啊,哈哈哈,还请尽情享用。”
两人大笑起来,又是接连饮了数杯,那仓公山兴致极高,又和赫连柯饮了数杯,不觉之间,已是满脸红光,醉意熏熏。
忽然仓公山又道:“俗话说‘春兰秋桂’,那春日里,兰花芬芳自是妙不可言,这秋日里挂花飘香也是美不胜收啊。”荣夫疑惑道:“春秋美景自然诱人,不知仓妙手为何突然有此一说?”
话音未落,只见众仆人便抬着一只大箱子,就往桌子上一放。箱盖还没有打开,那里面的香气却是掩盖不住,扑鼻而来,原来那仓公山早已闻到了这种香气,心里自然是明白,这就是邽山城的名菜“桂蜜童子”,也是他最最得意的一道风味,就算是天都和云开,也断没有人能够做出和它一样的味道,所以一直被视为是酒肉人家的镇馆之宝,只有十分珍贵的客人才有机会品尝得到,就连那南蛮族的大祝官昨日再次留宿之时,仓公山都没有舍得将这道菜拿出来。
欧云一闻到香气,早已按耐不住,激动地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好香啊!比我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稥。”仓公山半醉半醒之间,恍惚说道:“此菜名为‘桂蜜童子’,是我邽山城的绝手好菜,诸位快来尝尝!快!”
仆人们合力将那箱盖打开,一阵热雾从箱底腾然而上,消散在屋宇之间,也把更加浓郁的桂花香播散到空中,众人还没有品尝已经是如痴如醉。
欧云一听,却是吓得把筷子一丢,叫道::“什么?是个童子?你要我吃人?”眼里尽是嫌弃。
那仓公山笑道:“我们怎么会做那些囚人所做之事呢?九国自黄帝以来,开化已久,百姓风雅,只不过是给这道菜取的一个美名而已,要是直接叫它‘桂花蜜酿烤乳猪’,岂不是庸俗不堪?哪里还有半点食欲?这品尝起来,就算是美味无比,也要大打折扣!”
欧云这才探头看去,只见一只小乳猪浑身金黄,桂蜜流淌,在灯光的闪耀之下,竟然也微微闪亮,好似宝石珠玉,只是这般大小的宝石珠玉,着实叫人眼馋。
欧云只品了一口,便沉浸在幻想之中,不能自拔,那舌尖,那口齿,那鼻息,那身体,那首,那脚,欧云想要赞叹,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得“啊!”了一声。
只一睁眼,桌上的四人早已醉倒,只留着这一桌子美食,供他自己一人享用,他也不去看别的菜肴,单单趴在箱子旁边,抱着那躺在桂蜜里的“童子”就啃了起来,连骨头都要舔上一舔,才恋恋不舍地扔掉,嘴里还时不时地说道:“要是一儿会做就好了!”
“哎且!”,一儿正坐在一张圆木小桌的旁边,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这圆木小桌好生的面熟,不正是梦小笙屋里的那一张?
她的手边还有两个精美的竹盒,虽然没有了金银装饰,珠玉点缀,但却是显得更加超凡脱俗了,这金银珠玉,天下之间爱慕的人不知有多少,虽然价值万钱,终究是那些华贵之人彰显身份的俗物,世人大俗,趋之如骛,早已没有半点意趣。倒是这青竹,风一吹便是萧瑟,雨几滴又是凄寒,飒飒之间有万千风骨,亭亭直立藏多少风华,青竹脆响,清幽之处可见得几处人家?孤烟云散,掩映之间自然有一品仙人。
梦小笙也是对这一次的点心盒子十分满意,连连道好:“真漂亮,这个竹盒,简直韵味无穷,比我寿爷爷做的还要好。”忽然听得一儿一声“哎且!”梦小笙问道:“一儿姐姐怎么了?莫不是生病了?”
一儿答道:“多谢梦姑娘挂念,没有什么,多半是秋风起来了,吹了凉风,一不小心有些冻了身子,有些着凉,回到小月楼里,喝一碗热姜茶就好了。对了,梦姑娘,这几次的膳食可是还合得上你的口味?要是淡了,咸了,你可要和我言语!”
梦小笙虽然受困于这天工阁,心里有所怨恨,但是她也并非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知恩图报之人,那公孙婆婆慈目安详,多次细心地为自己诊治,自己肯定是要记在心上,而眼前的一儿姐姐,虽然是那可恶之人的婢女,却是极为温柔的人,又善解人意,这些日子,时常来陪自己说话解闷,还讲一些云开趣事,以相逗乐,自然也是由衷地亲近。
忽然,梦小笙抬眼问道:“我反正在这天工阁里面也没有事做,我可以去你说的小月楼里面看看吗,要是可以,我也想给你们做几道家里的菜尝尝,好叫我稍微表达一下谢意。”一来一儿说,这小月楼里面还有几位姐妹也是十分的可爱,她也想认识一下,按照一儿的样子,和她相处的人肯定也不会太差,自己也好找一些人说说话;二来,一儿也说,他们的少主欧云已经不在云开城里,到禹城去了,她此时出去也不会碰见,心里也不会恼了,只是这几日一直把那人记挂在心上,也是好生奇怪;三来,自己也不能老是待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也要找点机会在云开天工阁里面转转,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带着小白一起离开,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些姐妹,但是回家要紧,要是有机会,那是一定要出去的。
一儿却是眉开眼笑,道:“你快别这么说,姑娘你要来我们小月楼,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又有什么可以不可以?更别提什么谢不谢了,倒是你愿意尝一点我们自己做的点心,只叫我们好不欢喜,我们还要谢谢你呢!”
梦小笙又道:“一儿姐姐,你要是这般说法,我倒是不敢过去了!”一儿却直接从座位之上站起,走到梦小笙的床边,就拉起梦小笙的手,紧紧握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快些起来,一起过去吧,二儿她们可是非常想见你,看着我一个人来给你送竹盒,一个个都眼馋的不得了,瞧那眼神,非把我吞了不可!这会儿正好把你拉过去,解解她们的眼馋!也叫她们好好瞧瞧你这个美人儿,快些走吧!”梦小笙噗嗤一笑道:“原来我是那猴把戏的角儿,都等着人儿来看呢!”一儿又笑道:“姑娘说什么怪话,你要是这般言语,我可是就要生气了!”梦小笙也忙从床上站起,边走边说道:“猴儿要去小月楼了!”话音未落,故意是小跑起来。一儿笑意盈盈,举起秀拳似要捶打,也追赶上去道:“敢戏弄我,看我不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云开秋日,长风带笑。